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声,门被推开,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尖嘴猴腮,一脸市侩相的人悄悄走了进来,他就是任伯安的管家任虎。
任虎放轻脚步,慢慢走到任伯安身边,在他耳边轻声禀报。
任伯安猛然睁开双眼,双目射出精光,低哑着声音问道:“你肯定是他?”
任虎躬身道:“奴才看得很清楚,定是刘毅无疑,该怎么办,请老爷示下。”
任伯安的眼睛里闪着狠绝的目光,略一抬手:“附耳上来。”任虎凑了过去,任伯安低声嘱咐一番。
树林内,刘毅将案件始末一丝不落的讲了出来,我听后勃然大怒,天下竟有如此罔顾百姓的贪官污吏,真该拖出来千刀万剐。
眼睛看向刘毅时定住,如果说一开始对他只是欣赏,那现在则是敬佩万分,甚至可以说是五体投地。
刘毅虽是一介书生,确是个有胆有识的血性汉子,没想到他为了替江州及其所属州县的的百姓讨回公道,竟不顾自己的性命,这种舍身忘我的精神,悲天悯人的情怀真是难能可贵。
我有意让他随墨轩回江州,转念一想,觉得不妥。江州现在遍布任伯安的眼线,让他现在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怕是不等他见到胤祥,便会为人所害。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让墨轩回去,向胤祥他们禀告此事,让他们来安排刘毅最为妥当。墨轩听后不敢耽搁,立刻启程向江州进发。为图方便,也为了刘毅安全,当天夜里,我便留在破庙休息。
此时虽值春季,可入夜后,天气还是很冷的。我裹着稻草蜷缩在墙角,觉得浑身发抖,一夜之间被冻醒好几次。翻身坐起,不停的揉搓着双臂取暖,可结果确是隔靴搔痒,没有半点用处。
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出去跑两圈时,一股刺鼻的烟味传来,向外看时,一个个火把被接二连三的扔进来,眨眼功夫,整座庙里便布满了浓烟。
“着火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庙里顿时便乱做一团,人们呼喊着朝外跑去。
我随着人群往外跑,可庙外等待我们的不是希望,而是钢刀。数名黑衣人挥舞着手中的利刃朝我们奔来,一时间利刃翻飞,血花飞溅,这里不再是普度众生的庙宇,而是修罗场,庙里所有的人都在惊慌中被屠杀。
到处都是哭声、喊声、求救声,如今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我完全不知所措,该怎么办?大脑一片空白,求生的欲望超过了一切。
我不顾一切的往外跑,左挡右闪的躲过了几个人,就在以为已经躲过危险,心神为之放松的一霎那,一把钢刀朝着我的脑门劈了下来。我顿时呆住了,忘记了躲闪,反射性的闭上眼睛,不敢去正视自己的死亡。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心中感到奇怪,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陈玉峰那张熟悉的脸。我高兴的几乎要叫起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充驰我的心。
陈玉峰视身边的危险如无物,疾步走到我面前,有些不可思议道:“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苏姑娘?我……”也许是受了惊吓,反应有些迟钝。
“好了,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离开再说。”陈玉峰上前揽住我的腰,施展轻功,带我离开了那个如同修罗场般的庙宇。
月色昏黄,树林深处,陈玉峰点燃篝火,随手扔给我一个馒头,面无表情的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篝火一言不发,气氛有些沉闷,我正想张嘴说些什么,他却抢先开口:“苏姑娘,外面世道险恶,你还是呆在属于你的地方,免得丢了性命。”
抬头看着陈玉峰,冷淡的神情,清冷的话语,苏姑娘?看来他似乎把我当成另外一个人了。
心中颇觉有趣,摇头微笑道:“什么苏姑娘?玉峰,我是锦月啊!”
陈玉峰一愣,“蹭”的从石头上站起,迅速朝我走来,上下打量我一番,疑惑道:“锦月?”神情瞬间变得喜悦,伸手拉住我的胳膊,“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
“嘶!”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陈玉峰的手似触电般松开,脸上的喜悦瞬间被紧张所代替,急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好疼!”咬着下唇,露出痛苦的表情。
陈玉峰似乎明白了什么,左手慢慢抬着我的胳膊,右手轻轻将我的衣袖拉了上去。左臂红彤彤的,显然是刚才被火烫伤了。
陈玉峰忙从怀里里掏出治烫伤的药,一边吹气,一边替我上药,动作小心翼翼。
药粉触碰伤口,疼的我呲牙咧嘴。
陈玉峰心疼的看着我,有些怨怪道:“你怎么不在宫里呆着,跑这干什么?如果不是我碰巧就在附近,你就没命了?”
故意躲避着他关切怨怪的眼神,玩笑道:“没那么容易死,我属猫的,九条命!”
“哎”陈玉峰长叹一声,“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心里感动,转身看着陈玉峰。月光下,他的身影是那样孤独,那样落寞。心中陡然升起浓浓愧意,他对我真的很好,如果不是先有了胤祥,或许我会选择他,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所以此生注定负他。
“对不起!”千言万语只化成这苍白的三个字。
陈玉峰似乎察觉到我的忧伤,看着我,故意笑着说道:“傻丫头!说什么呢?”话题一转,“你来这是有事吧?”
不愿辜负他的好意,收敛情绪,看着他点了点头,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了他。
次日清晨,枝头悦耳的鸟叫声将我唤醒,睁开双眼,打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发觉身上盖着件衣服,微微一笑,如此细心,不用想就知道是玉峰做的,心里像照进阳光一样觉得暖暖的。
一双黑色布靴出现在眼前,陈玉峰蹲下身子,送给我一个大大的笑脸:“醒了?昨晚睡的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我活动活动胳膊,笑着摇摇头:“你的药很有效,伤口凉凉的,不怎么疼了。”
陈玉峰接着问:“你准备上哪?”
想起昨晚的事,心中一阵揪痛,我是被陈玉峰救回来了,可庙里的其他人呢,不禁有些担心,看着陈玉峰:“我想回破庙看看。”
陈玉峰没有说话,算是默许。
破庙外,我刚准备进去,陈玉峰拉着我,摇摇头,指指旁边的大树,施展轻功将我带了上去。
我们隐身在枝叶之间,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们,可我们却将庙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破庙里有很多的官兵,他们忙忙碌碌的从庙里面搬出一具具被烧的乌黑的尸体。
心中一颤,昨天他们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今日却变成了一具具焦炭,心中的愤怒和痛苦就像昨天的烈火一般炙烤着我的心。
“该死的任伯安!简直不是人!”握紧双拳,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陈玉峰大概怕我冲动,施展轻功将我带走。
离开破庙,我脱离陈玉峰的钳制,发疯似得向前奔跑,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啊!”停下脚步,冲着天空大声呼喊,以此来抒发心中的怨愤。
陈玉峰走到我身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我感受到他无声的安慰,扑倒在他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
“月儿,你看!”陈玉峰突然喊了一句。接着松开我向前走去。
我抬起身子,擦擦泪水,跟了过去。
陈玉峰走到一个趴在地上,看样子似乎受了重伤的人身边,蹲下身子,探探他的鼻息,抬头看着我,“还有气。”伸手便将他翻了过来。
“刘毅!”我惊叫出声。
陈玉峰看着我,有些难以置信:“他就是刘毅!”我点点头。陈玉峰略一沉吟,“要马上救他,跟我来!”招呼我一声,将刘毅背在背上,转身离去。
树林深处,清澈见底的小溪缓缓流淌,像一个不知愁的孩子,时不时与石头拥抱,溅起欢愉的水花。
如此清幽美好的环境,我确无心欣赏,看着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半死不活的刘毅,心情坏到了极点。紧皱双眉,双手不停揉搓,心烦气躁的来回走动,可恨枝头那只小鸟确不知死活的朝我唱歌。
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朝那令人厌恶的小鸟丢去:“该死的鸟!叫什么叫!再叫把你的毛拔光!”小鸟似乎有所察觉,扑腾扑腾翅膀飞走了。
“我只是走开一小会儿,不用气成这个样子吧!”陈玉峰赶着一辆马车,一步三摇的晃了过来。
我白他一眼,气呼呼的走过去喊道:“你跑哪去了?现在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啊!”注意到马车上放着一个大箱子,心里好奇,“咦?你弄个大箱子做什么?”
陈玉峰神秘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到刘毅身边,将他扛起放进箱子。随后扔给我一件男装,看着我微笑着,“把衣服换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迷茫的走进灌木丛将衣服换上,爬上板车,靠着箱子坐好。陈玉峰一跳,坐上马车,扬鞭一挥:“驾!”赶着马车向外走去。
穿过树林,进入江州,陈玉峰赶着板车,旁若无人的走街过巷,最后竟来到“暖玉阁”后门。只见他跳下马车,“砰砰砰”敲了几下门,似约好的一般,门随即被打开,出来几个杂工,在陈玉峰的指挥下将箱子抬了进去。迷茫的看着陈玉峰,脑海里闪过一个个问号。
陈玉峰“扑哧”笑了出来,在我眼前打个响指:“喂,别发呆了。快进去吧!”
“哦!”木木的应了一声,跟着陈玉峰走了进去。
故地重游,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怕被人认出,一路上低垂着头,好几次差点撞在柱子上。眼睛余光斜视陈玉峰,他倒是熟门熟路,一路上脚步不停的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