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声若洪钟传来:“其实要治理黄河水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当朝者用错了方法。”
心中如平地惊雷,“腾”的站起,转头朝声源处看去,一个年纪五十余岁的,穿着藏青色粗布衫的中年人背着手走进了亭子。
看着眼前的男子,心中很是喜悦,难道眼前的中年男人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现在朝廷里的那些所谓的水利专家不过是一群死读书的书虫,根本没有真本事。从康熙二十年开始治理黄河,到现在也没有多大成效,如果眼前的人真有办法的话,那可真是朝廷之幸!百姓之幸!
我快步迎上去问:“敢问先生尊姓大名?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治理黄河?”
中年人看着我,淡淡笑道:“山野之人,贱名何足道哉。至于黄河水患,反正闲着无事,不妨跟你说说。”语气颇为傲气。
那人略微停顿片刻,开口说道:“黄河之患,由来已久,自徐州砀山以下至涟水海口,黄河决堤七、八十处,洪泽湖高家堰决口三十多处,翟家坝决口成河九道;清口、运口淤为陆地。
康熙六年七月,当今皇上亲政不久,黄河在桃源南岸烟墩决口,沿河州县悉受水患,清河冲没尤甚,黄河下流既阻,水势尽注洪泽湖,高邮水高二丈,城门堵塞,乡民溺毙数万。从这时起,水患便引起了康熙爷的高度重视。”
那人侃侃而谈,我也陷入了沉思。我在康熙身边多年,知道康熙十分重视水患,每次在闲暇时都会看一些关于水利的书。
曾听别人说过康熙九年三月,康熙策试天下贡士于太和殿,以澄清吏治和治河为策论试题。其中提出:“漕粮数百万石,取给东南,转输于黄、运两河,何以修浚得宜?而天庾籍以充裕,俾国收利,民不受其害?其必有道以处此。尔多士志学已久,当有确见其中,其各摅凤抱,详切敷陈,朕将亲览焉。”为了治河真可谓是殚精竭虑。
收回神思,看向那中年男人,只听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江州下属永安、泗水、范阳、安康四县每年都会受到洪水侵袭。泗水、范阳、安康三县只要加固堤坝,早作安排,便不会酿成严重的后果,唯有永安一县确是年年遭灾,防不胜防。究其原因乃河道所致。
治理洪水,堵截不如疏导,可以将洪水引入平时闲置的河道和河流边的洼地。
永安一段河道,地势较高,出水口处较为狭窄,一遇洪峰,排水不及,便会淹过堤坝。最好的就是引河入海。
首先,深浚河身,浚直河道,于清口西,数曲处浚直。然后筑挑水坝,将黄河南岸近淮处河堤东延二三里,堤斜行,不致倒灌入河。再进行引河,使河水向东斜流入海神庙交汇,黄河水自然不会倒灌。最后炸毁海神庙,浚直海口河道,使黄河直流入海。”
中年人一番话掷地有声,听的我目瞪口呆,可惜我不懂水利,不知他说的是否可行,不过看他侃侃而谈,自信满满的样子应该可行。
我听后,忙拱手对中年人说道:“既然先生精通水利,为什么不投效朝廷,为天下百姓解决黄河之患呢?”
中年人摆摆手,摇头苦笑道:“先人传下规矩,族中之人生不入官门,世世代代,不得有违。”
我并不死心,继续劝道:“先生,古语有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您把黄河之患分析的如此清楚,想必对黄河之患也是深恶痛绝,为何不……”
中年人不等我把话说完,就斩钉截铁的拒绝道:“先祖遗命,不敢违背,至于黄河之论,不过是偶一感慨罢了。”说完不再多言,掉头就走。
我在他身后喊道:“先生,先生。”
想快走几步拦住他,陈玉峰拽住了我,摇头劝道:“月儿,人各有志,万事随缘吧。”
我扭头看着陈玉峰,不甘心的跺跺脚。
中年人的离去,让我有入宝山而空手回的感觉。心情颇为不爽。哎,长长叹口气,这次来沙河县可谓诸事不顺,到现在一无所获。
王三通已经死了,即便有天大的秘密,也只能随他长埋地下。现在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如今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刘毅身上,不知他的伤势可曾好些,想明白这些,跟陈玉峰一商量,决定打道回府。
江州城依然繁华如初,穿街过巷往暖玉阁走去,不知为何,今天的暖玉阁似乎格外热闹,离得老远就看见门前围着一大群人,还有官兵穿梭其间,心中奇怪,快步走了过去。
人群左推右挤,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才穿过重重人群,挤到暖玉阁门前。刚刚站稳脚跟,却被门前的衙差狠狠推了一下,右脚一歪,向右摔去,多亏陈玉峰眼明手快扶住了我,不然非摔个四脚朝天不可。
衙差瞅着我,气势汹汹的吼道:“挤什么挤?往后退!往后退!”
对这样仗势欺人的衙差,我并不放在心上。倒是陈玉峰面有薄怒,似要发作,忙暗中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冲动。
从怀里掏出几钱银子,走上前塞进那个衙差手里,赔笑道:“这位大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衙差看见银子,态度立马转变,向四周看看轻声说道:“里面出了人命案。花魁娘子苏容月杀人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容月心地善良,又弱质纤纤,说她杀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看这架势,出了人命是肯定的,死的会是谁呢?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刘毅吧!
感觉袖子在动,扭头疑惑的看着玉峰。玉峰朝旁边撇撇嘴,我这才发现,衙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神情中满是怀疑。
身子向旁边一歪,玉峰拽着我朝外挤去。又是一番推搡,方才挤出人群。
转身走进一个僻静的巷子,我回过神来,看着玉峰:“我要去见容月,我不相信他会杀人。”
玉峰点点头:“我陪你去,不过你这个样子可不行。跟我来。”
陈玉峰左兜右转的将我带到一间估衣铺,选了一件大概四、五十岁女人穿的褐色绣花汉妆让我换上,接着又把我摁到梳妆台前,双手齐动,在我脸上运作。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一个五十岁左右,又老又丑的女人出现在铜镜里。
看中镜中的自己,我恍然大悟,原来陈玉峰是在帮我易容,心中不得不感慨他的细心。
江州府大牢离知府衙门不过三百米左右,不算很远,主要是方便知府提审人犯。也许是嫌晦气,大牢附近五米之内是绝对不会有人的,即使偶尔有人经过,也大都绕着走,所以大牢四周非常安静。
按照大清律例,身背杀人重罪的人犯是不允许探视的。可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足够的银两,别说是小小的江州府大牢,就是京城大理寺、刑部的监牢,你也可以随意进出。
掏了五两银子的买路钱,牢头将我们带了进去。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古代的牢房。
刚走进去,一阵异味扑鼻而来,越往里走味道越大,每间牢房只有头顶的气窗能透进些许的阳光,显得阴暗潮湿。每个囚犯都蓬头垢面,瘦骨嶙峋,身上、脸上多少都有伤痕;呻吟声、哭喊声、拷打声不绝于耳。
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终于来到容月所在的牢房。
牢头吆喝一声:“苏容月有人看你!”转头叮嘱我和陈玉峰,“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快点啊!”说完转身离去。
本来缩在墙角的容月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我们,立刻起身,快步走了过来。
我上下打量容月,精神还算饱满,身上也很干净,看样子没有遭受刑虐。心中不觉出口气,微微有些安心。
不等容月开口,我抢先问道:“姐,究竟怎么回事?”
容月泪眼朦胧的看着我们,哽咽道:“刘毅死了。”
月色暗淡,夜似乎更深了。天地间死一般的沉静。
今日在监牢里,容月告诉我,头天晚上刘毅活的好好地,可次日一早,她还未起身,外边就传出阵阵敲门声,接着就冲进来一群衙役,话都没说,一通乱搜,然后就发现了死在内室的刘毅,为首的衙差大手一挥,衙役一拥而上便把她带走了。直到被打入大牢,她还晕晕乎乎没反应过来。
我和陈玉峰听后都感到事有蹊跷,这件事好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巧的让人不敢相信。
我们两个一商量,入夜后偷偷潜入暖玉阁容月的房间,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可令人失望的是屋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正准备离开时,陈玉峰细心的发现门口夹缝里有半寸未燃尽的香,拿起一闻,他便断定是熏香。
看来事情不简单,弄不好又是杀人灭口的戏码。可任伯安是怎么发现刘毅在暖玉阁的呢?又为什么要陷害容月呢?最近的事情太多,我的脑子都快不够运用了。甩甩脑袋,先不管它,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替容月洗脱杀人罪名,将她从牢里救出来。既然暖玉阁找不到线索,就只能去查看刘毅的尸体,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城北义庄,地点偏僻,只有一个年近六旬老头在那看守,平时除了收敛尸体,几乎没有人会靠近。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看守的老头也会躲懒去喝酒,整个义庄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夜晚的义庄尤为恐怖,偶尔吹过一阵微风,都会觉得后脊梁生寒,我和玉峰便趁着夜色悄悄潜进义庄。
“噌”点燃火折,用布掩住鼻子,掀开一个个覆盖尸体的白布,仔细的找寻刘毅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