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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医院

临近毕业的这个夏天,唐晚霞因急性阑尾炎入院手术了。术后恢复期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望着窗外的在微风中摇曳的树梢,被风吹过时树叶与树叶摩擦发出的“沙沙”的响声,她闭上眼睛醉心地深深呼吸了口气,这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和惬意啊,眼前彷佛出现走在校园里的树荫道上感受到微风吹拂,树影婆娑间阳光忽隐忽现地跳动在脸上,还有在前方树荫下那个身穿白衬衣和黑裤子走路时胳膊有节奏地一甩一甩的帅气背影……想到这里,唐晚霞心里一颤:怎么又想到了他?当她睁开眼睛时,被面前出现的那张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睛微笑泛起酒窝的脸惊呆了!对,就是那张脸,那张在她闭上眼睛经常看到的脸,沈青城的脸。此刻他和华琳、易东等几个同学就在病房的床前,瞬间她只感到脸发烫起来,好像生怕被别人看穿了刚才自己心里的秘密一样。

她用两只手臂抱着放在自己的脸上叫了起来:“啊呀,好丢人呐,这么狼狈的样子让你们看到了。”

还没等沈青城反应过来,华琳就从他后面推开蹦出来,她今天穿得特别漂亮,上衣是白色花边小圆翻领的衬衣,束在她那柔软的纤腰下面是一条橘红色大裙摆的短裙里,显得她的那双玉藕般的长腿格外修长,那时的她就表现出了穿衣品味的天赋。华琳一屁股坐在了病床边,拉开唐晚霞的手臂笑嘻嘻地说:“你不是他的哥们嘛,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其实,以华琳冰雪聪明的心怎么会不察觉沈青城对唐晚霞的心思呢,被男生们众星捧月的她又怎会甘心败给了看上去相貌并不出彩的唐晚霞手里,纵然唐晚霞是她最好的朋友,平日里她很维护唐晚霞,好吃好玩的东西都会带回来分享给她一份,漂亮的衣服也会与唐晚霞换着穿,就是这么一位什么都愿意与唐晚霞分享的人,在感情这个问题上,自尊心极强且又骄傲的她并没有打算让步,对竞争她好像天生就充满了斗志和信心。

然而唐晚霞对待这个所谓的竞争局面却有点谦让的意思,她很珍惜华琳的友情,在转学新来咋到的班里,华琳这位同桌是她第一个朋友,也是处处维护帮助她的朋友,她不忍心伤害华琳,但是随着经过的这些日子她也渐渐感受到沈青城对自己的心意了,明白他的心之所属。面对这种两难的局面,唐晚霞只好选择装傻,选择等待,她跟自己说,再等等,等一个合适的时间和时机,一切就会明朗起来有答案了。她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这种“等待时机”的性格,让她一等就是二十年过去了……

病床上的唐晚霞被华琳这样一番牙尖嘴利地一说,即刻俏皮地对着沈青城他们说:“嘿,兄弟们辛苦了,大老远跑来看我。”

易东将他那庞大的身躯挤到前面来,挺胸收腹地行了个军礼挤眉弄眼地说:“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尽管他已尽力在收腹,但是那个肚子还是浑圆地凸现在他站得笔直的身上。

“哈哈……”病房里瞬间爆发出了一串欢笑声。

“哎哟,哎哟……好痛啊。”唐晚霞捂着腹部皱着眉头痛苦地说:“我还不能笑,伤口拆完线正在长,否则就会绽开了。”

沈青城赶紧靠近病床前,蹲下身关切地看着唐晚霞说:“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

“不要紧的,不笑就好了。”唐晚霞从刚才的疼痛中缓过劲来给他挤出了一个笑容。

华琳看着蹲在床边的沈青城,心里有点酸酸的很不是滋味,拉拉他的衣服冷笑着说:“看把你吓的,你没事吧?”

正在这时,灭火的“及时雨”易东又出现了,他嬉皮笑脸地说:“这下倒好,报仇的时候到了!同学们,平时那些有冤的,有仇的报仇的机会来啦。使劲气她,使劲讲笑话,她现在绝对是骂不还口,笑不张嘴,哈哈……”

沈青城站起来笑吟吟地用拳头轻轻在易东胸口打了一下:“你就不怕她好了以后报仇啊,让你的学习一落千丈怎样?”

易东马上领会地说:“唐侠女,饶命啊!”

还没等他说完,华琳上前掐了一把易东的手臂,白了他一眼说:“你敢欺负她,我先收拾你,将你个冬瓜炖了。”

易东做出夸张的表情嚎叫到:“哎哟,哎哟,女王饶命呐!小的不敢啦!”

看到他这个样子,华琳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位板着脸的护士推门进来,冲着他们说:“你们不要这么吵,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吵死人了,会影响其他病人休息的。”

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沈青城连忙跟护士道歉:“对不起啊,我们会注意的。”

护士转过脸对着唐晚霞说:“你也别老躺在床上,下来走走帮助肠蠕动和恢复,否则很容易肠粘连的,你们几个带她出去院子里走走吧。”

他们这群人就这么被礼貌地请了下来,华琳和一位女同学扶着唐晚霞走在前面,沈青城和几位男同学走在后面,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说说笑笑在医院的花园里漫步,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这群生命力饱满的人让整个医院的灰色大楼似乎都变得明媚起来了。走着走着唐晚霞感到似乎有点力不从心的乏累,她跟大家要休息一会儿,就在喷水池边缓缓坐下。

沈青城正打算过来坐在她身边,就被华琳拽了起来,拉着他走到易东他们面前她说:“我看晚霞也累,我们送她回去吧,然后我们商量一下去哪里玩?”

易东拍着手说:“好啊,好啊,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谁让你插嘴了?我还有个地方呢!”华琳抢白了他说到。

沈青城说:“我们今天是来探病的,看完病人就回去吧,我不想去玩了。”

华琳不满地看着他说:“好不容易出来了,自从唐晚霞住院了,我们大家就没有聚会了,这次这么人齐,大家就找节目一起玩呗。”

易东马上凑上来附和着说:“对呀,对呀,我们大家伙好久没有一起出来玩了,就别这么快回家了。”

沈青城抬了一下眉头对大家说:“要不你们去玩,这次我就不去了。”

华琳走到他跟前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平时别人组织的活动,你每次都参加,这一次我组织的,你就不参加啦?你什么意思啊?你不会因为没有唐晚霞在就觉得没意思吧?你给大家解释一下呗!”

沈青城被彻底点怒了,他憋红了脸冲着华琳喊道:“对啊,你以为你是唐晚霞吗?”

这句话一出,不仅华琳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住了,之前的一些关于沈青城和唐晚霞的猜想也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用来消遣八卦一下过嘴瘾的,今天这句话就像被坐实了的传闻一样让人震惊,而且是在大家毫无准备的前提下发生了。

面对这个局面,有点不知所措的唐晚霞忽然站起来,就像他们谈论的跟她没关系一样,匆匆说了几句:“我先回去病房了,你们去玩的也别太晚了,快点去吧!”

由于站起来太快,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她强忍着痛企图快步往前走,血糖低的她走起来左摇右晃摇摇欲坠的样子,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倒下时,被一双接住了她的手臂抱了起来,她感到脸侧贴着的那个胸脯里有颗心跳动得强而有力,至今她依然记得当时那颗笃定温暖的心跳,那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怀里感受到的幸福心跳。一开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紧张得几乎昏眩过去的唐晚霞在沈青城怀中甚至不敢张开眼看他,他温暖的心跳给了她一种很踏实的安全感,她缓缓地伸出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心里这样说服着自己:这样可以减轻一点给他的重量。

他们是怎样回到病房的,唐晚霞已记忆模糊了,只记得那天众人跟随着他们俩回到病房后,谁都没说话,匆匆跟她道别后就安静地离去了。那天,华琳的脸色很惨白后来一直没说话,走的时候满眼的哀怨看了唐晚霞一眼,唐晚霞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一样,伤害了自己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最后,病房就剩下沈青城和唐晚霞了,他们看着对方许久都没有说话,还是唐晚霞打开了沉默:“你不该跟华琳这么说的,她会很难受的。”

沈青城叹了口气:“你别老是担心人家,想想自己吧。”

说完他抬起眼睛看着唐晚霞,她被他那热切的眼神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垂下眼睑脸上泛着红说:“我自己呀,挺好的,你对我这么好。”

沈青城看着此刻的唐晚霞心中一股暖流涌了上来,很想将放在病床边上的手向前移动去触碰同在床边上她的手,手指移动了一下就停了下来,他很快想到了那个困扰他的问题,父母“许配”给他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吴晓莹,因为两家是世交从小两人就常在一起玩,可是在他心中从来都是将吴晓莹当作妹妹,但是随着年龄的长大晓莹对这位哥哥表现出的已不是兄妹情,而是爱慕之情。所以,沈青城也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能将自己感情所属向父母表明的时机。他希望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时能与唐晚霞同一所大学,这样就能顺理成章让父母接受,尽管以他现在的成绩还与唐晚霞还相差一大截,为了这个目标他现在变得特别用功。所以啊,他跟自己说:现在还不能跟唐晚霞表白,不能让恋爱拖累自己,让自己分心,要追上唐晚霞的成绩才行。于是,造成沈青城与唐晚霞之间在沟通上错过的最初分叉点便从这一刻的一念之间开始的。

沈青城滑动的手指那个细微的动作被唐晚霞看在眼里了,她看着那只手指修长而匀称的手正在滑向自己,手背上略略凸显的血管让它看起来很有力量,怦怦加速跳动的心跳随着沈青城手指停下来的那一刻也缓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这一刻的怦然心动让她刻骨铭心,直接影响到后来的日子里,每见到男人她总是习惯先看看对方的手来决定第一印象。

唐晚霞迅速将目光移开看着窗外假装没看到沈青城刚才的举动,窗外黄昏里太阳金黄色的余晖柔和地铺在树梢的叶子上,让树叶像裹了一层金粉,有风吹过时它们拖着沉甸甸的身体时而上下摆动,时而左右摇动,就像此刻唐晚霞的心情,七上八下的左右摆动,她不断在想:他在顾忌什么呢?渐渐的,她已隐约感觉到了让手停下来的外力,看来横亘在她与沈青城之间的最大障碍还不是华琳,而应该是他那青梅竹马的吴晓莹。对,应该就是了,唐晚霞在内心再次肯定了这个判断。沈青城虽然在学校总是表现得很冷傲不羁,但是骨子里他是个很有底线和分寸的人,对待老师和父母还是非常尊重,平时虽然没有对父母表示出言听计从的,但是像感情这样的大事,相信他还是会很看重父母的意见的。想想沈青城与吴晓莹同属高干家庭子女,而自己的父母只是工厂科室里普通的行政人员,她要面对的这个竞争对手与自己的距离太悬殊了。本来就算没有吴晓莹这种障碍关系,沈青城在女生中受欢迎的层度已让她感到要获得他的感情有点力不从心,今天沈青城在同学们面前的表现无疑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让她的心充满了希望和喜悦。但是,刚才沈青城的犹豫又让她的心跌了下来,对于未来的选择,对于沈青城的感情她没有把握,自卑心让她在感情这个问题上需要别人给予很大的力量肯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当时一直将自己的顾虑和问题憋在心里,没有勇气去找沈青城问个清楚究竟。于是,他们就在各自的猜想中擦肩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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