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没有洗手,赵信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平原君赵胜没有刷牙,赵信能够闻到浓浓的口臭。
这或许还不是赵信一生中最为迷茫的时刻。这只是赵信两世为人无数经历中最难忘记的一次际遇。
廉颇和赵胜始终保持着欣慰的、老奸巨猾的笑容,令人厌恶。
短短几句对白,短短几回合的交谈,赵信就被廉颇定义为了“习武良才”。只是被摁了摁肩膀,摸摸了腰腹,这就成了习武的好胚子。
赵信事先不曾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很无奈。
试想,穿越至今的所有经历中,除了拜会吕不韦是自己的选择外,其余都特么是莫名其妙发生的突发事故,根本无从拒绝和规避。
赵信想起《玄秘》简牍中记录的一句话:“命在,人力顺之,是谓时运。”
这句话不是让你认命,而是说,要把握命运的安排,要把握时来运转之机缘。
反正,自己制定的计划完全被打乱。还没同吕不韦、嬴异人搞个三方会谈,这就要去戍边了?
——啥时候动身?这仗还没边没影,不至于现在就走,至少要等到秋收过后吧?
廉颇回邯郸,无非是和平原君接头,准备说服赵孝成王和燕国斗一斗国力。此事不存在太多的变数。但是燕国不动手,赵国也不会轻举妄动。
只是整顿部队操练新军,也就是说,赵信的生命遭到威胁的系数目前还远低于高危线。
想开点,赵信也不想让自己太纠结。
虽然自己是铁了心要和赵国划清界线,专注于谋秦。但只要是不与大秦为敌,一切都还好说。
按照义务加入赵国军队,和燕国打仗也好和齐国扯皮也罢,都不妨碍他日后的谋秦大业。
先回家。赵信对廉颇的印象很差,实在提不起兴趣再和这个以杀人为职业的狠人谈兵论道。
“太叔公和将军有心栽培,如此厚爱,学生自当感激涕零,拜叩不足以隆谢。”赵信故作慷慨,挤着眼泪和鼻涕拱手道。
可能是昨夜受了凉,手上的刀伤有些疼,让赵信获得了演技加成。平原君和廉颇很满意这样的回复。
廉颇似乎意犹未尽,本想着多和赵信谈会话,聊会天的。赵信却说,要赶紧给祖母汇报喜讯。
平原君谅他是个孝子乖孙,就允他早些回府。还差遣奴仆传令工匠,及早给公子信打造量身精装甲胄。
——及早……订做铠甲?
赵信一时激动道:“将军需要学生何时启程报效家国?”
廉颇舔着酒盅,咪了咪眼,抑扬顿挫道:“立夏。整军!!!”
……
邯郸的城防营赵信很少去。记忆很模糊了,赵信几次去兵营玩耍还是在爷爷赵奢在世的时候。
赵信心想,这几天多少去趟子城防营,仔细瞅瞅赵国军队的气势和素质。
他估摸着,赵孝成王定然拗不过平原君的手段,八成在月末就会下达征兵令。
廉颇想立夏时分就去鄗城整兵备战,落实起来也不算太难。兵源从各地抽调的话,长平遗孤大概都到了自己这般年纪。四五万的少年新兵应该还是有的。
这些数据上的计算,赵信本人都推演过。两世记忆尚未重合时,这一世的赵信就是个数据控。
如若随从廉颇动身去鄗城戍边,以赵胜对自己的“厚爱”,估计用不了半年就会整个不大不小的军职让自己带兵练手。这些都可以想象。摆在赵信眼前的机遇,还蛮多。
可惜就是赵国这艘豪门战舰在历史的潮流中注定会被秦国的航母打翻。
赵信来到平原君府,先前一直在用余光偷瞄,看看能不能找到上次托书的神秘老头。不曾想,老头不在,虞卿也不在。
他当然还不知道,虞卿居然已经被赵胜收监,在地牢里受审了一天一夜。
若是知道虞卿就在廉颇和他对话之时,已经嚼舌自尽。赵信怕是得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三观尽毁……
离开平原君的豪宅,奴仆毕恭毕敬地将黑皮马牵来。赵信走出大门,正准备起身上门打道回府,不曾想,鹿丫头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收拾了一个大包袱,羞涩地立在府门不远处候着,冲他眨眼。
重点不在她身上,也不再那个硕大的包袱上,而是在鹿丫头身后席第地而坐这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猥琐老头。
老头光着一只脚,抠着脚,表情极致龌龊地销魂着。
——这货正好也在?我曹!让他都给我交代清楚!
赵信也就不急着上马,而是轻轻拉扯着缰绳,踩着从容摆谱的邯郸步调,朝鹿丫头所在的方位走去。
“你主人,也在……是他对吗?”赵信漫不经心道。
“嗯……嗯呐!主人想见你呢。”
鹿丫头背立着双手,微微低头,似笑非笑,转过身去。
——是这货没错!
赵信忘不了那张脸。他想,如此神颜,这般机敏妖娆的神情,配上苦哈哈的五官,不去拜黄子华为师表演栋笃笑,简直是糟蹋了。
就这么着,赵信漫不经心地走上前,瞅着老头,不说话。
恍惚一会,老头呲呲发笑,赵信却是一脸漠然。
“来了?“
“嗯。”
“话说,你小子是真不懂得何谓鱼水之欢,还是个长着沙雕不敢用的怂B?”
老头拿着做工精致锉刀的挫着趾甲,闻了闻奇异的气息,居然操着一口说塑料通话,极尽粗鄙之言行,令赵信略感十分羞辱。
赵信摇了摇头,淡定道:
“阁下所传之书,甚为精妙。不知其中篇章出自何方高人之手。莫非,阁下,便是世外高人忍者神龟?”
“港笑啊李!别转移话题。我问你昨夜干嘛不上!”
“上?上马上山还是上天?”
赵信抬头仰着四十五度角的姿态远望天空,语气漫不经心,态度同样很欠揍。
猥琐老头生平头一次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也就不得不愤慨,而如同小胡子元首渣渣附体爆发起来。
“吔屎啊赵信!我跟你港啊,小子!这妞我给你养了十多年。能拿刀,能绣针。秀外慧中,肤白貌美,身材不是极品也是上上品。你为毛不上?下不了手?什么玩意嘛!”
这话够直白。可特么一点逻辑都没有。
赵信瞅着这神经病老头的反应,一副好似抓着你把柄有恃无恐妄自称爹的可恶德性,简直想踹他一脚。
也罢,有小姐姐在场,不能失了风度。哎!
赵信依旧厚颜无耻地平静道:
“晚辈实在不明白先生何出此言。鹿姑娘与我只是萍水相逢。本公子家世清白,乃王室公卿。本公子……”
“草你家打野的赵信!你穿啥内裤老子都知道,还装?你个有色心没贼胆的沙雕!”
赵信话未说完,神经病老头就把气氛逼到了极为尴尬的地步。
“……”
“别装了,小子。脱衣服。赶紧地。脱!”
“……”
“让你脱就脱。当面,把事办了。”
“办……办事?”
“你敢不敢,一句话!”
“我……本公子忍你很久,别这样……很过分。”
“不敢是吧!敢不敢?嗯哼?!”
老头沉着一张黑脸,怒气饱满,让一旁的鹿丫头看着很是恐惧。
此情此景,像极了《喜剧之王》里的卧底哥和尹天仇争执盒饭的名场面。
既是如此,赵信也只能保持自己的个性,按照剧情,说了一声:“不敢。”
嗯!赵信点点头,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又连续说了两声“不敢不敢”。
这像是在抬杠,或者只是在坚持自己的原则。只有猥琐老头和赵信本人清楚,其中的内涵。
见赵信装怂到底,猥琐老头只得变换另一副严肃的神情,瞬间使出移形换影的神功,闪现到他身后,一把拍在肩膀上。
不曾想,老头居然沉静地摇了摇头,服帖道:“什么都别再说了。等龟mao长齐了,你再上也不迟。这里不是说正经话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阵妖风平地而起。
赵信、鹿丫头,连同猥琐老头本人,一齐随风遁化到了某一处神秘的山林。
山林有一草庐,草庐门外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刻着四个大字:“鬼谷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