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伊诺都还清楚地记得,那晚的风很大,正值寒冬的夜里,她在楼下冻得瑟瑟发抖,更清楚地记得,夏靖沅放完书本从楼上下来时给她带的两样东西,红色的围巾,以及暖宝宝。
他看着她羞红了脸的胡乱围上围巾,才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张张嘴想要拒绝,抬头就看到夏靖沅的妈妈已经站在他身后,那是个四十出头却看起来只有三十岁的女人,她谈吐大方,仪态优雅,妆容更是寡淡到可以忽略,伊诺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把她想成那种女人。
她为同学们对她的诋毁感到无地自容,连往日该有的礼貌和问候都忘了付诸实践。还是夏靖沅没好气的提醒她,“你怎么不问候她一声阿姨好”
她才措手不及照着夏靖沅说得做。
好在那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她笑眼盈盈叮嘱夏靖沅,让他务必亲自把她这么个柔弱女孩子送到家以保证安全。
那晚夏靖沅真的亲自把她送到门口又亲眼看着她进门才离开,她为此兴奋到彻夜未眠,因为夏靖沅在她说完那串掏心窝的话后告诉她,他并未被那些流言蜚语影响到,至于转学,更是坊间谣言。
而剧情的反转之处就是,夏靖沅在那之后的某一天从老顾办公室出来后突然对她说了句,“你以后别再这么多管闲事”
后来伊诺才从阿庆嫂口中得知,老顾和夏靖沅在办公室密谈的主题是‘早恋’,因为老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看到夏靖沅和伊诺孤男寡女压马路,把来龙去脉理一遍,不难推出夏靖沅说的是她那晚不该多管闲事追到他家楼下,连累他被老顾误会。
“当年的事,困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夏靖沅却一副不想再深究的样子,抬手指了指菜单某处,不容有疑的说,“吃这个”
伊诺学着他一样坦然,就着他指过的菜品成品图提出质疑,“鸡肉煲?可店名是蟹肉煲”
言下之意是她想吃蟹肉堡,伊诺有勇气跟他抗议是因为来时的路上她就在网上查过,这家店的蟹肉堡很有名。
“老婆饼里你真想吃老婆?”夏靖沅又这样呛她,这是
个超级老的梗,但她还是找不到突破点突破它。
轮到他们点菜的时候夏靖沅拿过她画好的菜单,又勾了份蟹肉堡。伊诺郁闷了,“我们两个人吃一份就可以了,这么多你吃不完的”
服务生也实诚的附和,“是啊,我们家份量很足,一份足够两到三个人吃,有女士的话就更不用担心吃不饱了”
“有女士在才更担心吃不饱”
女士?谁?她?伊诺扪心自问自己的饭量确实不小,但夏靖沅对此压根不了解,所以这‘女士’,指的必是方田恬。
伊诺因此又觉得他对方田恬是真爱,因为他以前并不喜欢胃口大的女生,因为那样的女生吃相大多不优雅,如果方田恬真的如他所说胃口大的话,想必她的吃相一定是万里挑一的优雅。
服务生却不清楚情况,纠结的打量着伊诺,觉得她瘦瘦弱弱的一个女生应该没那么大的杀伤力,但另一位明显是个纯爷们。服务生纠结了,纠结起来的他变得执着,于是执着的他站在原地痴等答案。
“等会还有人过来,”夏靖沅不耐了,脸变得比翻书快多了,被夏靖沅瞬间变黑了的脸一吓,服务生蹬蹬蹬拿了菜单赶紧跑开。伊诺才想起来他如今是个大集团的总经理,平日里手下那帮人一定对他唯命是从众星捧月,所以惯出了他这身不容别人挑衅的坏脾气。
好吧她承认,其实他高中时就有,只是那时没这么不遮不掩。
第九章开头
等菜上桌的空当,伊诺侧过脑袋旁敲侧击,“来这种地方吃饭,你会不会不习惯?”
夏靖沅抬头看着她,脸上几乎不带表情,问“你在问我?”
难道她还能问其他人?
“没什么不习惯的”
伊诺松了口气。
“吃完饭不是一样要给钱”
伊诺差点被刚到嘴的水呛死,低头闷闷加了句,“这回不是我给嘛”
菜很快上桌,一份鸡肉煲,一份蟹肉堡,满满两大份看了就流口水的美食放到面前,伊诺起先还矜持了下不敢动筷,后来想起他夏靖沅如今已经不是她能垂涎的人了,心就放宽了点,烫好了餐具刚夹了块鸡肉,夏靖沅又发话了,“手机解锁密码”
伊诺放下刚夹起的鸡肉,就着他的手在屏幕里上划了解锁图案。夏靖沅收回手机,长指熟练的在屏幕上跳动几下,然后放到耳边,在那之前,他起身走到了一边,伊诺突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对着两大锅热腾腾的肉发呆。不一会夏靖沅回来,把手机还给她,说“我出去接个人过来,你先吃吧”
伊诺很想问对方是不是方田恬来着,但看他大步离开时急切的表情答案似乎已经破壳而出。
他的餐具还没有拆封,连她给他倒的水他都没端起过,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她压根没在学校操场上遇见他,他也压根没邀她共进晚餐,这短暂的一小时里发生的事,飘渺到像是一场梦,天知道她到底是有多放不下夏靖沅,竟然都产生了幻觉。
有些可笑了,伊诺于是看着对面的餐具笑了,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然后她拿上东西起身离开,走之前到柜台结了账,还对之前那个服务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别把饭菜收拾了。
服务生看着伊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彻底摸不着头脑了。
出了店门伊诺就低着头一直往前走,她其实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逃避什么,她害怕的是大街小巷老少皆知的大明星方田恬,她害怕夏靖沅又牵着她的手站到她面前跟她说,这是我女朋友,方田恬。
那时她要怎么独自面对呢,起身来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对人方田恬说,“嗨,我是你男朋友的追求者,追求未遂的那种”吗?
伊诺承认,清醒状态下她是装不出那晚那副浑然天成的大气自然的。
小吃街上不知出了什么躁动,原本各自安扎在某个摊点的吃货们都蜂窝涌向另一头,伊诺已经过了凑热闹趟浑水的年纪,所以她想当然的往反方向走去,但群众的力量太大,她像是一颗尘埃一样被卷进了这声势越发浩大的龙卷风里。尘埃落定时,她已经被卷到了闹剧的中心――一场群架,堪似腥风血雨的群架。
伊诺终于相信载她来的司机不是在夸大其词,这里真是太乱了,就拿眼前这场乱成一锅粥的群架来说,不管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招招式式都牟足了劲,一副不出人命不罢休的样子。
而反观旁边围得密密麻麻的学生观众,稚气未脱的脸上除了看热闹的漠然,竟丝毫没有害怕之色,这得是身经多少战后才能历练的出来的一股置生死于度外的洒脱!
深知生命只有一次的伊诺可修不来那份洒脱,眼下她瞅准了机会就要逃命,但转身的随意一瞥,那个站在混战包围圈中心,此刻满脸狠戾的男生,不是伊往又是谁。
伊诺想都没想就改了主意,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冲进众人的焦点圈,难得爆发的蛮力把那个被两名地痞禁锢住的大男生推出老远,然后她李代桃僵的刹在那里,等待着表情阴狠的伊往把那一刀挥下来。瑟瑟发抖的过程中,伊诺甚至想好了为伊往开脱的理由——纯属他们姐弟间失了手的小打小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