上中学时，我的理想是当一名教师。当一名教师的想法，是因为语文老师叶小辉，高一时他便开始教我们。叶老师是个帅哥，还是位诗人。他上课时，朗读艾略特和普希金的诗歌，告诉我们什么是爱情。他说，爱情是人在心灵中盛开的最美最芬芳的花朵，是人生命灵魂中闪耀的火花，是平淡生活中让人激情澎湃的浪花。爱是瞬间产生，却又让人终生难以忘记的一种美好。当时我们班的女生，也都不过是十五六、十六七岁的如花一般的年岁，心中对爱情充满了浪漫美好的想象，特别喜欢他，崇拜他。有的人暗恋他，大胆点的还给他暗送秋波，给他写情诗、情书。我当时也喜欢他，幻想过和他并肩散步聊天，和他花前月下。
叶小辉老师的性格有点像女孩子，平时说话语音轻柔，像雨滴从窗檐上滴答滴答落下来的那种，有节奏，有穿透力，有意境。在我对他的观察和想象中，他良善温柔，俊秀儒雅，思想深邃，彬彬有礼。最要命的是，他的脸上总有着种含着笑意的淡淡的忧悒，让我想要与他倾心相谈，以身相许，做他小小的母亲，热烈的情人。
比起另一些女生，我还是显得保守和害羞，虽说喜爱着叶老师，并不敢有任何表露。甚至，在遇见他时，还刻意要避开他，免得暴露了我对他的暗想。我们一个村子，从小玩到大的闺密王萌芽，比我更迷恋叶老师。她是那种有点胖的，细长眼，小鼻子，小嘴巴的女孩。家里有一栋用来出租的大楼，在别处还有一些房产。她爸又是开着大公司的老板，家里挺有钱。从小，她就养成了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我家里没钱，她有好吃好玩的，总是会与我分享。她成天给我说叶老师，在高二下学期，还忍不住给叶老师写过一封月朦胧鸟朦胧的情书。叶老师却只回了一句话，王萌芽同学，请你好好读书，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再说。
王萌芽理解成她考上大学，叶老师就会同意和她谈恋爱了。她欢天喜地地拿着那封所谓的情书，神情激动地告诉我，她要奋发图强，一定要考上清华或北大。等拿到大学通知书后，她就约叶老师，和他正式确立恋爱关系。等她大学一毕业，就嫁给叶老师，给他生儿育女，给他洗衣做饭。看着王萌芽红红的苹果脸，我知道叶老师不会真的喜欢上她，更不会爱上她，心里倒也不会吃醋，因此强忍着笑对她说，好吧，萌萌，你就好好加油吧！
王萌芽平时学习不怎么样的，因为叶老师那句话，她也开始早起背英语单词，晚睡做各科的习题，一时间竟然也改掉了好吃零食和逛街购物的习惯，变成了一个热爱学习，积极参加集体活动的好学生。我也感谢她的变化，省得被她拉着去玩，一门心思钻到学习中去了。一生中遇到一位好老师是件幸运的事。叶老师确实是位好老师，他的形象和气质，为人和处世，成了我心目中好男人的楷模。由于专心于学习，我和王萌芽也都顺利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当然没有考上清华北大，我们没有那个学习的才华。
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王萌芽给叶老师打了电话，把他约了出来。王萌芽本来是想一个人去见他的，可叶老师提出也要见我。他知道我们是好朋友，可能也怕单独和王萌芽见面被人遇见了不好。王萌芽当时也没多想，就把我带上了。她还笑着要让我做她幸福人生时刻的重要见证人呢。
叶老师请我们在一家客家餐馆吃了饭，吃饭时他笑着对王萌芽说，他已经订婚了，不久就要结婚了，未婚妻是他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大学同学。王萌芽听到这个消息后，嘴巴里正吃着个鸡块，当场给噎了一下，接着眼泪流了下来，她呜呜噜噜地看着微笑着的叶老师，半天说不出话。
当时叶老师也不过二十六七岁，在我看来应该是个读了很多书的，诙谐幽默，懂得自嘲，可以游戏亲昵，却又仁厚自得的人。尤其是当我和他近距离接触时，就更加喜欢他了，觉得他周身都散发出一种特别的光辉。我正式地，对叶老师产生爱的感觉，可能也正是在吃过那顿饭之后。因为，我也为他订婚和即将结婚的事感到难过了。
叶老师对王萌芽说，王萌芽同学，你可爱又漂亮，聪明又上进，我也挺喜欢你。当然，你也可以喜欢我。人与人相互喜欢多好啊。不过，有一个问题，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可以喜欢更多一点的人呢？其实，只要去留心去发现，有许多人都是非常可爱的啊。等你们进了大学就会发现，哇，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女孩，男人女人，这世界上会有那么多有趣好玩的东西，玩都玩不过来。到时候你们可别忘记叶老师啊！
王萌芽忍着眼中涌现的泪花，不断地点头又摇头，芳心大乱的样子。
叶老师又微笑着说，你们看到讲台上的叶老师呤风唱月，滔滔不绝，其实那也仅仅是我不得不把最好的一面来展现给你们这些如花似玉、青春逼人的少男少女。谁让我为人师表，是老师呢？其实我也挺想在你们面前活得真一点的，例如偶尔爆点粗口，说点真话。不是说给你们的不是真话，是说更深入一些的真话，像哥们儿与哥们儿，姐妹与姐妹之间说的那种真话。每个人都有孤独寂寞的时候，人的那颗心最为美好，可也最为不容易管理。谁不想爱得多一点呢，爱是多么美好啊。可人还是要自我管理。管理是要被自己反对的，因为谁也不想被约束，谁都渴望心想事成。不少时候，我也想着叫上几位同学喝点小酒，胡吹海说一通，那多好玩啊。我也想和花朵一样的你们谈谈恋爱什么的，可恋爱不是一场游戏，是不是呢？总而言之，王萌芽同学，田欢欢同学，叶老师愿意做你们的好朋友，希望你们将来能顺利从大学毕业，找个男朋友，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王萌芽抹掉眼泪说，叶老师，我喜欢你说话的声音，喜欢你说的话，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的真，可是你越优秀，我就越是没办法不喜欢你。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该不该喜欢你啊？
叶老师笑了，他说，当然，你有喜欢我的权利。其实，比我优秀的人多着呢，不信你就走着瞧，到时你遇上了就清楚了。我告诉你们，再优秀的人也有缺点，就像再美的美女也得上厕所，也得打呼噜一样。人都还有着自私自利的一面，眼里只有自己喜欢的，也不想一想，那些喜欢自己的呢，要不要认真对待一下？你们将来肯定会遇到不少喜欢你们的人，你们如果不喜欢对方，也不要那么冷漠，可以考虑给他们个台阶下。
我笑着问，叶老师，如果遇到死缠烂打的呢？
叶老师想了想说，具体遇到什么样的人，再想相应的对策吧。总体说来，有两种人。一种不懂得什么是爱情，有的是欲望。一种人是懂得爱情，有的是欣赏和祝愿。看上了一个人，心动了，前者想到的是性，是占有，后者想到的是爱，给予对方爱。真正的爱需要人拥有知识修养，对别人的理解和尊重。当然，爱与欲这中间的关系变幻太复杂了，将来你们会经历，会有体验和思考，我希望在将来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吃过饭，叶老师看着王萌芽萎靡不振的样子，就说，我今天晚上请你们去唱歌吧，唱一唱歌儿，什么都忘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伸个懒腰，起床后该干嘛干嘛去，好吗？
王萌芽是个麦霸，当天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唱歌，她唱了很多首让人心里潮潮湿湿，感到忧伤难过的歌。叶老师也喝了点酒，可能也有点儿小忧伤。大概是感叹人生的局限性，不能放下理性，去万花丛中见一个爱一个吧。我相信叶老师作为男人，也会有那样的一面。随着读的书渐渐多了，经历的事儿也多了之后，我似乎也明白了男人，明白了自己，谁个不是活在有限中呢？
那天晚上，叶老师与我们一一拥抱，说真的，还是第一次那么正式拥抱着一个有感觉的男人。那种感觉怎么说呢？用诗意点的话就是，在一阵风儿的吹动下，一朵羞涩的鲜花被一片绿得昂然的叶子给拥抱了一下。一块寂寞的石头，被咸咸的有点苦涩的海水给淹没了一下。那种感觉是好的，纯粹的，是人与人之间，异性与异性之间用身体最初的真诚的对话。虽然是蜻蜓点水一般，可最终还是在我的心里荡漾开一圈圈细小的水纹。当时我在想，是不是也该找个人恋爱了呢？那个人如果不能是叶老师，又该是谁呢？
王萌芽暑假期间报了个快班，拿到了驾驶证。因为考上了大学，她爸爸买了一辆红色的甲壳虫汽车给她。入学时，她开着车带我一起去离我们家并不是太远的学校报到。那时她已经从失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又开始大吃大喝，上街疯狂购物。不到二十岁的女孩，穿金戴银，浑身珠光宝气，显得有些俗不可耐。不过在安静下来的夜里，想起英俊潇洒，却即将成为别人的老公的叶老师，还是会伤感地流上几滴眼泪，拉着我到学校外面的小酒馆，去喝上两罐进口啤酒，发上一通牢骚。再到后来，她对叶老师的想念就成了一种祭奠少女时代爱情的仪式，而她所谓的忧伤难过也就变得有点装了。
由于王萌芽穿着打扮太过耀眼，有些胖，个性又有点张扬，平时开着辆车，一时没有男生敢喜欢她。倒是我穿着打扮得素素净净，平时又那么和颜悦色，平易近人样子，会有男生给我开开玩笑，然后半真不假约我去吃饭。那些男生，也正是青涩年龄，不太敢明目张胆去追求，可能是怕被拒绝后面子上过不去。每一次我都叫上王萌芽作陪。追求我的男生，我觉得做朋友还可以，如果做恋人，与我心中对恋人的期待还是有了一些距离。
顾喜喜大我一级，同是中文系的，比我大两岁。瘦高个儿，稍长的头发盖住了额头，白净的脸上，眼睛不大。鼻子有点高，架着一副黑边眼镜。嘴唇稍厚，上唇上有层青黑胡子，下巴有些方，显得有点棱角。总体来说，长相还算顺眼。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看上我的，有一段时间，在路上，在食堂，他经常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在食堂吃饭，他总是不远不近地坐在我们旁边，不时看着我们，弄得王萌芽以为他看上了她。直到有一天，他手里捧着一束郁金香，面红耳赤地走到我面前，王萌芽才双手抱在一起作惊讶状。
那天，顾喜喜大约特意打扮了一下，皮鞋擦得油光发亮，黑色贴腿长裤，腰间束着一条棕黑色皮带，上身着件白色衬衫。好像是怕我拒绝，当时他的眼睛没敢盯着我看。他半低着头走到我面前，双手捧着花，送上来，也没说什么。我一时愣往了。长这么大，那还是第一次有男生正式地给我送花，当时我不知道是该接受，还是不该接受。接受是不是就代表着接受了别人的求爱呢？那时我真的有点无知，有点蒙。心里有点慌乱，也有一种惊喜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萌芽在一旁说，哎呀，你快接过来啊，人家想交你做朋友呢！
旁边有那么多人笑着，看着我们呢。我看到顾喜喜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感到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说，谢谢！
顾喜喜向我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说，谢谢，然后转身就走了。
回到宿舍，王萌芽欢欣鼓舞，“哇”声一片。哇噢，田欢欢的春天来了。哇，好漂亮的花啊！哇，好帅呀，我还以为他对我有意思呢！那种表情像是她被人追求，她和别人恋爱了那样兴奋。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把花向她怀里一丢说，花痴，你喜欢，给你好了！
王萌芽接过花，嗅着花香，又看着花儿，从花叶间看到一张折叠的纸。她展开来要看，被我一把抢了过来。她立马凑到我肩膀上，和我一起看信。信上的字只有半张纸，大意是说，一次去公共教室听讲座，偶然看到我，靓影如同刻在心扉，从此便难忘记。已经克制了，可还是忍不住要见我的面，要认识我，做个朋友云云。没有太过肉麻的话，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信中还留了他宿舍的电话，写了约会的时间地点。
我想打他宿舍的电话回绝了，王萌芽把我的电话抢过来挂上说，别别别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胆子大点的，敢送花写信的，别那么轻易放弃了啊，多浪费，多可惜？我建议你和他见一见，接触一下，说不定你会喜欢上他呢。要不这样吧，我替你给他打电话，就说你同意约会，但要带上个电灯泡。如果他同意你就去约，我就陪你去。嘿，至少可以蹭顿饭吃吧！
大学生活，除了上课听讲，课外阅读，吃饭睡觉，倒也是显得清静无聊。虽说渴望一场恋爱，可我并没有想好和什么样的男生相恋。对于顾喜喜，我承认他算得上是个高大帅气的男生，可我对他还真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我还是听了王萌芽的话，让她打电话通知了他。
在学校外面的咖啡屋，我们三个人见面了。我和王萌芽坐在一张沙发上，顾喜喜有些不安地坐我们对面，脸上红红的，像是刚和谁吵过一架似的。我们各自点了快餐，又要了三杯咖啡。王萌芽眯着她不大的眼睛，像审犯人一样，问顾喜喜是什么地方人，多大了，有什么兴趣爱好，甚至有没有谈过恋爱，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顾喜喜不怎么爱笑，说话时也显得有种冷冰冰的感觉，那可能是他性格使然。我接受和他见面，他心里应该还是挺高兴的，因此也老实地回答着王萌芽的提问。
顾喜喜是广东人，二十一岁，高中时暗恋过一个女老师，也不算真正的恋爱。他爸爸在一个小镇上当个小官，妈妈在镇医院是位医生。他个人谈不上有什么爱好，他爸妈希望他将来能考公务员，为人民服务，他个人觉得也还是个不错的选择。王萌芽不断地点着头，对顾喜喜的回答表示满意，然后没心没肺地谈起她暗恋过的叶老师，说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如同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也没有了忧伤难过。她说完自己，又追着问顾喜喜当初是怎么个暗恋老师时，顾喜喜却闭口不谈了。当时我觉得，顾喜喜挺适合考公务员，将来当个什么官员什么的，因为他不苟言笑，虽说年龄不大，却显得比一般人要深沉。
我当时还挺喜欢他偷偷看我的眼神，有种克制着的，火焰般的热烈，有种羞涩的单纯和认真，当时也没有我看得上的男孩在身边出现，就决定和他交往着试一试。我带着王萌芽一起和顾喜喜吃了几次饭，她竟然得寸进尺，和顾喜喜称兄道妹起来。王萌芽主动叫顾喜喜哥，又让他叫自己萌萌，萌妹。顾喜喜也不是那种太死板不开窍的人，过哪道山唱哪首歌，便也萌妹、萌萌地叫上了。有人说，要搞定一个女生，首先要搞定她身边的女友。顾喜喜大约也在网上查过追求女孩子的攻略什么的，他脑子不笨，后来终于让萌萌主动放下我，与我单独在一起了。
晚上，我们走出校园，在大街上漫步。话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离了王萌芽我们谁也不知说什么了一般。当时我是一种什么感觉呢，可能是会觉得自己傻，而他比我更傻。所谓傻，也就是笨，因为我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也许夜色太美了，心中的爱渴望亲密一些，顾喜喜终于鼓起勇气，主动牵了我的手。我感到不好意思，很快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我们又默默走路。围着学校，我们转了一个大圈，就像是专门看夜景，一路上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夜色中的城市灯火明亮，车和人在路上流动。两个年轻的，渴望爱情与异性的人，内心里似乎仍然有着各自的寂寞和孤独，因为我们谁也没有向对方敞开内心。他对我有爱的期待，而我却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交往的想法。那时我的心情，多少有点复杂，因为我并不能确定身边的他可不可以做我的男朋友，成为男朋友之后，能不能有肌肤之亲。总之想得挺多，对于虽说不是陌生人，可仍然还没有走进我内心的他来说，他仍然是陌生而不能亲近的人。
爱情，有人对另一个人一见钟情，另一个人却未必如此。我们不咸不淡地谈了半年。那半年时间，王萌芽倒是与顾喜喜越走越近，后来两个人竟然手牵着手走在校园里，被我看见了。王萌芽解释说，她和顾喜喜仅仅是朋友，好朋友，完全是纯洁无瑕不容歪想亵渎的。她还说，顾喜喜真心实意喜欢我，爱我，只不过是他在向她倾诉我的不冷不热。因为我总是与他保持着距离，半年时间了，连手都不让碰一下。他说他还从来没有牵过别的女孩子的手呢，所以她就主动让他试牵了一下，没想到我又看见了。对王萌芽的说法，我倒不怎么怀疑，也不怎么在乎。当时我对顾喜喜谈不上爱，如果说喜欢可能还是有了一点。我喜欢他，除了外型说得过去，另外他对我还算礼貌，没有过分言语和举动。不过我清楚自己很难爱上他，因为我无法向他敞开我的内心，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我本来想狡猾一点，把顾喜喜与王萌芽牵手的事儿当成个事儿，借机和他断了来往，又觉得那样不够厚道。王萌芽一个劲儿地向我解释，顾喜喜也请我们一起出去玩，我也只好冰释前嫌，同意和他继续交往。
不过，那种被动的感觉我不喜欢，不喜欢，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王萌芽批评我说，你整天在别人面前笑模笑样的，好像是在四处留情，为什么单单对我哥那样冷淡呢？那么久了，想牵一下你的手也不让，你想一想那样对他公平吗？你要是真喜欢不来，就干脆跟人家明说了，不要老吊着人家，我看着都难受。
我说，我也没有办法啊，对他没有爱的感觉，怎么牵手？牵了手是不是下一步还要接吻？到时一发而不可收拾，我可怎么办呢？我早对他说过我的感觉了啊，可他还是想与我见面，我怎么办？
王萌芽笑了，你在心里打了一堵没有门的墙，让别人怎么走到你心灵的花园里来？你不让人家牵手亲吻，怎么能体会你们有没有爱？
我沉默了，当时对异性有幻想的我也有点相信了她的话。后来我发现，她的话有一定道理，却未必是对的。因为我同意了让顾喜喜牵手，同意了让他亲吻手背、额头，可我仍然对他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我有的是紧张和不安，似乎他的亲吻会导致怀孕，他的出现断送了我获得理想的爱情一样。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样的交往，像是在演戏一样，像是小孩子学着走路一样，太可笑了。
不咸不淡地谈了将近一年，我们越来越像朋友。王萌芽经常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后来经常变成是她请客了。我们三个一起去压马路，一起去一个好玩的地方。我们谈论新上映的电影和电视剧，说起流行文化和古诗词，有时也比较八卦地谈起有趣的男同学和女同学。顾喜喜总是淡淡地笑着，陪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我们的话，好像是他只能接受了那样的我们，也别无选择。
大学二年级时，有一次我们在学校外面的大排档吃饭，两个喝多了酒的男青年向我和王萌芽吹口哨。顾喜喜克制着，也用表示愤怒的眼神看了那两个人，对方却根本没理会他，还是嬉笑着向我们吹口哨。王萌芽后来实在生气了，摸起喝光了的一只饮料瓶子就向他们丢了过去。那两个男人都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敞着怀，短裤坠到肚脐下面，脸上浮现着流里流气的笑。他们走了过来，一开始也不敢太近，隔着三四米远，问王萌芽为什么向他们仍瓶子，是不是对他们有意思。他们调戏王萌芽，眼睛却也在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就看了一眼顾喜喜。顾喜喜一开始大概不想多事，还是克制着。王萌芽受不了，又摸起桌子上的啤酒瓶子，朝他们身上丢过去。没打着人，他们反而更加放肆了，走过来说着不恭敬的话，动手要摸王萌芽的脸。
顾喜喜站起身来，比那两个人要高。他让他们离开，结果对方骂着踢了他一脚。顾喜喜被踢了个趔趄，对方上来又要打他。顾喜喜站稳身子，张开手用身体护着我们，面对着那两个男人，一时他也放不开手脚。两个人打一个，顾喜喜处于下风，情急之下找了根手腕粗细、两米左右长的竹棍子，胡乱地抡着。那两个男人也喝多了，不知进退。顾喜喜虽然是理性的，最初抡着的棍子打在对方身上，也并没有太用劲。对方也不怕，还是想贴近他，想要把他摁倒在地上。顾喜喜的棍子后来由抡着，变成像拼刺刀那样去戳，想把他们逼退。那根竹棍子有个削出来的尖，他以为他们会怕。对方躲开后，从侧面不时地踹他，后来弄得他越来越愤怒。
我见那两个男人纠缠不休，就打电话报了110。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被顾喜喜尖尖的棍子戳破了喉咙，后来他捂着脖子跪倒在地面上，血管破了，血嗞嗞地直向外喷。当时我们也忘记了叫救护车，一群人围着，看着。警察过来时，那个人倒在地上死了。另一个男人，见警察来了，同伴死了，吓跑了。顾喜喜当时傻了一般，警察问了一些情况，把他带走了。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可能是有些人不想要记住。总之那个死去的男人，我至今回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他的血向外喷，是一个还年轻的男人。
虽说是防卫过度，可死者家族势力太大，又有亲戚在法院上班，顾喜喜最初还是被判了十年。顾喜喜的爸爸和王萌芽的爸爸都找了关系，还请了有名的律师做无罪辩护。我们也找了大排档老板，和当时在场的几个顾客出庭作证，结果也只能由十年改判到五年。那位律师最后还慷慨陈词地引用了英国先哲培根说过的一句话，“一次不公正的审判比十次犯罪为祸更甚，因为犯罪只是弄脏了水流，不公正的审判则是污染了水源。”他认为顾喜喜应该是那种见义勇为的英雄，不仅不应该判刑，还应该表彰。问题是，最终判决结果下来了，不服上告的胜算也不大，因此也只好接受了那样的判决。
正是在那段时间，我爸爸把我们家的楼给输出去了，家中的生活一时陷入困境，我的心里除了为顾喜喜感到可惜和难过，却再也没有心思去多想什么了。王萌芽那时早把叶老师放到了脑后。顾喜喜为了她才出头不小心失手杀了人，她觉得他是个有正义感的英雄。虽说两个人是朋友，兄妹相称，她也清楚顾喜喜爱的人是我，可她还是暗暗地对顾喜喜有了一些期待。王萌芽带着我去见了在狱中的顾喜喜，回来后说要给他写信，也让我写。她觉得顾喜喜在狱中，铁门铁窗铁锁链，又有高高的铁丝网围起来的墙，如果没有友情和爱情的支撑，难以想象他会有多痛苦，多难熬。当时虽说我家里发生的变化使我诸事无心，可王萌芽那么说了，我也不能那么冷酷无情，因此也答应了。
王萌芽每一次写信都写得很长，细细小小的字，七八页信纸的样子。她从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的变化谈起，谈到细枝末节的琐碎生活，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最近对人生有了什么新感受，对社会有了什么看法。她也会说起她看过的书，有了什么收获，认为能让人积极向上的名言警句，也会抄录到信中。连她做的梦，查阅周公解梦的说法后，再加上自己的想象，也写在信中。她回顾从前的点点滴滴，展望未来的一切可能，希望顾喜喜在里面好好听话，不要放弃学习，争取减刑，提前出来与我们相聚。东拉西扯，直写到眼睛发涩，手腕发酸。最初写好之后，她也会拿给我看，问我她把校园生活描绘得那么好会不会勾起他急于返回社会的急切心情，不利于他好好改造？问我她写得过多，以教授的口吻，会不会让他看着太烦？对此我也发表不了什么高见，认为她想写什么便写什么就好了。
我搜肠刮肚写给顾喜喜的信，王萌芽也要看，看后又说那根本不是以一个女朋友的身份写给男朋友的信，写得太简单、太没有感情。当时我都写了些什么呢？八九年的时间了，真是有点忘记了。大概也就是谈谈我认为可以说又想要说的，例如家庭的变故，我和王萌芽的近况之类。每一次，我都把字写得又稀又大，似乎是为了凑够两张纸才够意思一样。
顾喜喜给王萌芽写的回信里，谈到了他在里面的生活。沉重得难以支撑的劳动，枯燥乏味的思想教育。被人欺负的经历，以及应对的办法。偶尔的失眠烦躁时所产生的要越狱的念头。那些都是他亲身的感受，内心真实的想法。王萌芽读信时想象丰富，认为他在里面受苦、浪费青春都是自己造成的，因此常常泪水涟涟的。哭过之后又希望我写信时对他表达爱的意思，让他看到希望，有个盼头。顾喜喜在给我写的回信中，字数比我的还少，劝说我把他忘掉，他不想让我为他等待，错过最美好的应该恋爱的青春。后来他又写信说，他心里完全没有我了，他认命了，希望将来出家当和尚，或者回到家乡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菜农，不再妄想什么未来，人生终究是没有什么意思。
我为他写给我的信痛苦过。当时我觉得人生太无常了，因为一件外界强加给他的事，因为一次失手他就失去了自由，甚至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美好前程，这也太不应该了。可我想过，我能因此而由不爱他转为爱他吗？最终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人生不能假设，也不能重来，我不能勉强自己。我大约给顾喜喜一共写过五六封信，后来他没有再回复我，我也就没有再给他继续写信。王萌芽和顾喜喜一直保持着通信，每一次也都能收到回信。我让王萌芽问过顾喜喜为什么不给我写回信，回复的大意是说，王萌芽的信让他感觉到，他爱的人应该是王萌芽，而不是心里其实并没有他的我。当时他那样说，我还有点不相信，有点失落。因为我觉得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变得那么快呢？不过我的心里却轻松了下来，觉得那样也好。
时间会淡漠一切，到大学三年级时，由于课外阅读了大量的西方情爱小说，我的思想和情感也变得更加奔放自如，知性随意。我常有微笑浮现的脸上，又有了点多愁善感的淡淡忧伤。对镜自照时，我感到那种气质似乎可以一下子把我的文化品位拉了上去一般。扑面而来的现实生活虽然精彩纷呈，具体可感，可我所喜欢的小说却直接告诉我什么叫人性，什么叫爱情，我该怎样活着，才能活出最好的自己。我不是朱丽叶，顾喜喜也不是我的罗密欧。当初，我和并没有多少感觉的他在一起，装成恋爱的样子，本身就是个可笑的错误。我就更没有必要苦苦等他回来，再继续不咸不淡的见面约会。那时我希望自己像《包法利夫人》的爱玛那样，去勇敢地去追求爱情，却又自信可以识得男人心，不至于被人欺骗。我说服自己，也在暗暗期待着有理想中的男生追求我，给我鲜花和浪漫的约会。我希望能有一个知心的、聊得来的男朋友，彼此可以畅谈人生，聊聊理想和艺术，可一直没有那样一个男生出现。
有喜欢我的，我可以感觉得到。有鼓起勇气示好的，我也能明白，却无法接受。
王萌芽会把我们平时的学习生活，思想动态，甚至把我们交流时说过的话如实向顾喜喜描绘汇报，最终的目的可能是想让顾喜喜真正彻底地放弃对我的幻想，与她正式开始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等到他出来时两个人再迈进现实世界。顾喜喜的思想情感不稳定，一会儿风，一会儿雨，他在回信时又表示，他希望我和王萌芽也去恋爱，王萌芽也没有必要每个月给他写信浪费时间和精力了。他认为他和我们已经成了两类人，他不太可能再回到从前，出来以后也不会有更好的前程了。过去的终归过去，将来的还没到来。他打算去好好去赚钱，到时会找一堆年轻漂亮的女人，过一种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理由是他看透了这个世界，不过是弱肉强食，不过是人追求名利进行各种表演的大广场，人也无法否认生命中存在的七情六欲。
我们不知顾喜喜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又或者是他故意想要让我们在乎他。从他的信中，我们知道，他的思想起伏波动很大，说的话有可能仅仅是一时的感想，算不得数的。我也能感受到，可能他会对我有些失望——如果我能像王萌芽那样对待他，他该会多么高兴啊。我这么想过，最终又觉得自己无法照顾到他的感受。王萌芽对他的回信则是认真的，她被顾喜喜气得趴在桌子上哭。哭过之后又语重心长地给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旁征博引，说了一番做人的大道理，希望他不要胡思乱想。她还表示，她爱他，一直爱着他，发生了那件事之后，就更爱他了。她甚至还说，她家里有的是钱，将来只要他愿意娶她，只要他高兴，他甚至可以不用去工作，因此将来就是出来之后也不用考虑生存的问题云云。当然，那只是还非常单纯的王萌芽一时安慰顾喜喜的话，是还不算成熟的天真表达。
五年的时间并不短，在五年的时间里，我们要从学校走向社会，会经历一些人，一些事，我们的思想感情也会发生我们无法预想的变化。当时我觉得，如果王萌芽真心爱着顾喜喜，顾喜喜也能爱上她，我会是挺高兴的。问题是，我认为顾喜喜不太可能爱上王萌芽。不过，由于王萌芽坚持了给顾喜喜写信，后来他们还是由朋友转变成恋人。在狱中无聊烦躁的顾喜喜，也承认了她是自己的女朋友，后来写信时竟然也有了“亲爱的”这样的字眼儿了。王萌芽兴高采烈地把信拿给我看，我觉得有些搞笑，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王萌芽想要去看顾喜喜，那时他所在的地方离深圳还比较远，不太方便。王萌芽在信中表示，假期时她会开车去看他。放了假，王萌芽还真的一个人开车去了。去之前她问过我想不想去，因为她一个人开那么远的车，有点怕。我表示不想去。那时，我不能再向爸妈伸手要钱，需要当家教挣钱来用于我平时的开支。最多的时候，我给五个家庭的孩子当过家教，奔走在五个家庭的路上，面对着不同的调皮捣蛋或文静可爱的孩子，我的生活倒充实得使我没有了一些闲乱的心思。
半个月后王萌芽回来了，并没有表现得多么高兴，大约也感受到一些现实的问题。例如她爱通信的或过去的那个顾喜喜，那种爱是真的吗？他真的爱上了她，还是仅仅是和她玩一场纸上谈兵的爱情游戏？他出来之后两个人恋爱结婚真的合适吗？在看到顾喜喜的时候，有些问题自然浮出水面，而她无法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
王萌芽说，田欢欢，你知道吗？在我见到他的时候，心里甚至有点怕。不仅仅是因为他剃着光头，穿着号衣，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和以前我熟悉的不太一样了。我怎么说呢，他的眼神有点躲躲闪闪的，有点狡猾，有像是狼的眼睛在盯着猎物，似乎有着一种不想让我看到，却又无法掩饰的贪婪与执拗。当时看到他变成那样，我心里有些难过，像有几根针在乱扎那样疼，隐隐地，一阵一阵地疼。我想，他不会被里面的坏人给改变了吧？虽然如此，我还是笑着和他聊天。我当时真的很高尚，很伟大，很圣洁，就像在他面前的一个天使似的。就像男孩子有英雄情结，我们女孩也有天使情结一样。我鼓励他，安慰他，甚至说如果他出来，如果他不嫌弃我，我会嫁给他。不过在开车回来的路上我又在想，这个世界太美好了，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有那么漂亮的风景，难道我真的就那么安心地等他回来吗？我是不是应该去谈几场恋爱呢，我是不是也该去经历一个男人？
我笑着说，敢情你一会儿天使，一会儿魔鬼了？
王萌芽认真地说，监狱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有一种感觉——坏人出来或许会变成好人，可好人出来后很可能会变成坏人。我在想，万一他出来之后变成个花花公子，变成一个玩世不恭的坏家伙，我是不是也该有个男人？去伤一下别人，或者被别人伤一下，经历一下情感的沧桑，我的心里也好有点儿情感铺垫，到时经得起一些雨打风吹？我当时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那儿去了。也许是他的眼神让我不确定是不是还爱他了。也许是吧，他有一种坏坏的感觉，不再是我所熟悉的他了，也不是我写信时所想象中的他了。他那种眼神似乎在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去活你自己的！
在我们女孩的内心，也有着我们的真实。不可否认，社会上复杂的现实，以及在大学接受的那种与中学时不太一样的相对开放式教育，使我和王萌芽的思想情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那时的我们想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活得精彩，活得自由，不想要再受制于谁的影响。问题是，思想归思想，行动归行动，至少我是那种思想狂野，行为还算保守的人。那时的王萌芽穿着打扮的品位有所提升，渐渐地也有了男生追求。那些男生，有些是被别的女生不要了的，而那些女生又有不少被社会上经济独立的一些男人泡上了。那些男生不见得是王萌芽理想中的恋爱对象，因为他们不像叶老师那样有才华，温润如玉，也不像顾喜喜那样俊朗，有着一种沉默寡言的深沉。不过王萌芽还是怀着骑驴找马的心态去接触了。
不少男生，虽然未经多少世故，心思还算简单，可身体也算发育成熟，多半是那种多情好色之辈，对于异性，有着强烈的好奇和探索渴求。对于那样的他们来说，爱，可以模糊成为一个和女孩发生关系的借口。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解决困扰他们的生理问题。又或者他们会因性而爱，因需要而去追寻。我不排除那样的结合，最终也会有人走进婚姻的殿堂，甚至产生所谓的爱情，拥有所谓幸福的婚姻生活。
这人世间的事，真是不容易说得清楚。
王萌芽在大四毕业前一共谈过三个男生。据她所说，有一个男生，她了解他是被别人抛弃的二手花心男，可他从长相到谈吐总体都还不错，于是她就像吃一盘豆芽菜那样，把他吃过了。总体感觉是好的，第一次有那样的经历，有羞涩，有激动，有好奇，有不安，有兴奋，也有被爱被拥有，或者爱与拥有别人的幸福快乐的感受。不过，因为顾喜喜在心里，她还是有着一种背叛了自己，背叛了顾喜喜，变得虚伪了的难过和负罪感。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她是自由的，认为有权利也应该去享受青春，让爱欲在生命中恣意怒放。王萌芽对那个男生坦言了对顾喜喜的等待，自己的内心，而那个男生在和她好了一段之后又另觅新欢了。王萌芽有着半真半假的忧伤难过，和我在一起喝过两次酒之后，又要准备迎接新的恋情了。
很快又有了一个，有可能是真心实意爱她的，个子不高，长相也相当一般的男生。她又爱不起来，因此想吃下他，却也难以下咽。她怕别人沾上了不甘放弃，有一天自己会消化不良。不久之后又有了一个追求者。她没有爱的感觉，谈着谈着，感到对方也克制了对她的渴望，更愿意成为她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于是她也乐意成了对方的朋友。
那时候，我业余的时间基本上用来当家教了，很少有时间陪王萌芽。我们宿舍里有六名女孩，晚上在一起，尤其是和要好的朋友，经常会无话不说。人生啊，理想啊这些谈得不多。我们谈的是包包啊，内衣啊，好吃好玩的东西。有时也会谈男人，谈到性啊爱的。我们各抒己见，有时谈着谈着就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如果不是顾喜喜，我们的大学时光还算是比较美好快乐的时光。如果我们站到顾喜喜的角度，不该那么说。不过，谁又能为谁负责呢？我们有时只能生活在当下，生活在自己的命运中。一个人生命中具有的思想感情，和当下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并不太是一回事儿，这中间产生了滞差。那个时候的我们二十二三岁，有了些对社会和人生的一些并不太成熟的看法，也有了生命中的一些所谓深刻的思考和体验。我们既想要真诚地活着，却又不得不面对社会中那个难免也会虚伪的自己。
为了论文答辩顺利过关，我们请老师喝酒唱K，甚至半真半假地抛眉送眼，巧妙地说点俏皮暧昧的话。可以说我们早已不再是中学时代单纯简单的我们了。那时我们的思想情感摇摆不定，有时情感模糊潮湿得拿不成个儿，有时又在思想上清楚明晰得像个哲学家。我们既在大学各种知识的浇灌下成长，又是在都市物欲横流的诱惑下敞开。我们在看到社会和人变得复杂世故的同时，渐渐发现自己也有了变化。那时拮据的生活，家庭的困境使我的笑容少了。笑得少了，甚至有时也在假装笑脸。我从报纸电视上看到食物安全、环境恶化、抢劫杀人的消息，尚还敏感的心灵，甚至具有点儿文化担当的头脑，也感受和认识到人活在世上不容易，每个人活得也并不安全。在那种情况下，我甚至会有诸如及时行乐的思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