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9月底,在通往归绥的大路上一辆马车正在疾驰着。车后灰尘滚滚,车内王若飞、吉合和朱实夫三人正闭目养神。他们刚走出号称“死神之海”的内蒙大沙漠,没容得喘口气就雇了辆马车继续前进。
王若飞此次身负重任从莫斯科回国,随行的有吉合同志,还有党派来为他们担任交通员的朱实夫同志。因为是秘密回国,为了避开敌人的耳目,他们选择了横穿沙漠这条危险路线。历尽千辛万苦,他们终于走出来了。殊不料这只是通过了第一关,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即将开始。
这时,马车夫甩了个响鞭“吁——”,车子放慢了速度缓缓移动,他问道;
“到武川了,前面有家酒楼,咱们一大早就赶路,现在已经是晌午了,是不是停下来吃点东西?”
大家欣然同意。这家酒楼有上下两层,规模不小,在这种小地方算是很难得的了。他们刚走到门口,小伙计就笑容满面地招呼:
“客官,楼上请!”
几个人上了楼,坐定,点了菜。趁着上菜的这段时间,王若飞朝四周看了看:人可真不少,有做生意的商人、有歇脚的车夫,还有一个国民党士兵,就坐在他们隔座。
菜上来了,四人说说笑笑,正吃得高兴。这时,那个坐在他们隔座的士兵朝他们靠过来,客客气气地问道:
“你们几位这是要上哪啊?”
三人互看了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干什么?吉合紧张得用脚轻轻碰了碰王若飞,意思是要小心应付。王若飞沉着地说:“到归绥,不知老总有何吩咐?”
“太巧了,兄弟也到归绥,想搭个便车,方便吗?”
“这……”王若飞沉吟一下,暗自分析:搭上他,路上说话做事都得小心谨慎,万一被他看出破绽麻烦就大了;如若拒绝他,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做买卖的都怕提枪的,他要是闹将起来只怕事情不好办。算了,有他跟着算是多了张王牌,行程可能会更顺利。吉合看他沉吟不语,以为他要拒绝,刚张嘴说了个“不……”字,若飞连忙接过去说:“不成问题,老总尽管请便。”说着给吉合使了个眼色,吉合知道他必有用意,于是赶紧热情地与大兵寒暄起来。
大兵一看他们答应了,喜得咧嘴直笑,连连说:“兄弟真是感激得很,感激得很。”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他桌上的酒菜端过来,一边殷勤地说:“喝,来来,大家好好喝他一顿。”
吃完饭,轿车里添了一个人——大兵。马车夫扬起鞭子长长地吆喝一声:“驾——”起程了。吉合与朱实夫是第一次与敌军的人面对面近坐,感觉浑身不对劲,不知该怎么应付。再看王若飞却是泰然自若,富商的架子摆得恰到好处,俩人暗暗佩服。大兵跟他们熟悉之后,说话就无所顾忌起来。一会儿大骂共产党怎么可怕,怎么狠毒,一会儿又不断地追问若飞他们从哪来的,到归绥去干什么,知不知道关于共产党的传说?都给若飞巧妙地应付过去。当若飞问他到归绥去干什么时,他支支吾吾地说:“走亲戚。”有一次,若飞发现他偷偷地查看他们的行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若飞并没有说破他,找了个机会对朱实夫与吉合说:
“这个人非常可疑,恐怕是个暗探子。”
“啊?”俩人吃惊地抽了口冷气,“这不太危险了吗,有他跟着就像带了个不定时的炸弹。”
“要不要干掉他?”朱实夫爽快地说。
“如果他是个暗探,那背后必有人跟他联系,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暴露身份,”若飞慎重地嘱咐,“静观以待,小心提防,一旦他有什么举动,咱们再动手。”
吉合和朱实夫点了点头。自此,三人加倍小心,时刻注意这个大兵的举动。而大兵似乎并没察觉处境的变化,仍旧是嘻皮笑脸、东拉西扯地与他们闲聊。这一路上是有惊无险,他们平安地到达了归绥。
归绥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在当时是内蒙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许多达官贵人、富商聚集于此,真可以说得上是冠盖如流,商贾如云的繁华之地。再加上它的重要战略地位,日本人早就对它虎视眈眈,把它作为侵略的重点。国民党政府又岂能放过这块宝地,派兵遣将驻守于此,想把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心儿里。
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蒋介石向革命志士举起了屠刀,内蒙的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为了加强党对这一地区的领导,中共中央决定派王若飞等人回国。若飞此行所负的重任即是:发展并组织西北的革命运动,尤其以民族运动为中心;调查西北形势及西北各地党的活动情况,向党中央作详细汇报,同时开展陕甘宁绥一带的斗争。王若飞的真实身份是中共西北特别委员会的书记,但他化名为黄敬斋。
大兵再没有跟随他们的理由,临走的时候拍拍胸膛作出很讲义气的样子说:
“这一路上多谢你们的照顾,黄掌柜的,以后有什么事只要兄弟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
若飞哈哈笑着和他客套了几句,总算把他打发走了,终于摆脱了这条“尾巴”,大家松了口气,放下心来。随后,他们在繁华地段挑了一家客栈住下。这家客栈名为“泰来”,是典型的内蒙建筑,青砖高墙,带有小院,非常气派。王若飞与吉合安顿下来,因连日奔波累得身子一沾炕就睡着了。朱实夫并没有跟他们住在一起,因他是当地人,大家分开更便于活动。
第二天一早,王若飞正在院子里散步。突然发现走廊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走动,定睛一看,正是那个国民党士兵。看来情况不妙,他并没有善罢干休,又盯上来了。王若飞避开他,匆忙赶回房里,把情况跟吉合说明。然后,他沉着地对吉合说:
“老吉,这次任务艰巨,我们一定要保存力量,如有什么不测发生,也要设法与这边的同志联系上,把党的指示传达下去。这样吧,为了安全起见,你先离开这里到包头找乌兰夫同志,我留下来稳住他,顺便了解情况。”
“不!”吉合激动地叫着,“这太危险了,我留下来,你走!”
若飞扶着吉合的肩头,他理解吉合此时的心情,在危急关头,谁愿意丢下自己的战友独自避险呢。但总要有人来冒这个险,若飞是宁可牺牲自己来保全战友。他亲切而坚定地说:
“不要再争了。这是命令,再说我比你有经验,不会出事的。快,收拾行李,你一会儿就走!”
吉合不再争辩,只是紧紧地握了握若飞的手,心里默默地说:“好同志,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于是,在若飞的周密策划和朱实夫的安排下,吉合当天就离开了归绥。
若飞的决策是及时的。那位大兵确实是个暗探,他一路跟踪,想守株待兔,一网打尽。两天后发现吉合已经不在,明白若飞他们已经警觉了,气得涨红了脸,在屋里咒骂不已。骂累了就给警察局挂了电话,他决定下手了。
一群警察如虎狼般扑向客栈。这天晚上若飞刚好外出办事,他们扑了个空。既然出手了岂有空手而归之理,他们借着检查的名义趁机到各个房间里“揩油”。狡猾的暗探又出了个主意,让客栈老板把若飞的行李扣留下来,说是要等候检查。陷阱设置好了,他暗暗得意:黄敬斋啊黄敬斋,看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
十月的夜晚微有寒意,若飞办完了事情匆匆往回走。前面就是客栈,微亮的灯光透露着暖意,若飞加快了脚步。临近大门了,突然,暗影里闪出一个人来,压低声音对若飞说:
“我是大牛,您别怕,跟我来!”
说着拉起若飞就跑,直到一个拐角处才停了下来。大牛,王若飞是认识他的,而且跟他关系不错。他是客栈里的小伙计,有一次因老母病重,向老板借钱,老板不但不借,还臭骂了他一顿,正好让王若飞碰上。王若飞问明缘由,非常同情,就把钱借给了他。所以,大牛对他感恩不已,一直想着要怎么报答。
王若飞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惊疑地问:“怎么了?”
大牛喘了口气说:“刚才有一伙警察搜了您的房间,恐怕还要再来,您还是往别处躲一躲吧!”
“谢谢你,小兄弟!”王若飞感激地说。
情况很紧急,不能再耽搁了。在大牛的催促下王若飞急忙离开。他决定去找朱实夫想办法。
夜越来越阴冷了。王若飞赶到朱实夫的住处,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踪,这才按暗号敲了门。“嘭嘭嘭”,朱实夫被惊醒了,披着棉衣去开门。一看是王若飞站在门外,他大吃一惊,连忙把若飞让进屋来,一迭声地问:“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吗?”
王若飞把情况一说,朱实夫也着急了。接着王若飞分析道:“老朱,客栈是不能回了,可行李得拿出来,里面藏有不少重要文件,千万不能落入敌人手里。”
朱实夫点点头。可行李怎么才能取出来呢?他一时间想不出办法,顺手把旱烟点上“吧嗒吧嗒”抽了起来。突然,他眼睛一亮,兴奋地说:
“有了,找奇新民去。”
“他靠得住吗?”若飞担心地问。
“没问题,他为人热忱,富有正义感,跟咱们的地下党也有联系,找他准没错。”
若飞看了看表,将近10点,事情要解决得越快越好。朱实夫穿上衣服两人即刻朝奇新民家奔去。幸好他住得不远,不一会就到了。
奇新民还没有睡,看到两人惊奇地说:
“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朱实夫没工夫跟他寒暄,开门见山把情况说明,要求他帮忙。奇新民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他当过准格尔王爷的卫队长,刚从南京军校学习回来。他把制服穿上,往若飞他们面前一站,威风凛凛,神气十足,好一副大官气派,说道:“你们等着,我这就给你们取行李去。”
到了客栈,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把枪往柜台上一拍,怒气冲冲地叫:
“谁是老板?”
客栈老板闻声而出,看见厅里站着一位气势汹汹的警官,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他刚刚才送走了一批“凶神”,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位“恶煞”。他急忙赔着笑脸说:
“鄙人在此,不知长官有何贵干?”
“你好大胆子,大爷我走南闯北什么人物没见过。你敢太岁头上动土,扣了我朋友黄掌柜的行李。”奇新民指着他恶狠狠地说,“你这客栈是不是不想开了!”
老板听他口气,似乎来头不小。一时被吓得脚底发凉,心里直叫唤:我这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啊,惹上这么个煞星。惟恐再得罪他,连忙说:“长官;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喝杯茶,消消气。”说完朝站在门口旁观的伙计喝了一声:“还不快上茶。”
这时,旅客们被奇新民这么一闹都惊醒了,纷纷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奇新民更来劲了,大声嚷嚷:“老板,我说你可别狗仗人势,有眼不识泰山。警察局长是我的拜把兄弟,你要不把行李交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
老板被骂傻了眼,旁观的旅客怕惹祸上身又都悄悄地溜了回去。
奇新民晃了晃枪,狠声逼道:
“你到底交不交?”
老板慌得直哆嗦,催伙计们赶快去取行李。行李拿来了,奇新民这才放缓了语气说:
“算你识趣,这笔账就不跟你算了。”
他拎起行李就朝外走,肚里暗暗好笑。老板还在后面殷勤地说:“长官走好。”等他想起应该给警察局挂个电话时,奇新民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行李取出来后,当天夜里,王若飞就离开了归绥。愚蠢的敌人发现自己被耍弄了,气得直骂娘,却也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