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陈志川回来了。
何主任瞅了陈志川一眼，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参与命题的老师三三两两都进入了考试准备室。
那个何主任开始讲话，总之就是婆婆妈妈唠唠叨叨老生常谈了半个小时，讲话的时候还不忘时不时摆一摆自己的老资历，什么有过十年的命题工作经验了，什么前年在教育局局长请他到局里面做命题讲座的时候传达过什么命题思想，后来不知怎的又提到他当年教育系统主任级考试拿到第一名的事。总之，很浮夸的一个人。
这次考试，一共分5个考场，每个考场一共有四位命题教师。
学生二十人一轮，每一科考十分钟时间，包括展示题目，学生作答两部分，每轮四个科目，一共四十分钟。
周洋、郭霞还有陈志川三人在一个教室，其他教室都是四个老师。
三人正纳闷为什么少一个人呢，何主任走过来道，“陈老师，你把东西拿上先带这位周……周洋老师是吧？你先带周洋老师去教室，郭霞老师等会儿我带她去教室。”
“不了，我和他们一起去吧。”郭霞一笑，起身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这里还有点事，等会儿郭老师你和我一起走就行了，我给你带路。”何主任道。
“我想去趟卫生间。”郭霞道。
这下何主任就没话说了，场面貌似有点小尴尬。
周洋叹了口气。
唉……
没想到叹出了声，大家都听到了……何主任看了周洋一眼。
周洋冲他笑笑，何主任垂在下面的手指头抖了一下。
三人一起去了考场，学生还没有进来，就随便聊着。
“陈老师，那个何主任，是你们学校的什么主任？”周洋随口道。
“管教研的，几个主任里面最大的。”陈志川道。
“怪不得呢……”一旁的郭霞撇撇嘴，忍不住道，“那就是管考试研究这块儿的，你以前是不是招惹过他？他怎么对你那么凶？感觉那家伙在针对你啊。”
“年轻老师，没办法。”陈志川苦笑了一下，“在学校没什么地位。”说着，陈老师又看了郭霞一眼，脸又有点红。
考试准备室中。
老师们都去教室了，不过此时时间还早，何主任一个人端着茶杯，眯着眼，喝着茶。
刚才他大声呵斥陈志川，其实就是故意在郭霞面前让陈志川丢脸的。
倒不是因为和陈老师有多大仇，只是——能够当着一个漂亮女老师的面前，训斥一个年轻男下属，展现自己相对于年轻人的成功、成熟和优越感，让他觉得很舒坦。
同时也能摆一摆小领导的威风和谱，对他这种年纪的、已经离婚了的，寂寞的，在学校也算是混了个一官半职的半中年男人来说，是无趣生活中一件很有快感的事情。
在一个漂亮女人面前，显示自己是一个更成功，也更成熟的男人……挺好。
抬手翻看着刚刚老师们填写的登记表，何主任将郭老师的手机号偷偷记了下来，想找机会来个后续发展什么的。
然后就去考场了。
此时学生们陆陆续续开始进教学楼，楼道中不免嘈杂。
在周洋那个考场教室门口，几个小学生正在大声喧闹、玩耍，追来跑去。
何主任看到这一幕，皱着眉，口中嘟囔着，正要进教室门。
一个小胖墩儿冲过来一头杵在了何主任的两腿交叉处的马赛克上！
何主任闷哼一声，脸一绿，腿哆嗦了几下，抬手捂住那个马赛克，脸色由绿变红，由红变黑，突然意识到教室内还有人呢，连忙将捂着马赛克的手放下，强忍着钻心的痛楚以及内心突如其来的震怖感，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感受……
教室中，周洋、郭霞和陈志川，都看着门口的何主任。
那个小胖墩儿直愣愣站在何主任面前，居然没跑，仰着头道“老师对不起！我没看见您！真的对不起！”。
何主任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了，当即恼羞成怒，抬手——
“啪啪啪！”
三个大嘴巴子。
小胖墩都给抽懵逼了。
呜哇一声，嚎啕大哭！
何主任一把揪住小胖墩的后领，吼了起来，“哭！还哭！你个没教养的兔崽子哪个班的？！马上就考试了还敢这样恶作剧！我要取消你的考试资格！留级！！”
小胖墩只顾嚎啕大哭，听要被留级，哭的更撕心裂肺，突然挣脱了何主任，哭着朝外面跑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何主任愤怒道，抬眼一看，看到教室中三个老师都在看他，一时间也有些尴尬，突然就冲陈志川叫了起来，“陈志川老师！你就这么看着？！你没听见外面的吵闹声？！你当老师的难道不知道出来维持一下考生的纪律？！这次考试有多重要你作为本校老师难道不知道吗？能不能有点责任心？这也要人教吗？”
陈志川看着他，嘴唇动了一下，也是无语。
“这种学生！朽木不可雕！看着吧！他留级留定了！这次考试我全权负责，居然敢在我身上恶作剧！朽木！朽木！”何主任道，话语之间，又将“全权负责”四个字着重音。
“你们年轻老师，遇到这种坏学生，不要怕，有什么好怕的？对不对？”何主任顺势就开始指点其他三个年轻教师，“学生犯了错，就应该大胆去惩罚，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就不是一名称职的教师！”说的时候，又瞟了郭霞一眼。
看得出来，虽然他只是一个小主任，但他很享受自己手头的权力，并且乐于在其他老师面前炫耀自己的权力。
周洋看陈志川脸又憋红了，实在于心不忍，悄声对他道，“陈老师……这家伙故意找你茬儿呢，你这也能忍，屎都能吃了…………”
陈志川一愣，猛然转头看向周洋。
周洋却面无表情，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预备铃响了，距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
教室中讲台上的电教考试系统打开了。
等会儿考试开始了，命题老师出的题会被打在黑板投影上，每一轮时间十五分钟，所以每一科也就是一道题的量，尤其是语文，不可能出作文那种题的，必须得保证难度和时间量上的适宜。
这个考场，考核的科目是语文、英语、音乐，以及何主任的数学。
何主任坐在椅子上，又开始故意找郭霞老师说话，有一句没一句，问郭霞老师带什么学科，郭霞说英语，过一会儿又问郭霞老师籍贯哪里的是不是本地人，郭霞说不是，然后何主任就说不是本地人，那一个人在这座城市也挺辛苦的吧？工作方面还顺心吧？郭霞说还好，何主任又说你们年轻老师都不容易，如果有什么需要郭老师只管开口何某绝对帮忙，郭霞说谢谢。
何主任瞄着郭霞的两条细长的腿，又准备问郭霞有没有男朋友啊之类的，在一旁的周洋老师突然起身朝他冲了过来！
何主任吃了一惊！
郭霞和陈志川也吃了一惊，不知道周洋要干嘛！
“快闪开！”周洋捂着嘴大叫。
何主任哪里来得及躲闪，还没起身就和周洋撞了个满怀！
“你这个——！！！”何主任被顶撞，要发飙，趴在他怀中的周洋突然抬起脸。
何主任一看，吓！！
周老师躺在何主任的怀中，口中在喷血！他还用手去接……结果还是滴滴答答流在了何主任的裤裆处……
“哇啊啊！”何主任当场炸毛了！
郭霞和陈志川也惊呆了……
在周洋老师的强烈要求下，剩下三人才冷静下来。
距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何主任感觉自己心脏还在莫名乱跳。
刚才那一下，有点太刺激了……
实在是不踏实啊……
想了想，终于开口，“周洋……刚才，你吐血，和我没关系，对吧……”
的确，都张口吐血了，说明问题很严重，谁知道这个叫周洋的有什么病？！但何主任现在并不关心周洋得了什么病受了什么伤，他关心的是——
怕周洋碰瓷！事后讹他！所以才发此问！一定要问清楚！
他多么希望周洋说“和你没关系”。
但周洋微微抬起眼，双目无神，看着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何主任：“……”
郭霞：“……”
陈志川：……
见周洋不说话，何主任心头当真咯噔了一下，心想果然……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自己是被讹上了吗……
天哪，今天这叫什么事啊，躺枪吗……？？我招你惹你了我？！呜呜呜……
考试开始了，学生可以进来了。
门被推开了。
让四个老师意外的是，进来的不是小学生。
而是一个成年男人。
男人身着黑色西装，肩膀宽厚，身材高大，头发整齐，手指上有金色戒指，皮鞋也是锃亮，一看就是一个有品位有身份的人。
“咦？怎么回事？”何主任一愣，“你谁啊？”
“没事。”男人一笑，显得彬彬有礼，“麻烦问一下，在座的，哪位，是何志国？”
“我就是，请叫我何主任。”何主任冷冷道，进而显得有些不耐烦，厉声道，“你要是学生家长的话，请你现在立马出去，考试已经开始了，学校的规章制度是受法律保护的，可不是摆设！”
“哦。”男人再次一笑，转过头冲着门外叫，“壮壮！壮壮！你过来！”
几秒后，一个依旧在抹泪花花的小学生出现在了门口，正是刚才那个小胖墩！
“咦？你干什么？你什么意思？”何主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那男人，“怎么？学校对违纪学生处罚，是很合理也合逻辑的，你对学校的处理办法有意见？”
“没有没有，我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男人的笑容很和蔼，“不过我觉得对田壮壮同学的处罚真的有点重了，孩子努力学习一年，说取消考试资格就取消，能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何主任双臂交叉胸前，语气咄咄逼人，得意洋洋道，“我是本校教研室主任，考场秩序和规则由我全权负责，我说不行就不行！校长来了也不行！”
“哦，那你稍等一下。”男人再次一笑，转过头，冲着门外，“让你们的张校长来见我！！！”
这一声吼，震耳欲聋，让整个教学楼都安静了下来。
周洋心头突然一动。
这声音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曾相识……但他脑海中的这种感觉瞬间又模糊了。
敢让校长滚过来……不是疯子，就是大拿。
而这嗓门儿……整个校园都能听到，能爆发出这种大嗓门儿的，应该不是普通人。
难道……
何主任小眼珠子一瞪，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