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头昏沉沉,才发现自己真的在墙底睡了一晚。
我悄悄回屋收起假人,再次倒上床,一辈子就这样死在床上,倒不失为一件美妙的事情。
午时小草叫我起来吃饭,但我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于是我装死,被吵得不行,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小草,你喂我!”
她看智障似地看我,伸手。
我以为她会打我,没想到她只是将掌背搁在我脑门上,道:“小姐,你这是病了。”
我有点迷惑,而后明白,原来这就是病了的感觉,突然有点欣喜,毕竟这种事只在话本子上看过。只是,没话本子里那么可怕,只是感觉怪怪的。
小草道:“肯定是昨夜着凉了,但是昨夜我仔细照看过,怎么会着凉呢。”
假笑,心虚道:“病了,好玩。”
她替我将被子盖好,哄小孩子似道:“现在乖乖呆着,奴婢去找大夫。”
她替我燃上安眠的香料,拉下帘子,转身出门。
我收回视线,望着床帐上细小的褶皱,那褶皱就像理不清的线,将所有人串通其中。无论是琉璃主,哮天犬,抑或长曦神君,无不例外指向了怀郡神君与天帝。
怀郡神君,又是多久远的事情,久远到我还未出生,只在父君母妃口中听说这个女子。
我从未见过的一个人,却与我有如此深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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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卉正与老嬷嬷学针线活,从小到大她都是众星捧月那一个,无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比别人强上一倍。包括她的女红,颇受嬷嬷秦
她母妃年轻受过皇上恩宠,只是现在人老珠黄,宫中老人一个,虽封妃,位高权重,但终究比不上同时间进宫的皇后,也比不上那些娇俏的小娘子们。
这些年冷眼也不是没受过,所以知道,唯有自己争气才能不被人左右。
不被人左右,便是寻个好二郎嫁了。这年头,嫁对人才是最好的出路。
出神间,指尖一阵刺痛传来。
低头看时,血染红了帕子,将原本针线的颜色覆盖住。
嬷嬷和蔼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是不是在想什么心事?”
昌卉想起许玦那方被血染红的帕子,想起他,或冷淡,或热络,让她看不清,也猜不透,一言一举却那样吸引着她。
她低眉,道:“无事,大概是昨夜没睡好。”
嬷嬷便道:“那便去休息吧,就数你最勤奋,不然还有哪个来看望我这个老太婆,不过再怎么勤奋,你生为公主,还是身体要紧。“
昌卉扭头:“休息便算了,我们便说说话吧。“
这嬷嬷看着她长大,一眼便明了这小姑娘在想什么,笑道:“公主有喜欢的人了?“
昌卉羞涩扭头,不去直视嬷嬷那双洞察人心的眼:“可能吧。“
嬷嬷笑道:“那是好事啊,什么时候与娘娘说一声,看看是哪家的公子配得上我家公主。“
昌卉怅然道:“可是若是那人不喜欢我呢。“
“他敢!“嬷嬷挑眉,”你可是最尊贵的公主,敢问天下,有何人不喜欢公主。“
她心底叹息一声,可是他就是敢。
那日她一个女子没见过打打杀杀的场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血难免惊慌失措,差点失声哭出来,最后在她好说歹说下,许玦才与她一起去找了大夫。
她满心愧疚,若不是自己突然坠下,他来接她,她头上的金钗怎么会将他的手划伤。
但他全程没什么表情,仿佛那淌着血的手不是他的。
偶然视线无意相撞,他皆淡定地挪开眼去,看不清情绪。
京城中明里暗里喜欢许玦的姑娘不在少数,虽看淡正常,但这样波澜不惊对待她,她仍是感到难过。
最后大夫将他的手包扎好,他便与她告别,容不得拒绝,一骑绝尘。
最恨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她叹息一声,将裹住手指的帕子拿开,指尖上已经看不出血迹。外面已是月上柳梢头。
我这一病便是病倒了,醒来时只见外头月满星河,不知何年何月。
头晕得很,刚起身便两眼一黑,倒了。最后小草跑来将我扶起,掂了坨被子在我身后。
她说:“小姐,你可算是醒了。奴婢这就去给你煎药,可不要再睡了,你一睡便是打骂也叫不起。”
我问:“我睡了几天?”
“你睡了整整一天,午时老爷和二公子大公子来看你,你都没醒呢。”
还算有良心,知道来看我。
她转身出门,我看着她的背影,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但也想不起究竟是哪里眼熟。
等我彻底闭上眼时,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眼熟。
妈蛋上次我睡着之前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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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到我回到很多年前,我还未死的时候。
那时我与苍术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我认为和他做青梅竹马太过于憋屈。
我们最喜在火神宅邸门口的梧桐树下玩耍,因为那梧桐树高大上,独一无二,且时不时掉下凤凰毛。
凤凰毛长得极为好看,适合插瓶,但是火神常年睡在梧桐树上,叫不醒也摸不着,于是只能守在梧桐树下等毛掉下来。
彼时苍术神君是个欠揍的小屁孩,不怀好意看着我,好奇道:“其实我一直想知道毕方的毛长什么样子。”
当年我还是个直耿的女孩,想都没想,从屁股上拔下一根毛给他,那根毛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作为交换,他剜了块龙鳞送我。
我很欣赏他身上的龙鳞,沉甸甸的,还会反光,于是我梦想将他身上所有的龙鳞都拔下来珍藏。
当时我将这个大胆的想法告诉他,他一脸惊恐,我横下心道:“我愿意以一身毛交换。”
结果他当然没和我换。
我以为剜片龙鳞便如我拔毛一样简单,却不想剜龙鳞就如剥下一层皮,能让人痛不欲生。
那时天真,偶尔闹翻,他只好送龙鳞来哄我。
幼时龙鳞于我就如人间每日柴油米盐那般寻常,偶尔还能随手扔掉几个。
光阴便在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流过。
一直到两千岁我都没名字,寻常人也只是小鸟小鸟叫唤,仿佛我神兽就是一只寻常鸟。苍术就更过分,每天这只鸟,这只肥鸟,还拉着我说这是我鸟兄。
鸟兄你麻痹,老子将来是要娶你的人造不造。
终于五千岁的我拥有了姓名,也算不上是名字,顶多一个法号:开澶。
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想我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