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贴在墙根,高高肿起的小臂上青黑一片。鬓发散落了一些,贴在苍白的的面颊上,丝丝缕缕,映照在夕阳的阴影中,仿佛一条条狰狞的疤痕。
耳边是虚虚的脚步声,似有似无地卷起一片片尘土,铺满了袍角,又在行走间被一一抖落……
“法当平众,无一例外。应时而变,自当革新。君王,人臣,民众……皆身处其中,各有不同,则法难平。”
“先生?”
刑罚撑起了律法的威严,双刃剑一般,伤人却也护人,刑罚的本身并无好坏之分,端看它握在谁的手里。曾被认作“祸世”的制度沿用至今,甚至是上千年后的新世纪,而当初创立他的人却终是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如今的吴起自然不解,穷奇也没想过要解释,毕竟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夫子,没有什么教书育人的宏伟志愿。
穷奇只是想到一个人,一个可以让他奉为信仰的男人,尽管……他是世人眼中的魔。
“财富、权位、声名都是世人所迷恋的,你想要什么?”
“起,……”吴起垂首不语,默默地盯着鞋尖,正当穷奇要离开的时候,吴起突然抬起头:“先生!起想、想要……未来。”
“呵~”穷奇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暗绿色的瞳孔一点点竖起,“你倒是贪心。”
“奇!”蠃鱼见势不妙,甩着鱼尾从树上滑下来,忙按住了穷奇,“慢慢来,结局是注定的,你不必心急。一旦触犯天道,我们恐怕回不了……”
可他现在气极了,也饿极了,哪里是蠃鱼可以按的住的。
“砰——!”蠃鱼被摔在树根旁,虽有意识,确是连动一动手指都是奢望了。这么多年了,小主子明明很少发难,这次……
唉~又是往事。
吴起看着那双蛇瞳一点点竖起,仿佛一条绿色的线影,他有些沉迷,很久之后他才知道,这是穷奇怒极时的表现。
“本座可以给你你想要的,那你……又能给本座什么?”
“唔~这买卖可真不划算呐。这位大人,他的未来可从来不应是你给的。”
“赤……”
“大人识得在下?”
“吴起”一脸狡黠,笑的一派“温润可人”的模样,目光却上下游弋带足了侵略性,瞅的穷奇一点儿脾气都没了,一双绿瞳渐渐熄了火,略带慌张瞥向别处。
“不识。”
“你这双眼睛,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啧啧——可惜了,手腕上的图腾可真是碍眼得很。”
“你!”
三年后……
“夫子,”吴起抱着新誊的书卷撞开书房的木门,泛黄的灯光被骤然掠进的风扯得摇曳不止,“夫子,青天白日的,点什么灯?话说,这火真好看,又不是铜灯,这是什么?”
“长生灯,”穷奇摸了摸森白的灯柱,光滑如玉,沁人心脾的凉意侵袭而来,“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能死而复生吗?”
“嘶……”房梁上的蠃鱼倒抽了一口凉气,当初废了半条老命才让吴起暂时封存了那段记忆,这又是要整什么幺蛾子。
“未曾见过,亦不曾听闻,”吴起放下书卷,恭敬地递上茶盏,“世事繁复,不闻不见之事,起……不予置评。”
穷奇抬了抬眼角,斜睨了一眼眼前的小家伙儿,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做了吴起三年的夫子,恐怕没有人比穷奇更清楚吴起这孩子的脾性,信而有义,眼睛里黑白分明。要么不知,要么是或非,却不会说出这等模棱两可的话。
穷奇算了算年限,大约也没有几年的光景了,真不知到时吴起将会是怎样的反应,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死亡,那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渴望。
学坏了的孩子,也还是挺可爱的。
看着一盘美食正在一天天变质,穷奇多多少少都有些怀疑神生了。比口腹之欲更重要的,是什么呢?
“你的孝期是不是快过了?”
穷奇说话还是依旧地戳人心窝子,吴起默了默,清冽的嗓音稚气未脱:“回夫子,尚有月余。”
这次,吴起破天荒地明白了穷奇指的是什么。最近母亲为他相中了一门亲事,就等孝期一过,差不多再定下来。吴起倒是没什么不满,唯一别扭的是,那姑娘竟是吴也的继妹。
这些年两个小子关系一直不好,针尖儿对麦芒的,可两家的走动却是从未断过。
这回可好,吴也母亲再嫁,有了一个漂亮的继女,与吴起年龄相仿,八字也合得很,两家便又有了结亲的打算。
打这以后,街头巷尾的孩崽子们又说了——吴起啊,你这一不小心生错了性别,跟吴也俩人阴差阳错地没结成亲,这回换人家妹妹结亲,也是缘分呐。
得!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吴起生的秀美,家底不错,固又养的白白净净的。长这么大,生平最恨别人说他生错性别,应当嫁给吴也这茬儿。
“这长生灯该不是为我点的吧。”顶着吴起壳子的赤松子懒懒地靠在椅榻上,摆弄着顺手从穷奇头上薅下来的白毛儿。
“你,越发没规矩了。”
“明明是一身戾气的魔物,你是怎么得到认可的,嗯?”赤松子有意无意的撇着穷奇手腕上蜿蜒而下的凤尾图腾,口中咄咄逼人,“你究竟是谁,少昊居然能容忍你的存在……”
“本座的存在,何须他容忍。”
“啧——穷奇吗?姬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你!本座……”
“猜对了?唔~那按辈分儿你总该喊我一声叔父的。”
穷奇愤懑,如果知道赤松子醒来的时间间隔这么短,就不该促成吴起这门亲事。心魔明明尚未成形,这孙子到底是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出来撒欢儿的?
现在的穷奇有一种孩子不合心意,直想塞回去再生一遍的感觉,仿佛接受过这天下万千父母的传承,怪异的很。
如果单纯是嘴巴坏也就算了,穷奇明显地感觉到来自赤松子的敌意,最让他不痛快的是,赤松子在防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