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夷看大家酒的后劲上来都有些困顿,就朝张宝成抻了抻下巴,“我看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俩先回去,让陆离早点休息。”
“那刚才商定的这些事情就麻烦你们了,”陆离手搓过脸庞,露出疲惫的神情,“有什么进展及时联络。”
“行,那你早点休息吧。”说话间李希夷和张宝成已经起身张罗着往外走。
“别开车了,叫个代驾,”陆离蔫蔫地靠在沙发里,没有打算出门送别两位好友的意思,“帮我把院门掩一下,我就不起身了。”
不多时远处便传来了油木院门沉闷的闭合声,然后整个7号院陷入深深的孤寂之中,陆离精神像是一下子没了支撑,他清晰地感觉到秋天的悲戚由远及近排山倒海似的漫过来,咆哮着把自己吞噬。
他双臂抱头,紧紧地闭上双眼,蜷缩在沙发里想要躲过这场熟知的灾祸,但是再一次失败了。
他开始浑身颤栗,呼吸困难,脑海中充斥着各种熟识的、陌生的、臆造的人脸,或痛苦,或狞笑,或凶狠,不停地旋转闪烁,撑大扭曲再缩小成点,陆离的精神逐渐恍惚起来。
“你又犯病了吧?”
就在陆离濒临被撕裂时,忽然感受到一个低沉而温暖的声音穿过亘古的幽暗、喧嚣的嗡鸣飘荡在自己耳边,如钟如罄,悠远绵长。
继而,感觉到背后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肩膀,躯骨上啃噬的虫蚁、脑海里缠斗的恶魔以及围身的无边悲戚就像见了骇物,尽皆潮退般散去,世界慢慢归于清明。
“Mr.Ghost?”虽然虚弱的甚至难以思索,但陆离直觉应该是他。
“Hey,boy!好久不见!”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一个可亲的中年男人。
“你怎么来了?”陆离虚汗淋漓,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再没力气抬起眼皮望向来客。
“自从你六岁那次被黑人小孩欺负开始,你哪一次失落无依时我没陪在身边呢?这几年没见,你该不会把我忘记了吧!”中年男人的话语间充满了父亲般慈爱,但也不难听出略有嗔怪之意。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你病了,时隔五年多再一次病了。二十多年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你该得到解脱才是,不该守着这份执念再作践自己了”。
“陆先生病重,告诉我非他亲生之时,我确实是在痛苦中有一份解脱,这种复杂的心境你能理解我吗,Mr.Ghost?”
陆离很是沮丧,浑身散发着一股无力感,而立之年的他此时就像一个跌进水洼无人搀扶的狼狈小孩。
被称作Mr.Ghost的中年男人或是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陆离,竟没有接过话茬。
“我生来便没有母亲的陪伴,幼时又感受不到父爱,还时常受到洋人小孩的欺凌,再大一些就被放逐到远离家庭生活的另一个国度,这所有的所有都曾令我一度疑惑我的身世,但最终真的尘埃落定的时候,却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脆弱,不敢面对跳出漩涡之后的又一旋涡。”陆离有些哽咽,听上去随时会再次崩溃。
“其实你五年多以前心中便有了答案,也有了选择,所以才联合年少时的玩伴创立了稷下与三生,而后你逐渐独立笃定,羽翼也慢慢丰满,这也就是近几年你不曾犯病的原因。现在问题有了答案,答案却带来了新问题,这意味着结束与新生,你应该重新启程了。”
“Thank you,Mr.Ghost。谢谢你这二十多年来的陪伴和开解。”应该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宣泄没了,陆离慢慢变的镇定。
“我要走了,你要自己保重。”Mr.Ghost多有不舍,可还是向陆离进行了道别。
陆离害怕这次又是未有归期的离别,想和这位故交长者郑重道别,他努力撑开自己的双眼,翻身扫寻Mr.Ghost的身位,结果还是晚了,屋内空空荡荡。
“抽空去齐东走一趟吧,那里有你的根。”院子里飘来的声音依旧低沉而富有磁性,如钟如罄,悠远绵长。
陆离趔趄着追出去,院子里了无人迹,花径尽头的院门已被访客轻快无声的掩上。
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是去追查靳伟东离奇失踪的真相,还是去寻根问祖拜祭母亲,陆离都考虑过要去齐东,只是之前对于直面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世真相内心尚在挣扎,如今Mr.Ghost给了寻根的建议,去与不去以及何时去也就没那么难以抉择了。
夜已经深了,陆离丝毫没有睡意,还在思考着随自己身世而来的那些疑惑:
那次拍卖会背后有什么秘密?
竞拍的三个人为什么会无故消失?
这些事件为什么会被刻意掩盖?
这些问题养父陆西文给不了答案,自己又查不到任何线索,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反复撕扯着神经。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陆离的眼眸里明亮起来,他瞟了一眼时钟,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少爷,您那边该夜深了吧?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接电话的人听起来是一个谦卑的老者。
“嗯,良叔,老爷身体怎么样了?能接电话吗?”
“他恢复的不错,能接电话,您稍等。”
老人说完,电话那头便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最后是听不太清的谈话声。
“哎,陆离,还没休息啊?”换了一个人接电话,这个人听声音也上了年岁。
“父亲,您当时告诉我说我的生父当年临失踪前应约去见过孙家或邹家的人,我想知道您清不清楚他到底见了谁?”陆离在国外呆的时间久了,接人待物的方式都有些西化,即便电话那头是大病初愈的父亲,他也并没有嘘寒问暖的寒暄。
电话另一头空顿了几秒,老人才有气无力地回答陆离:“你父亲当年失踪前的行踪是你母亲告诉我的,但她也不清楚你父亲到底见了谁。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着手追查,一旦有了眉目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那我知晓了。”陆离听完老人的答复,眼眸中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不咸不淡地汇报了下近来的状况以及前往齐东的打算。
“你母亲的墓地在印台山上,醴泉寺的后面,你去齐东的时候别忘了祭拜一下。”老人应该是记起了陈年旧事,言辞中略带哀伤。
陆离从小就不善于和家人打交道,尤其是这位商业大鳄的父亲,生硬地道别完他挂了电话,如释重负。
“噹~噹~噹。。。”这时山墙根的座钟传来浑厚的钟鸣,接连敲了12下,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