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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建奇功,遭外放(2)

高柔笑道:“司马大人勿忧。当今曹丞相英明神武,所向无敌,数年间便荡平袁绍、袁术等逆臣,只剩江南、西蜀一隅未得抚定。高柔相信只要曹丞相在位,天下太平指日可待!”司马懿微微一笑道:“曹丞相这再造汉室、救国救民之功,真是可以彪炳千秋了!”高柔听着,连连点头称是。司马懿知道,高柔是被曹丞相从一个普通掾佐提拔到庐江太守职位上的,自然对他感激涕零,尊崇之极。一念及此,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可是,本座以为曹丞相扫平诸寇,肃清中原,功盖天下,泽被苍生,却一味谦退守节,至今仍是位止于三公,权不越相侯,似乎与其功德不相匹配呀!”高柔是何等聪明之人,听司马懿这几句话,立刻明白了过来:“不错,曹丞相功德巍巍,实在是令人仰不可及!朝廷若不加重赏,何以激励天下群臣效忠之心?”司马懿微微而笑,只是不语。

王昶在一旁看着,只觉司马大人的语言艺术当真微妙之极也含蓄之极,只是那么稍一点拨,便让别人的思路顺着自己心中的谋划那样水到渠成了。

高柔沉吟片刻,又极小心地试探着问道:“那么,请问司马大人,高柔应向朝廷建议封赐曹丞相何等样的荣禄呢?”王昶一想,难怪这高大人犯难,如今曹丞相位极人臣,独揽朝政,尊荣无比,确实也没有什么更高的现存爵位封赐了——这也让人实在难以进言。司马懿这时却拿起高柔带来的几本古籍翻了翻,避开他的问题,忽然问高柔:“其实曹丞相父子三人的诗是作得很好的,将来必定会名扬史册。我极欣赏曹丞相的诗文。他的诗气韵沉雄,令人回味悠长。你读过他最近写的那篇《短歌行》没有?‘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古往今来,有哪一位诗人能像他这般言深意长,气度雄远?”

此语一出,王昶和高柔都微微变了脸色。司马懿的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朝廷只有像周成王封周公那样封曹丞相为国公之爵,才配得上他的丰功伟绩。但,这与汉朝的法律和礼节是大大相悖的。按照汉朝的法律和礼制,异姓只能封侯,王、公都只封给宗室。即使是像邓禹那样的开国功臣,都只能以四个县封为侯爵。当然,前汉也有人被封为公爵,就是那个曾担任过安汉公,后来又篡了大位的王莽。司马懿竟向他暗示要请朝廷封曹丞相为公爵,实在是大胆之极,大逆不道。高柔的心立刻“咚咚咚”地狂跳起来。他觉得一阵口干,急忙伸手去拿茶盏,“当”的一声,却失手打翻了杯盏,茶水流了一地。司马懿却若无其事,只是静静地望向高柔,含笑不语。高柔竭力定住了心神,伸袖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脸色变得有些潮红,忽地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

司马懿这时却开口了:“我记得当年高太守在军营时身为掾佐,却嗜好研习刑名之术。有一夜,高君在营外就着月光埋头攻读《韩非子》,不觉夜深,竟至枕书而眠。正巧曹丞相巡视夜营,见到你这月下读书的一幕,大是感动,见你睡意正浓,不忍唤醒,便解下自己衣袍,披在你身上替你御寒。第二天,你便被丞相大人一下擢升为刺奸令史,一夜之间连升三级……”

“司马大人……丞相的大恩大德,高某永记不忘。你不必再多说了。”高柔仰起脸来,已是满面泪光,哽咽着说道,“我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报答曹丞相了。”司马懿面色平静如常,眼角却掠过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高柔慢慢平静下来,缓缓说道:“周朝之时,周公、姜尚,虽也贤德过人,劳苦功高,但论其实绩,远远不及曹丞相,却享公爵之荣,拥裂土之封。高柔以为,今日曹丞相之丰功伟绩,丝毫不逊于当年的周公。朝廷应当封赐曹丞相为国公之爵,并享有九锡之礼、裂土划疆之赏。高柔今夜便回府写好奏章,请司马兄带回许都呈送朝廷。”司马懿脸上平平静静,只是微微点头,不再多言。二人又亲亲热热地聊了几句朝中形势。高柔在交谈中深为司马懿的真知灼见所折服,不禁赞道:“司马大人志大才广,忠勤敏达,将来必成大器,但望日后不要忘了提携下官才好。”司马懿笑道:“古今为士之大患,在于身怀异才而明主难觅。你我有幸遇上曹丞相这样的明主,又何愁不能脱颖而出?高君勉之,司马仲达在许都恭迎你荣升而归。”高柔听得心头甚喜,忙说:“多谢,多谢。”

高太守刚才说的是奉承上司的玩笑话,王昶对司马懿却真是这么看的。“志大才广,忠勤敏达”这八字评语虽佳,又焉能道尽司马大人之长?他跟随司马大人鞍前马后两年多了,司马大人的足智多谋、明察善断、劲气内敛、随机应变等才能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一直坚信,终有一天司马大人一定会成为一位名满天下的贤相。不错,当今朝廷虽是人才济济,各怀绝技,但在他看来,这衮衮诸公之中,最有潜力者实非司马大人莫属。沛国名士朱建平素来精于占卜相术,不少朝廷重臣都喜欢请他观相,他常常能神神秘秘地说得旁人连声唱喏。朱建平和司马懿私交不浅,却一直不敢看他的手相。有一次在司马府中做客,其时并无旁人,朱建平才扳开司马懿的左掌,细细看了一番。看完之后,只啧啧一叹,神秘兮兮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司马懿便收回手掌,淡淡一笑道:“既是天机,不泄也罢。富贵功名,于我如浮云,志不在此,也不多问了。”朱建平的脸色一下严肃起来,道:“司马兄虽是无心求富贵,但只怕天命如此,自有大富大贵来逼你呀!”司马懿悠悠一叹:“你这话倒说准了。当年我二十余岁在家乡河内郡之时,一心只想当一个隐士,安守茅庐了此一生。却没想到曹丞相这么看得起我,三番五次强行征召我入府,唉……”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苍凉,仿佛不想再回到过去,连重提旧事也成了一种痛苦。朱建平微微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司马兄,你连这句话都还未参悟得透吗?你这一生中隐士是肯定当不成了,但当今天下却因你的出山而多了一个人中之杰——这才是你命定的选择啊!”司马懿慢慢恢复了平静,也不答他,却把话题巧妙地移了开去。王昶在场听得分明,顿时如闻惊雷,心头大震。从此,司马懿在他心中越发变得神人似的。司马懿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都体现着超凡入圣的大智大谋。

第二天,高柔便写好了那封推戴曹丞相晋公加礼的奏章,递给司马懿时连声说道:“有劳司马大人亲手转呈丞相,高柔不胜感激。”司马懿接过奏章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什么也没说。二人会心,相视一笑。然后,司马懿便带着王昶又风尘仆仆地上路了。

这一路下来,司马懿把高柔的那封奏章一亮,沿途的各郡太守们立刻便懂得了来意,纷纷拟稿成章,一致建议朝廷要重赏曹丞相之丰功伟绩。王昶跟着司马懿一路冷眼看来,也渐渐明白了一些。曹丞相如今功高盖世,天下诸郡亦联名推戴,更显出了曹丞相实乃“顺天应人”之大贤,说不定到时候汉室中兴第一功臣当真是非他莫属了。那么,司马大人这一次微服巡检各州郡,看来是在为曹丞相的崛起作舆论宣传上的铺垫了。他这一手当真高明,上合曹丞相之意旨,下得诸郡太守邀宠之心,实在是漂亮之极。但,他这一招也十分冒险,若是有人参他一本,告他擅自联络诸郡太守“悖公立私”,恐怕连曹丞相也未必保他得住。然而,司马懿就是司马懿,谋略不凡,胆识过人,不如此不足以称为一代人杰了。

夺民心

再过一个南阳郡,司马懿和王昶便要返回许都了,这南阳郡一向是为朝廷供应粮资的“仓廪之地”,而南阳太守朱护是曹丞相亲笔赐书“一代能吏”的贤臣,临行时曹丞相又曾亲自交代要考察他,这一切都让司马懿不敢等闲视之。他坐在马车之中,只是心事重重,沉默不言。王昶也注意到了司马大人的神情变化,却不知何故,也不愿细想,却有些憧憬着能目睹朱护大人的风采,心道:这下可好了,又可以亲身向一位为官从政的楷模请教经纶之道了。

司马懿到了太守府,见过了太守朱护。王昶见这朱护脸庞圆圆胖胖的,然而眉竖如刀,颇有几分煞气,令人心中隐生不快。终于和这位“一代能吏”见面了,不知怎的,却让他欣赏不起来。

司马懿照例检查了一番南阳郡的政事,便要告辞。朱护道:“司马大人,我来送你一程如何?”司马懿笑了笑:“本座正有此意。这南阳乃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之地,我身在朝廷,也一直想前来游览一番。朱大人既有此心送我一程,我二人不如安步当车,微服巡访,看一看这田园风光如何?”朱护连忙点头答应。司马懿见他应允,似乎十分高兴,脸上洋溢着笑意,令人感到可亲可近。但王昶却在心头掠过一丝疑惑,司马大人对朱护太亲近太和气了,这让他觉得有些反常。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司马懿已在吩咐他去协助太守府中差役安排巡访事宜了。

傍晚,司马懿和王昶在太守府里用过晚膳,便和朱护一道踱出府来,走出城门,来到一片田野之间。几辆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以便他们随时召唤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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