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709700000056

第56章 护漕运青帮受恩封 谈情思玉儿断痴梦(2)

“谁呀?”张铭魁圆胖的脸在门口闪了一下,立刻堆上笑容,迎出来笑道:“原来是钱老爷,恭喜你官复原职了!勒爷今儿一大早就出去,到歪脖树曹爷家去了——您请进——正该给您请安道喜呢。”钱度半推半就地受了张铭魁一拜,跟着进了屋里,果见玉儿坐在平日剁肉的案前,低着头不言语。钱度在家中因妻子管束很严,在外逢女人只远远看一眼。此刻玉儿近在眼前才惊异的发现玉儿的美容:眉头似蹙非蹙,小巧的鼻子下一双不大的嘴唇紧抿着,颊上两个酒窝显得十分妩媚,只两眼哭得红红的,两手翻来覆去揉搓着衣角。钱度不禁心里一动,笑道:“玉妹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为什么哭呀?是为勒兄要出远门吧?”

“非要一家子都跟了去不可,这犟丫头!”老太婆又气又叹,说道,“去南京!拖家带口人生地不熟的。他又是客,能帮了我们一家子四口?就算尹大人收留我们,我们是个杀猪卖肉的,说起来,也给勒爷丢脸。”她话没说完,小玉用手帕捂着嘴,紧步儿去了后院房里,张铭魁只是摇头,说道:“惯得没样儿,真没样儿……”他十分忠厚朴讷。

钱度从怀里取出那二十两银子,掏了掏袖子,还有十两见票即兑的银票,一并放在票子上,说道:“这银子是我送勒兄路上零花的盘缠,这张票你们进城兑出来,给玉妹子添点妆裹。勒兄这一去也许在尹中丞那儿就馆,也许还回北京来应试。他和玉妹子我看有情分,要依着我说,趁勒兄还没走,把他们的喜事,趁早就办了。你们热土难离,就带了玉妹子南去,也是两全其美的事。”

“那不行。”张铭魁一反朴讷常态,口气十分笃定地说道,“我请几个先儿看过了,两个人命相不对。勒爷命硬,要连克两个妻子才得平安。我知道勒爷人品才学是好的,可我女儿我更心疼。她们说的随勒爷南去不南去,我根本没想过。痴婆子、闺女,都得听我的!”老婆子道:“我们娘两个商量了多少次,你都在旁边听了,怎么不言语?命相不对。先儿们说有破解法儿嘛……去南京我不赞成,你说这我也不赞成——知根知底的,又是好人家落魄的读书种子,到哪挑这样的好女婿?”“你们商量的那些都是屁话,我懒得和你们说。”张铭魁团圆脸不怒不喜,淡淡说道,“咱们待勒爷有恩情,勒爷也帮了咱们忙,我看抵过了。将来勒爷发迹了,帮不帮我们,那看他的心意,我也不在乎。说到婚姻,又是一码子事。女人家,乱搅个啥!”

钱度来几次了,每次来都见这屠夫慈眉善目,满脸忠厚相,好像百事都可以商量,这时才瞧出来,这家子琐碎事看似老婆子当家,大事还是得听老头子的。心里打着主意,钱度起身道:“他们去西山踏青,必定还约了人吃酒,回是一时回不来了。就请转告勒爷我来过了,左右部里和他有书信往来,很方便的,明儿启程我也就不送了。你们要随去呢,就不说了。要留在北京,我虽是个穷京官,到底比你们强些,自然要照应你们的。”说着出门上轿径自回部里。

“钱爷好走!”

张铭魁赶着出来送行,踅回身便上了门板,对老婆子道:“你叫玉儿过来,我和她有话说。”老婆子未及去,玉儿已经从后门蹭进来,黑着脸嗔着看张铭魁一眼,坐在小杌子上道:“什么事?”张铭魁闷闷抽了几口烟,不胜感慨地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

“什么?”

“你妈瞧着勒敏好,你也想跟他。”

“爹!”

“咱们三个关门说话,害的什么臊?还要转弯儿么?”张铭魁吐了一口浓烟。“你们以为我信八字?我和你妈就命相不合,有什么事?这事背后和你妈说了几次,今儿说透了,门第差得太远,根基儿也不一样,志向也不一样,所以这事断然没有好果儿!”

老婆子无可奈何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死心眼!他不是落魄了?”

“我就要说这事。”张铭魁忧郁地说道,“你们存的就是这个心:公子落难贫女相救,然后金榜题名,奉旨完婚——你们是看戏看迷了,忘了那是戏!咱们祖辈,有个老姑奶奶,那时候咱们家还没叫万历爷抄家,还在朝里做官。女孩们都二门不出,只偶尔叫个班子进府演戏,她就入了迷,以为状元就那样的。万历二十七年科考,老爷子下朝回来,说今科状元才二十六岁,还没有娶亲。老太太就抢着说:‘看看八字,要是对了,四姑娘说给他,年岁不是正好?’那四姑奶奶是个娇痴惯了的,当下就跟老太太说‘嫁个状元死也瞑目’。催着老爷招了这女婿,谁想入洞房两人一见面,那状元五大三粗,黑得像个周仓再世,胖得又像《水浒》里的鲁智深,满脸横肉还是个大麻子……”说到这里,老婆子已笑得弯腰躬背,玉儿也忍俊不禁笑着偏脸一啐。

“这没什么可笑。姑奶奶当晚就上吊了。”张铭魁叹息一声,“说你和勒爷纯是戏,也不是我的真心话。他要安生在咱家,当我的女婿,我是千万欢喜——可是,不是那回事嘛!你看看那些做官的,三房四妾里头,几个不比娘家门第的?你就保住姓勒的不讨小?做了官就心黑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呢?不如今日好说好散,日后还有个心念的好。爹就这一个闺女,一个儿,满心都是疼你们的,再没个坑你们的。把话说清白了,你要真还是要跟他,也由你。”

老太婆已是服了,觉得这实在是有阅历的话。她嫁过来时丈夫已经三十多岁,只晓得丈夫读一本书烧一本书,几个书架已经空了,处了几年又改作屠户。留神时,丈夫每年清明都要悄悄去张老相公(张居正)坟前洒酒祭奠。今日张铭魁透出口风,才若明若暗地猜出祖上的根基,遂长长叹息一声,说道:“平安是福。我也觉得你爹对。不过要是勒相公不做官,玉儿还可跟他。”

“他做官不做官,我都是他的。”玉儿满眼噙泪,执拗地说道:“我心里早拿他是我丈夫了,没听人说从一而终?爹你说的不对!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恨死你了!”其实她心中的理智和情感正在打架,胜负不分,便把一腔怨气都冲向了父亲。

张铭魁握着早已熄火了的烟管发怔,深邃的目光幽幽闪着。许久才道:“我知道你肯定这么说,这是你的孽缘未尽,搬来孔夫子也说不服你。早先我瞧着西边歪脖树那个曹相公好,他学问那么大,没法攀。文章越好越损命。我也不大想叫玉儿和芳卿似的受那份罪。唉……天若有情天亦老啊!”他背着手,忧郁的目光注视着老屋角落没再言声。

下午过了申时,勒敏醉醺醺地回来了,一进门便吐了一地,老太婆和儿子忙着打水给他洗脸,撮炉灰扫地,又熬醒酒汤。玉儿给他屋收拾炕,服侍他躺下,听他鼾鼾睡了,拿了针线坐在他身边做活。他勒敏睡得结实,直到掌灯才醒过来,他睁开眼便见玉儿正专心致志地纳鞋底,却没吱声,怔怔看了许久才长叹一声。

“吓我一跳!”玉儿忙偏身下炕,从壶里倒了一杯凉茶,一边递给勒敏,一边说道,“和曹雪芹吃一回酒醉一回,不是人家对手,就少逞点能啊!——只顾做活,你几时醒的?”

“醒了有一会子了,一直在看你。”

“看我?”玉儿打量一下自己身上,“你没见过我?”

“灯下观花,自然别有一番情调。”

玉儿腾地红了脸,啐了一口,见勒敏又躺下,拿鞋底子朝他额前轻轻一拍,哂道:“你不整日念秦淮风月诗。大约想着这回去遇上个李香君、柳如是才够味儿吧!”勒敏枕着双手,笑道:“真的,我想过,没跟你商量,跟我去南京吧?”玉儿拈线穿针,说道:“就带我一个?”

“嗯。”

针扎了玉儿的手,血珠子立刻渗出来。她用嘴吮了吮,重新穿针引线,一边纳着鞋,半晌才道:

“勒哥。”

“唔。”

“你会记得我么?”

“这是什么话?”

“要是我不跟你去,”玉儿略带心酸地问道,“你会记得我么?”勒敏笑道:“明早我就和你爹说,一定带你去。就怕你娘舍不得。你天天跟着我,有什么记得不记得的,真是傻话!”玉儿抿嘴儿一笑,半晌,才低头讷讷说道:“你在那边官府来往,都是有身份的人……我怕。”

勒敏一翻身坐起来,端茶喝了一口,舒畅地透了一口气,说道:“傅大爷真是风雅人领袖。写的荐书都直说了,下一科来京应试不成,就走雪芹的路,先到国子监宗学教司,选出来一样是正途!你去我就给你开脸,也是有身份的人,怕什么?一人有福携带一屋,我做官你自然是姨太太,谁敢轻慢了你呢?”说到这里他打了个顿,诧异地问道:“你怎么了,先还笑模似样的,这会子脸色苍白得怕人!”

“没什么。”玉儿闪着惊恐的目光看着烛影摇晃,缓缓站起身来,收拾着手里活计,颤声道,“方才都是玩笑话,弟弟那么小,家里离不得我的。这两天我把东西给你收拾齐。你只管奔你的前程——我得去给爹煎药了。”说完低着头走了出去。勒敏酒未尽醒,怔了一会儿又喝一口茶,倒头便睡了。

同类推荐
  • 可可西里的猎人

    可可西里的猎人

    可可西里无人区,日外在天地之间,有一簇彩色的花团穿过晨雾飞驰而来。那簇花团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随着“嗒嗒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观众终于看清一个剽悍的藏族猎人手持马鞭,骑着一匹健硕的花斑马在草尖上飞奔。此人留着浓密的大胡子,长发飘逸,脚蹬长统藏靴,身背杈子枪,马鞍上挂着野兔和雪鸡。字幕:猎人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旁白:“无论春夏秋冬,穿越可可西里去拉萨朝觐的圣徒,总能看见一位剽悍的猎人骑着浅灰色的花斑马在荒漠里云游,朝别藏北雪,夜宿黄河源。
  • 今天与明日(中国好小说)

    今天与明日(中国好小说)

    一边是进城又还乡的返璞归真,一边是乡村里的不伦恋情;当年白果在枳实的诱因下进城,现在枳实又被常山手刃,纠葛复杂的人生命运在这里展开。
  • 鲨鱼锁水口

    鲨鱼锁水口

    《西藏文学》继青海、四川、甘肃专辑后,这次推出了云南作家的专辑。这是《西藏文学》编辑部长期以来的一个愿望,希望通过这本纯文学刊物,表现其它省的藏族地区和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发生的巨大变化。以文学的形式,以人物的命运起伏,以时代的变迁为背景,用艺术的手法让读者感受到他们的生存状况和精神世界。本专辑选登了纳西族作家蔡晓龄的小说《鲨鱼锁水口》,作家以敏锐的艺术嗅觉,为我们建构了现代物质文明建设背后,隐藏的人性幽暗和光明;央金拉姆以《情舞》给读者再现了云南藏区的民风民俗,对传统“情舞”给父辈带来的爱情伤痛进行了反省。
  • 明清小说:淞隐漫录3

    明清小说:淞隐漫录3

    《淞隐漫录》,又名《后聊斋志异》,是近代风行一时的文言短篇小说集,作者是我国著名的早期改良主义者王韬,《淞隐漫录》就是他追忆三十年来所见所闻、可惊可谔之事,藉以抒写平日牢骚郁结的作品。书的内容相当广泛,笔致全学《聊斋》,故事情节委婉曲折,描写生动细腻,字里行间,常带感情,读来娓娓动人。
  • 相见恨晚

    相见恨晚

    苏小魂一脸深沉的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茶杯里还有半盏没喝完的茶水,从敞开的杯口里向外冒着一点点热气。窗外正是春天,桃树刚刚开了粉红的花朵,三三两两点缀在乌如墨画的枝头,显得清新自然。状如老翁的垂柳早已经发芽,纤细的枝条交错着,碰撞着,在微风中被吹动,远远看去如烟雾般朦胧,别有一番风韵。
热门推荐
  • 超凡也是一种病

    超凡也是一种病

    某一天,被自己的副人格拖进他的世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相信,你要听哪个?好消息:你出生就是个意外,作弊打破人体极限,成就超凡。坏消息:每一个超凡生灵,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而你的天赋就是加强版人格分裂症。每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都是极端的疯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杀死主人格,代替他!哈哈哈!疯狂吧!狂呼吧!哀嚎吧!用你能发出声音的嗓子多说说,用眼睛多看看,你留在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
  • 快穿,这个宿主有点飞

    快穿,这个宿主有点飞

    宁欢死了,变成鬼浪了多年终于决定去做一个好人。只是怎么肥事啊小老弟Σ(っ°Д°;)っ?我都说了我是个好人你非不信!!!路人甲:快快快,溜了溜了,妖女来了!!!宁欢:……路人乙:我叫你姑奶奶成不?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宁欢:……(我只是要帮你啊,我都说了我是个好人。)有人对她说,做个荡漾的反派吧~宁欢:……(想做好人就那么难吗?(怒`Д?怒))#这是一个以做好人为目标,结果不小心浪过头成了反派的凄惨故事。#走剧情,慎入!!!
  • 孩子不可以

    孩子不可以

    这是一本有关儿童安全的小百科全书内容涵盖生活的各个方面针对现代社会有关儿童安全方面的各种隐患从实际生活入手……
  • T. Tembarom

    T. Tembarom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疼痛科疾病漫谈

    疼痛科疾病漫谈

    本书概述了头面部疼痛、脊柱源性疼痛、神经病理性疼痛、癌痛、骨关节炎性痛及软组织疼痛等相关疾病,介绍了红外热成像诊断技术、体外冲击波诊疗技术、影像(B超、CT或C臂机)引导下神经卡压松解和射频治疗技术、椎间孔镜辅助介入治疗等先进微创介入治疗技术。同时将各种慢性疼痛疾病的诊疗原则和预防保健康复知识相融合,既有专业的临床微创治疗简介,又有无创的家庭理疗建议,并附有典型病例解析作为参考理解。全书兼有专业教材的严谨性和科普读物的趣味性,通俗易懂,十分适合非专业读者。
  • 下堂妃要翻身

    下堂妃要翻身

    废物加丑八怪?人人欺凌可打骂?不怕不怕,那通通是迷惑世人的假象。胎记一除,烧火棍霸气一挥,谁敢再说,她还是那个懦弱无能的下堂妃?前世今生,命运轮盘重启,且看谁才是幕后真正的大赢家!求仙漫漫路上,数条桃花尾巴怎么也甩不掉?!挡脸,求放过……新书《今生有你甜心头》,期待亲们围观,万分感谢。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腹黑总裁诱宠小妻

    腹黑总裁诱宠小妻

    “混蛋!”“嘿嘿,我乐意。”看着她羞答答的样子,他无比高兴。这男人太霸道、太没有礼貌,而且很自我她很不喜欢,可是更舍不得离开……
  • 无可奈何桃花落

    无可奈何桃花落

    等若三生桃花源,自现桃花缘第一世:张白宇x许容第二世:张白宇x陈阿娇第三世:张白宇x许容一位冰心如玉壶,长像不凡纯情少年。一位坚韧不拔,逆境成长清秀姑娘。一位千古一帝,助攻皇帝……(现已更第一世)
  • 包装时代

    包装时代

    戏外常常比戏里更加曲折离奇,所谓的想象力在现实面前也会有苍白无力的时候。生活高于文学,真正的“突破”并非来自文字,而是源于这个时代。于是,阿社从时代中汲取养分,画下了关于这个时代的写照。大师论、富二代、互联网创业等关键词,被作者一一写到文字里,写到记忆里,让这本书焕发着“生命力”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