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深秋略有几分冷意，风一刮过，五谷村即是一片漆黑，也就秦老爹家里还燃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屋子里三五人围着破了两个角的木桌而坐，微弱的灯火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神情皆是不同。颇为鲜明。
周燕端起碗吃了一口冷水，两眼缓缓扫过这间空荡荡的客堂，除了这张桌子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讥讽的神色。
“老哥，虽说我们家男人是你亲弟弟，一家人断然也不能为了钱伤感情，但亲兄弟还是要明算账的。我也把话敞开来说，要我借钱给你们家丫头看病也行，怎么也都该挤出来，不过我要你家这头老牛，或者用一亩地抵上也行。”
老秦家一共就两个儿子，祖上传下了两亩地，好家伙，老东西死的时候竟然将两亩地全都分给了老大。
她这一嫁过来，仅仅是跟着二哥分到了一间破房子和几两银子。
念着二哥读书还算是有点出息，考出了个童生，将来是能成为秀才的栋梁之才，她才忍了下来没和秦老爹撕破脸皮。
争上一争。
结果呢，二哥实在是不争气，连续考了几年，钱都花光了，也没见到个秀才影子。
气得她是又惦记上了老大秦老爹的这两亩地，恨不得赶紧揣进自己怀里去发财。
此话一出，秦老爹依旧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低垂着头似是在做抉择，一旁的温顺女人红了眼抱着孩子，却是未曾打断秦老爹的沉思。
“兄长……”秦二哥唯唯诺诺地开了口，手臂就被周燕狠狠地拧了一把，张开的嘴巴马上又闭了起来，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秦老爹。
“爹……救一救阿姐吧，我不想她死。”五岁大的秦明挣脱了柳红的怀抱，使劲拉扯秦老爹的袖子，鼓着包子脸哭着喊着说道。
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迅速传进了暗间，躺在地板上动弹不得的秦小米只觉得意识沉重，心烦这一阵阵的嗡嗡声。
半晌才缓过劲来。
她记得刚才在尝试一种新调配的营养菜单，按照某个美食APP里的步骤做出并且试吃，再然后……她是食物中毒了么？
没想到入职营养师这行七八年了，她也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哎，头好疼……脑海中又有一些她感觉很熟悉却又陌生的人的记忆。
好像外头还有人在说些牛啊地啊什么的，天杀的，你们就不能小声点么？
然而一个女人的声音却是闯入了她的心坎里：“怪我家小米倒霉害了病，需要钱来买命，你们要是真的为难不愿意借钱，大不了我再豁出这张老脸去问容家借一借！容家总归是小米将来的婆家……”
听着听着，秦小米不由眼睛酸痛，旋即闭上了眼睛。自从读初中的时候母亲病逝后，她不知有多久没有体会到亲人的关心了。
欠下的钱，她一定会努力还上的，绝不会让这个温馨的家负债累累，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
直至第二天卯时被渴醒，脑子清醒了不少，秦小米在接收了脑海中传来的讯息后，方才对原主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原主秦小米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从小就勤劳肯干，早起跟着秦老爹去地里干活，回了家还要帮着亲娘带幼弟，负责家里的吃食。
正是如此，她才对原主心生敬畏之心，感慨之余不由有些心疼这个长得像根豆芽菜的小姑娘。面黄肌瘦外，站直了也不过一米多一点的样子，浑身上下没点肉，长期的营养不良完全跟不上发育所需的消耗。
一头垂腰的黑发干枯不已，发梢裂开，早已散失了乌黑亮泽的魅力，用她的话来说：惨不忍睹哪！
此时，肉包子秦明一脸惨白地走了进来，见到秦小米起来了，大喜道：“阿姐！阿姐醒来了，阿姐！”
秦小米看着粘在她身上的秦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尤为可人，只是那张肉肉的小脸上满是憔悴之色，显然是没有睡好。
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秦小米从地板床上起来扭了扭僵硬的腰，牵着秦明往外走：“阿娘煮了菜汤给你吃了没？”
秦明摇头回道：“没有，我不饿。阿姐……”
“怎么了？”客堂里简单地摆了一张木桌，几条长凳子，墙上挂着的是两三具生锈的农具。
睡的床也是一块木板放置在地上，铺上了几层塞了稻草的麻布大被，极度影响睡眠质量，才躺了一晚上，她只觉着后背一片发麻。
而小厨房和客堂之间仅是隔了一张麻布，秦小米随意地翻看了一二，见缸里的小米约莫两三斗米，心下不由叹气，家里还真是穷得只剩下几个活生生的人了。
秦明的小眼神一直黏在阿姐的脸上，见阿姐蹙眉发愁，这才慢吞吞道：“阿娘今天又去卖麻布了。可是昨天夜里我听见阿娘和阿爹说，哪家都会织麻布，越来越不好卖了。今年地里的收成也不好，一旦入了冬，阿爹的腿脚毛病也会复发，我……我不想去李先生那里上学了！”
“就因为这个？”秦小米反问道。因此深深意识到不论在哪一个时代，没有钱，连最基本的追求都是不易的。
“阿姐……我是不是拖累了这个家？我什么也不会干，读书也拿不到第一，将来说不准会和仲父一样考不到秀才，还不如在家里跟着阿姐下地。”秦明哭卿卿道。
“先不着急说这个，人呢，饿了就会胡思乱想，你先去拿起课本早读一会。阿姐马上就会回来。”说罢，秦小米心疼地摸了摸才到她腹部高的肉包子的头，而后饿得前胸贴后背地出去找野菜了。
对此人生地不熟的秦小米也不敢出去太远，于是在自家院子外转悠了一圈，在路边上扯了几株野菜。
秦小米低落的心情总算是舒展了一些，有了这些路边上的马兰，短时间内也能保证下家里人的营养程度。
家里只有她和肉包子，然而光靠这几株马兰也吃不饱。一般来说，马兰头伴鸡蛋、马兰头肉馄饨、马兰头猪骨汤和马兰头豆瓣蛋皮汤的味道会更好些，可惜食材和调味包都稀缺。
只能勉强放点水煮一下填填肚子。
秦小米蹲在地上往灶里添柴火，一时之间，又开始发愁了。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感觉真心不好受，仿佛下一刻就会饿死一样。
缸里那点米估计还是这一两个月的分量，肉包子也必须继续在李先生那儿上学。
有啥法子能赚个快钱呢？
就在她沉思之际，屋外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夹带着一个泼妇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是引来了不少人叽叽喳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