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又委屈了,呐呐地说道:“本来孩儿看中的是另一个姑娘,可是,这人不是让姜夫子给领走了么……”
“行了行了,母亲知道起儿孝顺,”吴母撂了茶盅,见儿子一撒娇,气也顺了一大半儿,“你去账房支些银两,托姜先生拟一份迎亲文书来。”
“……诺。”
见儿子神色恹恹地出了门,吴母对着柔柔弱弱的邵瑛板起了脸,知子莫若母,左韦青那样跳脱的性子无疑是最适合吴起的。至于眼前这个丫头,看起来就不是个本分的,现下虽然不方便,日后总得寻个错处打发了才是。
狸力趴在房梁上伸了个懒腰,化成了一只胖团子,甩着宽大的尾巴扇风。想来主子这会儿应当是在进食,不过有蠃鱼看着倒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没有了附灵袋,赤松子就要一直寄居在生灵身上,一两回也就罢了,长此以往难免不会被如今风华正盛的太一神殿察觉。
幸亏这时候的主子还在风神殿,守着赤松子的残魂闭门造车哦~不然要是撞上了,还真不知道会崩盘崩成啥样儿。
族学。
吴起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眼睛里闪过一丝暗茫,霎时换了副温润狡黠的世家子做派。
蠃鱼也不知何处去了,竟任他直直地闯入了堂屋。
“侄儿好胃口啊!”
穷奇握着刀叉的手一顿,惊觉屋里的血腥味太过浓重,迟迟未敢开口。
“不给叔父也来一份么?”
赤松子说着,直在穷奇右侧坐了下来,双手覆在膝盖上,侧着身子去瞅他面前的盘子。
盘子里放着一块肉团,空腔里的血液已经凝结了,暗红色的血痂凝结在穷奇略带苍白的唇角,妖冶的有些惑人。
穷奇每每听到赤松子自称叔父,心中都不免大骇,生怕被扒了马甲。若不是有一层面具可以借来掩耳盗铃,恐怕穷奇早就收拾收拾行李,窜回了他的风神殿。
“你想,知道什么?”穷奇沉了口气,攥紧了刀叉。破罐破摔了,不就是摊牌么?谁怕谁?
“你在缠着这具身体,”赤松子点了点桌面,指尖徘徊在盘子的边缘,粗粝的陶瓷被剐蹭出细小的呻吟声,整齐划一的节奏消耗着穷奇最后一点镇静,“为什么?嗯?”
“口腹之欲。”
“啧——你来这卫国也有些年头了吧?”来这么久,就开了一回荤?还什么口腹之欲,谁信啊?
“图腾,”穷奇松开了袖口,卷起,一只黑色的凤鸟拖着凤尾蔓延了整个小臂,“雄为凤,雌为凰,有凤鸟图腾在,高辛氏的后人随时都能找到我。”
砰——
“欺人太甚!”
这砸在桌子上的小拳头把两人都给震蒙了,天知道赤松子哪儿来这么大火气。
难不成,他认出了自己?穷奇在心里不断的划魂,一双幽深的绿瞳飘忽不定,游弋在赤松子深棕色的袖口上。
当年,穷奇化名飞廉偷偷跟着蚩尤去往祁山的时候,可是在路上误食过化形草的,幻化的“原形”保证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再说那时候穷奇还没成年,五千年过去了,为了瞒着蚩尤而故作伪装的模样,跟现在更是天差地别。一双具有代表性的绿瞳也变得狭长,就算摘了面具,赤松子也是认不出的。
稍稍回了神,穷奇底气渐长,将那份凉透了的点心重新拖回自己面前,当着赤松子的面儿一点一点吞了下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赤松子面前进食,不过,顶着高辛族人的皮,穷奇一点儿也不怕。他对高辛没有哪怕丁点儿的归属感,那里带给他的只有彻头彻尾的噩梦。
“你……”看着那双熟悉的绿瞳,进食时慢斯条理的模样与当年的飞廉别无二致,赤松子犹疑了半晌,终究是没忍住,先爆了底牌,“你母亲真的是大王姬吗?”
穷奇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赤松子问题的意义,一时呆了去。
“你母亲,并非人类吧?你不是大王姬的亲子,对不对?”
“你知道,我娘?”尽管娘亲的模样早已模糊了,穷奇还是忍不住心口发颤。
“你怎么认识我的,难道……不是你娘亲说与你听的?”
赤松子心头疑云密布,穷奇也感觉脑仁儿发蒙。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风伯飞廉就是穷奇当年离家出走的一个小马甲,若赤松子直截了当的开口质问倒也罢了,怎么就扯上了自己已故多年的老娘?
穷奇面上一片坦然,心里早就纠结成了一团乱麻。撒的谎太多,自己都理不出来了,难不成当年还有什么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这厢赤松子心神不定,恍惚间竟让吴起醒了过来。
“夫子,母亲命我来请婚书……夫、夫子,你这是在吃什么?”吴小起已经不想问自己啥时候来的了,话音未落就快步冲到了门口,蹲在门槛上吐了个天昏地暗,“呕——”
渐浓的异味破坏了穷奇的食欲,无奈只得起身离开这里,至于吴起这边自有蠃鱼来处理后事。
当然,人是不能杀的。
出了院门,不知何时眼前昏暗了一瞬,穷奇下意识地抬头,恍惚间天际赤霞大盛,两星斗艳,红光满天……
“荧惑,守心。”
穷奇知道,这又是一场幻象,不存于史的伪装,是天道在警告自己么?
时间点越来越近,家累千金,却不能跻身统治阶层,穷奇倒要看看,吴起会怎么选择。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既然你这么贪心,那就要做好与魔物交易的准备。
婚书是么?这可是你最后一次获得救赎的机会了……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同心同德,宜室宜家。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吉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
此证!
经吾之手,以神之名,婚书亦如誓言,违誓之果,不知你……可否吞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