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姚打开灯，昏暗房间亮如白昼。
“Happy Birthday!”
“27岁生日快乐，姚姚！”
水煮鱼走过来拥抱她。
“阴郁日子总会过去的。抱歉没和你商量，姚姚，我们想帮你庆祝！今天请的都是新同事，来公司快一年了，也该和他们多亲近……”
余姚感激回抱她。这些年来，在她耳旁絮絮叨叨的，怕也只有一个她了！
电话响起，责编焦糖红包发过来：
小姚生快！给你排了个推荐。粉丝们也都替你高兴呢！
共事五六年，她们就像亲人一样的熟悉。
“不是鱼姐说，我们还真不知道，前辈您的生日在四月一号呢！”
天然卷的小姑娘，睒睒活泼灵动的眼，捧着脸作痴汉相。
她叫毛娟，半年前招的策划部新人，跟着师傅一起做项目，带的就是余姚这个组。上学时，毛娟积极参加社团，当过学生会主席，办事能力特别强，性格尤其地可爱，是余姚的头号大粉丝。
“入圈前就听说过您威名，前辈您是我的指路灯，您的每幅画我都由衷地喜爱……”
毛娟脑袋上挨了一榧子。麦色皮肤的男人，用手肘锁住她脖颈，同她打打闹闹，客观公正地说：
“余工名牌大学毕业，曾在Top10的公司里就职，技术过硬，在这一行名声很响。当初她和Boss面谈，只有一个条件：工时越少越好。我们都讶异：年纪轻轻的女孩，主意竟然这么硬！”
毛娟师傅——郑昀，三十来岁，是组内的高层领导，平日最喜欢逗“卷毛”玩耍。
“牛板筋一样的闷骚老男人，看着苏，嚼不动！”这是亲爱的“卷毛”对他的评价。
他俩打情骂俏得融洽。四周气氛未曾冷场过。客人拿出包装精美的礼物，交到余姚手里。
“生，生日快乐！”
飞机头的大男孩，挠着脑袋结结巴巴。
“诶，前辈！您不知道吧，高强可还偷偷喜欢着您呢！”
毛娟在他背上重重捶一拳。高强像被踩着了尾巴，一跃三丈高。
“卷毛，说什么呢！”
郑昀扫过他一眼，高强立马耸着肩膀不敢言。毛娟气哄哄薅乱他发型，瞪起水灵灵的大眼睛。余姚从旁劝几句，脸皮臊得红红。
“是真的！大家都说您‘高岭之花，宜室宜家’！”
水煮鱼乐了，搂着余姚肩膀，从毛娟嘴里套话。
猛灌几杯酒，高强鼓足勇气表白：
“我，我喜欢你挺久了，性格好人又好。之前有吴军，不好表露；好不容易你失恋，一不留神，又被姓楚的截走……不过，看你笑容变多了，我们都替你高兴，高兴！”
哦？笑容？余姚忍不住抚摸脸颊，这么明显吗？
“转过身的功夫，就有人要撬我墙角吗？”
楚钰推着蛋糕走出，言笑晏晏，假意懊恼。
眉眼温柔，气质有如苍山化雪。风吹过，惊起一池幽凉。轻薄透亮的月光洒在水面上，摇曳了疏影。
“钰哥——”
众人异口同声。
高强忙拉着衣袖同他解释。毛娟兔子一样朝他奔跑去。郑昀眼神歆羡，仿佛私交甚笃的好友，和他熟稔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
“我想同你认真地交往，结识你的亲人朋友和伙伴，和你看潮起潮落、云卷云舒。雨后天青色，霞光满碧阶；落鸿随孤影，秋水逝繁花……”
余姚向后退却。楚钰抵住她额头，捧起圆润脸颊，落下绵长的一吻。轻的是蝴蝶羽翼，软的是棉花云朵，香甜美好的，是四季常开的大花园……
毛娟靠在郑昀胸膛上，高强揽着水煮鱼。四周一片静谧，十数双眼睛注视着舞台中心的两人。
灯管上系着彩带和气球，五彩斑斓的装饰贴满了墙壁，蓬松喷雾堆成一团团美妙的“雪”，房间布置得仿佛梦幻。
“这可是你男朋友准备的party呀，姚姚！”
水煮鱼在一旁憋着坏笑起哄。余姚幽怨瞟了她一眼，捂住脸嘟囔：
“怎么办？放进冰箱的卷纸和搭在床头的小内内，被看见了！”
众人哄堂大笑，水煮鱼无奈扶额，楚钰忍俊不禁。
“咳咳，那个啊……书架上收集到的小Q宠，倒是真可爱！”
楚钰拿出一纸盒树脂手办解围，兔兔、龙龙和花花，应有尽有。这些是余姚闲暇时候的练手，埋藏在书架深处。如今不仅拭去了尘埃，而且洗净脏污，看上去焕然一新。
“卡哇伊——”
女同事们兴奋尖叫，捧起纸盒传阅。毛娟像只大型的狗狗，摇晃她手臂，亲密地依偎。
“可以送我一个吗，前辈？”
黑褐交替的蝴蝶夹在纤细手指间，背部隐着一块大白斑。这是《汉尼拔》里的“鬼脸天蛾”，剥皮男放在受害者身边的标志。飞蛾特点是蜕变，虫变蛹，蛹化蝶，渡向成熟的过程幻化出美丽。毛娟大概只觉得可爱。
“Sure!”
晶亮纸片兜头盖脸撒下来，小喇叭“嘟嘟嘟”欢唱，笑声萦绕在耳畔……这就是，生日的感觉吗？！
余姚从未有过生日。
出生时，母亲难产，她被丢给外婆照顾。父亲每年都寄钱给她，后来重建家庭，有了年幼的弟弟，相处时间愈来愈少。外婆和两个舅舅一起住，精打细算供养她念书。舅舅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对她总是很照顾，她却不敢多麻烦。
家人都避讳提及起她的生日。生日，也是忌日。
余姚和水煮鱼同住一条街，从小拉着手上学，有时钻进被子里，谈天谈地谈到大半夜。两人一路读下来，齐齐考上了大学。余姚为了迁就水煮鱼，和她选了同一所学校。日后也方便照应。
水煮鱼有许多社交，余姚只喜欢一个人安静地看书。她俩不再结伴同行，感情却依然深厚。
余姚闷声不响休学退宿时，水煮鱼来找过她。她摊着手，迷茫而困惑。
“我也不知道，画画无法表现出我内心的想法……”
散乱的画稿，细节处精彩绝伦，色彩搭配赏心悦目。她曾下了苦工钻研这项技艺。
“为我好，你就不要再见我，”余姚提出残忍的要求，“我怕自己走不下去……”
水煮鱼含泪答应了。
那时新出一款软件叫微信，开发了朋友圈功能。水煮鱼便在圈里分享美图、风景照和感想所得，将细密的思念织进欢快文字里。每次看到她的更新，余姚都眼眶一热。
毕业那年，余姚忙得团团转，学业副业两手抓，补考补课不耽误。水煮鱼学土木，随大部队到外地“搬砖”实习，晒得黑不溜秋。她把余姚专业的课表搜索来，摸得门门清，制定行程路线提醒她。
老头子给她在南方找了家公司。
“北边气候实在适应不了！”
“那你怎么不回家？”
“嘿嘿，老头子眼皮底下怎么好乱来，养小奶狗和小狼狗！”
余姚无所谓，就留了下来。在网站上贴了自己以前画过的图后，很快有公司向她抛来橄榄枝，其中就有Top10的大公司。她最后选了一家新成立的工作室。
室长很年轻，25、6岁，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整天说着假仁大义和空话。
“以梦为马，青春无悔”。
她承认这句标语最先吸引了她，毕竟她不算太老，还有追逐的勇气。
拼死拼活挨了近一年，活多钱少压力大，余姚实在挺不下去了，跳到一家Top10的大公司——他们曾经寄过邀请函，也是她求得的职务里，薪资最为丰厚的一个。既然没什么梦啊想啊什么的，决定也就变得简单了。
那时，“梦马工作室”已人去楼空，室长孟沉舟苟延残喘。
“为什么？”他苍白地问。
孟沉舟永远看不清事情真正的面目！
她可以箪食壶浆、粗糙粗劣地生活，但不是每件事情都值得她自苦如此。这是他的梦想，不是她的！
“因为爱的不够深。”
勤奋踏实的余姚，在公司里忍得苦尽甘来。相亲时，她遇见了纪陵川。半生痴缠，半生厮磨。
“我想试一下，看我是不是真讨厌女人。”
“嗯，讨厌！无比讨厌！”
心碎了，梦醒了。余姚收拾起行李从公司辞职。
“为什么？我学动画，和目前工作还是有差别的……”
余姚负责网页设计和维护，已经晋升高级UI设计师，工资和待遇都令人羡慕。奈何她非得非要非是不得不走的！
“真是太遗憾了，余工！”
她接了一段时间的外快。路子野，功夫硬，什么都能干得来，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挣了大好几万。
目前这家公司她曾接触过几次，印象不错：老板和气，气氛融洽，离家又近，各项待遇都面谈了下来，她也就乐得安稳。毕竟她想腾出更多时间写文。
浮浮沉沉二三年，过得不好也不坏。余姚想，生活这条动荡的小船，终要停泊下来了！
奶油涂在她的鼻子上，余姚蘸着舔了舔。甜的！比蜜甜！
屋子里，男女嬉笑打闹在一起，灯光柔和而斑斓。楚钰靠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盯着余姚看。
开火锅店的朋友也来了，拍拍他肩膀，含笑调侃：
“兄弟，眼光不错，捡到宝了！”
“我的眼光一直都不错。”
老张灌了两口酒，无限惆怅地感慨：
“我还以为，你忘不了她呢……”
楚钰颔首。
“想什么呢！”
客厅人影渐渐稀疏，余姚坐在楼梯上出神。楚钰拨乱碎发，温柔地问。
余姚拉下他衣领，印上热烈缠绵的一个吻。
“突然发现，我好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