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处?”绾心疑惑说:“我们几个兄妹的院子构造不是差不多吗?”
“可我觉得你这处要安静些,满园的梨花也开得很好,很适合文人雅士居住,连二姐你这样不爱诗文的人都能因此情此景而脱口成诗。”
楚绾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说话这般有技巧,一边贬她一边赞她。不过楚云逸整日舞文弄墨沉醉于诗词歌赋的,对其他的事物都不甚有趣,会把主意打到她住处来?
“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她问。
楚云逸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他原本还想绕个圈子说的,没想到二姐竟然直接猜出了他的意图。
瞧他这反应,楚绾心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想着他急着要赶去看二婶,便主动催促道:“你倒是说说,我要是能做到便答应了你。”
楚云逸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楚绾心笑着点头。
他斟酌了一下,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二姐,你能想个法子让我以后也像你一样不去国学吗?”
“恩?”楚绾心忍不住疑惑出声,云逸一向都很喜欢和那些让人头疼的学术大夫一起探讨古学,怎会舍得离开?
楚云逸看着绾心神色不明的样子,有些忐忑,不晓得她会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他平时和二姐的交流甚少,他不喜欢二姐整日游手好闲的样子,二姐好像也不太喜欢他。两层缘由加在一起,更让他怀疑此事是否求错人了。
“这件事我答应你,不过眼下有更着急的事情,二婶还等着你回去报平安。等你闲下来,再来我这处好好说说你要离开国学的原因。”
原因?楚云逸微微瞪大了眼睛,二姐什么时候成了要听人说原因的人了?她平时不是最不喜欢同他说话吗?
楚绾心避开云逸好奇的目光,提醒道:“我知你不想面对二婶的责骂,可二婶真的很担忧你的安危,你赶紧回去吧。”
楚云逸叹了一口气,一副就生死的样子转身离开了静安院。
绾心也松了一口气,生怕被这小子看出些什么。瞧他刚才犹豫的样子,不晓得在国学遇到了什么不如意的事,也难怪他要来找她帮忙,这宁国候府只有她在国学里待了一天就跑了。
青芒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有些惊讶,小姐一直以来都不太爱理会二少爷的,如今倒是半点瞧不出来了。
便疑惑的问了一句:“小姐你真的要帮二少爷吗?还是只是说说应付一下啊?”
楚绾心回头,青芒异样的表情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含糊的说:“有意思的事我当然要帮。”
她扫了一眼满院的梨花,感叹了一句:“往日没觉得这院子有多好,今日倒还瞧出几分景致来。青芒,你去屋子里搬一架躺椅出来,让小姐我也赏赏花,培养一下情趣。”
青芒麻利的跑进屋里了。
打发了青芒,楚绾心嘴角的笑意浅了几分,往书房而去。
刚才青芒问她为何要帮楚云逸,她没有说实话,这一世,对于楚云逸这个弟弟,绾心是想带着几分宠爱去待他的。当然,其中掺杂了一些前世的缘由。
前世爹爹和大哥同时身死,她悲痛欲绝,跪在灵堂前守了七日,发丧那一日却接到了皇帝的圣旨。那昏庸的老皇帝封了年仅十岁的楚云逸为小侯爷。
她气急,爹爹和大哥尸骨未寒,楚云逸为了进宫谢旨连出殡这种大事都忘之脑后了。
她那时只记着云逸霸占了本该属于大哥的位置。可她却忘了在皇权的斗争下,云逸也只是一个傀儡,一个牺牲者。
云逸一直以来都无官途大志,只一心研读诗词歌赋。一朝变故,身边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学堂上不得,却日日要端着官牌在金銮殿上听朝。
书生意气不得志,楚云逸一日比一日憔悴。在一次皇家围场捕猎中,他将麻绳的一端拴在自己的脖子上,另一端套在马鞍上,纵身一跃时将匕首狠狠刺进马身上,最后被疯马拖行百米而死。
那时的她,无疑是很讨厌楚云逸的,可当她得知云逸的死讯时,几乎是崩溃大哭。
云逸自杀的前一天晚上,她去找过他,说了很多话,具体是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不会是什么好话。不过,她说过让云逸去死这话的。
所以,她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前世她都不曾害过身边的亲人,唯有云逸是她一手把他推向了鬼门关。
想到此处,楚绾心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用手掐了一下鼻梁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轻轻推开书房的们,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尘封已久的气息,空气中还漂浮着灰尘。绾心深吸了一口气,被灰尘呛得扶着门柱咳嗽了几声。
这书房自修好几年来她从来没有踏进来过,平时也没安排下人过来打扫,书上都积了厚厚的灰尘
她随手拿了一本压在最下面,看起来最干净的书。捏着书脊在空中抖动了几下,依然抖出不少灰尘来。绾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是将这不爱读书的习惯养得极好,只是浪费了这爹爹特意给她准备的满屋子书籍。
听说里面还有一些是孤本来着,若是有时间,收拾出来拿出去送人也是挺不错的。
有了这一想法,楚绾心便想收拾一下这书房,以后说不定会经常用。可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这一收拾起来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便将此事推到了明日。
林雪姻一回到主院便躺下了,晚饭也没有吃,楚磬劝了许久都不抵用。
消息传到楚绾心这里时她已经准备入睡了,这些日子她都睡得不好,所以今日睡意来得早些。听到母亲心情不好吃不下饭,绾心心里立即觉得有些内疚,她之前没把马车上的那点小争吵看得很重,因为母亲不是一个气度小的人,更何况还有父亲温言细语哄着。
此刻知事情不妙,立即穿了衣裳赶去母亲的濉棠院,入了濉棠院,一片漆黑,只隐隐约约瞧见月姑站在母亲的房门前。
小声问:“姑姑,母亲睡了吗?”
月姑摇摇头,“主子回来后一直没吃,也不让人进去。”
绾心这才注意到月姑手上还托着一个食盘,但饭菜已经凉了。“爹爹呢?他不在屋里吗?”
月姑闻言有些不悦,但没有显露出来,只是语气微冷的说:“侯爷被召进宫了,今夜大约是不会回来了。”
楚绾心正了正背脊,眉头紧缩了一下,月姑这语气听着让她觉得有些刺耳,她知道月姑是笙阁的人,事事听从于母亲,可这里毕竟是宁国侯府不是笙阁,月姑这态度实在说不上恭敬。
“姑姑再去厨房做些滋补的菜送过来吧,今日是我惹了娘亲不开心,我进去给娘亲陪个不是,逗她开心。”她说完看了月姑一眼,不等月姑阻拦就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屋子里很黑,只隐隐有些许月光透露进来,不至于让她看不清路,轻轻唤了一声:“娘亲?”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有些费劲的想要起身,楚绾心赶紧两步小跑过去扶着林雪姻坐起来,然后将屋里的灯点燃,整个屋子透着浓浓的暖意。
林雪姻看着绾心忙完这一切又重新坐回她身边,便伸手摸了摸绾心披在肩头柔顺的发丝,那一起一伏的动作中透露出浓厚的温柔和爱意。
绾心抬头看着娘亲的侧颜,突然觉得有些酸楚,伏在林雪姻膝上轻声抽泣了起来,这一哭就有些收不住,林雪姻也被她这一下惊住了,一边温声细语的询问她怎么了,一边用手绢给她拭去泪珠。
此情此景让林雪姻有些动容,她一直都觉得绾心更亲近楚磬的,和她这个娘亲一向都没什么话说,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关于陌璟钰的一些往事,除此之外她竟想不到曾经还与女儿之间说过些什么了。
她顿觉有些难受,似乎今日楚磬对她说的话是真的,绾心和云熵确实不爱亲近她。这两个孩子虽然也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但她主管着整个笙阁上下的事物,还要分出大部分心神去帮陌璟钰,甚少花时间去教养绾心和云熵。
她还记得云熵小时候在学堂挨了夫子的打,被罚背诵整篇《千字文》,那时他还认不完字,便哭着过来问她。她当时也是忙着陌璟钰的事,实在抽不出空来教导他,便三两句就打发了他。
自那以后,云熵便再也没有来询问过她有关课业方面的问题。每每她瞧见云熵和楚磬在书房谈话,也不做多想,只觉得云熵是个男孩子,和父亲多交流也是应该的。
可这同样的事也在绾心身上重演了,绾心和云熵一样,整日喜欢腻在楚磬身边,见不得任何人说楚磬的不是,每每听到都会发火。
她对这两个孩子真的说不上了解,就像云熵为何突然变成一个流连花丛的浪子,绾心突然变得言辞犀利起来,她都毫无头绪。她能算计天下人,掌控天下人,到最后却发现连自己的孩子都猜不透。
思绪纷飞,林雪姻叹了一口气,或许她真的应该从往日的筹谋算计中脱离出来,好好看看身边的亲人爱人了。她不想有一日变得孤身一人却毫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