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针，女护士照常检查一遍医疗仪器，交代监护人各种注意事项，最后再叮嘱一句，“病人需要静养，病房内禁止喧哗。”
其实，她这句话是刻意对林母说的。
这位女士，穿着朴素，打扮平常，那双眼睛却是妇人中少见的锐利有神，看人时，周身散发出一种颇让人无法亲近的气势，从她刚才对病人说话的态度可知，她也并不是一个心肠柔软，脾气温和柔顺的女人。
除了这位女士，病床旁边，还站着一位中等身高，颇有些中年发福的大叔。
他下巴上胡子拉碴，皮肤是常年烈日下暴晒出来的黝黑，神色略有些悲戚。眼神怯懦，隐含担忧，多在病人身上来回。
打眼一看，两鬓斑白，竟像是比妇人老出许多。
女护士后来才知道，这是一对年纪相仿的夫妇，女士竟比男子还大个三四岁。
这会儿，俩夫妻一坐一站，从神情和身上的气场可以看出夫妻俩迥然不同的家庭地位。
女护士嗅觉敏锐，从刚才进入病房开始，她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还有一丝丝隐匿起来的火药味。看来，这俩夫妻正在为某事焦灼。
今天早会之时，她得知，医院不久前新收进来一批志愿者家属捐赠的眼角膜，她想，运气够好的话，其中会有能与林晓珊配型成功的。
当林晓珊的父母昨晚赶到医院，第一时间向她的主治医师了解病情的时候，主治医师已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的父母。
当病重的孩子幸运的看到一线希望，天底下的父母都会为自己的孩子欣喜若狂。
本来，林父林母也毫不意外会如此，可现实的窘迫，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沉重到已经盖过了重见光明的喜悦。
病房中的气氛显得有几分古怪。
女护士拿着病历本推门离开，走到走廊上的时候，还忍不住皱眉思索，林晓珊父母的态度，不像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更像是看到了一个从天而降的火球，带着三分惶恐和三分畏惧，更有四分不知道该如何应接的迷茫无助。
林母看了一眼被女护士关上的门，回头，把手中削好的苹果去核，切瓣，放在小托盘里，站起来，略过站在一旁不停搓手叹气的林父，径直将托盘端到林晓珊床前。
她说话的语气听来刻意柔和了一些，嘴角牵起笑容，“别看这苹果个头小，表皮粗糙黯淡，实际上肉嫩汁甜，比那些个大超市里卖的苹果爽口多了，来，尝尝？”
林晓珊哪有心思吃东西，故久不做声。
林母在床边站了片刻，一声叹息，将托盘放置桌上，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果肉香甜，她再夹起一块，递给林父，说，“削好的水果不能搁放，一会儿就变味儿了，现在不赶紧吃完也是浪费。”
林父点点头，将苹果一口吞进嘴里，顿时，咀嚼声和吞咽声充溢满室。
林晓珊不知为何，只是光听这狼吞虎咽的声音，心里就泛起一阵索然无味的烦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