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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出征

霍遇被放出来了这个消息并不令人意外。

他多次犯错,多次惹皇帝生气,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卿卿得知消息时,正在皇后身边陪皇后话家常,晋王人还没从慎行司出来,是德全身边的小太监匆匆跑来禀告消息的。

皇后明显面色有变,手指扣着椅子把手,焦躁不安。

她道:“叫采莲夫人过来。”

采莲夫人正是初一那夜与霍遇行苟且一事之人。

卿卿明白内里关系利害,心想自己还是避开的好,皇后却牵住她道:“你听了无碍。”

那采莲夫人受了刑后一直被关在冷宫,这几日好不容易休养出点人形来,卿卿看了都觉得可怜。

采莲夫人一来就抹泪,抽抽搭搭不肯说话。

皇后睨着她说道:“你既然选了这条路,又娇弱给谁看?”

采莲夫人这才抬起脸,两颊凹陷消瘦,一双水杏般的大眼几乎占了脸的一半:“皇后娘娘答应过臣妾,待事成就放臣妾出宫去,这话不作数了吗?”

“如今晋王要被放出来了,这还算事成?”皇后冷笑一声,不怒自威。

采莲夫人是三年前被鄞州州郡献进宫的,满打满算今年也才十八岁,出身也并不好,生父不过当地一个衙役,在宫里更是无依无靠,若非此次被人捉奸,皇帝可能都还不知道宫里有这号人。

“你一个女人出宫又能做什么?事已至此,贞操、名节这些女子最重要的东西你都没有了,不如想方设法令你父母兄弟余生过得好一些。当初找你时觉得你是个聪明人,莫教本宫失望了。”

皇后暗示采莲夫人以死明志,采莲夫人自然是听懂了的。

皇后轻声道:“本宫会善待你的家人的。”此时又是菩萨面孔,令人生敬。

采莲夫人被带了回去,皇后对着卿卿道:“晋王就跟那野草一般,你若不能一把火烧尽,他只会长得更茂盛。”

卿卿也是盼着霍遇早些死了的好,可若他死了,那孟束老贼就要得意,留他一命,对于他们来说到底还是利大于弊。

好巧不巧,她夜里经浮屠门出宫时,遇上进宫的霍遇。

他出狱后清洗了一番才进宫面圣,衣冠整洁,和一个寻常王孙一般的装扮,可卿卿远远瞧见他,就觉得他把慎行司牢狱里的阴湿气息都带了出来,煞气逼人。

她在一旁避让开,弓腰垂首给他让路。

他先是无视她阔步走开,她松了口气,可肩上突如其来的压力迫她转过身,这一转头都快晕了。她还正在懵然中,双唇被他附上,啃咬吞噬,无所不用其极地令她受辱。

他疯了!

这里是浮屠门,往来宫人不断,众目睽睽下,他是要毁了她。

霍遇捧住她小小的脑袋,双手稍稍用力,她的脑骨就要被捏碎。

卿卿在一刹的慌乱之后,用双手抗争。可他身躯刀枪不入,她无法撼动。

宫人们也都惊得不知所措。

卿卿抓住他的衣领,缓缓呼吸,顺着他的意思将檀口张开,却待他要深入时,突然屈膝撞向他裆部。

金刚之躯也有命门,霍遇头一次被人踹裆,痛得不能自拔。卿卿看准时机,并不就此躲开,而是紧紧拽他衣领,借力跳起来朝他额上撞去。

宫人看得更傻眼了。

卿卿惹了祸事,趁机出逃,她在山野长大,跑得比兔子快,很快身影没入黑夜,没了踪迹。

宫人愣怔,面面相觑,怕晋王迁怒。

只见晋王揉揉脑袋,邪笑一声。

乌云衔月,阴风起。

卿卿的车辇就在浮屠门外,躲进轿子里,她的心还在狂跳。

霍遇入宫的时候已经宫门四落,各宫贵人相继歇下,太掖宫里皇帝案上的竹简奏折仍堆积成山。

“出来了?”

“儿臣来请兵了。”

皇帝面上没有喜怒,夜深了,只是多了几分疲惫。

他从竹简底层抽出一卷,扔在霍遇的面前。

都说军令如山,可一张出征令掂在手上的确没什么重量。

霍遇得了出征令就要离去,皇帝在身后斥道:“站住!”

“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朕问你,几分把握?”

“还是那句话,没有把握。”

“太子和大司马从大路出发,你走密林小道,危机重重,万事当心。”

“儿臣晓得。”

“走之前去看看你阿嬷,无事了便退下吧。”

霍遇携着出征令走出太掖宫,他的父亲已经在这太掖宫整整八年,八年里,他却还未熟悉这宫里的草木。

永安府年后最后一场雪,落在他出宫的路上。

霍骋在宫外等他,等到他时,他肩头已落满了雪。

“王爷,坐轿子回去吧。”

霍遇身材高大,又着黑衣,和黑夜融为一体,雪落在他的衣上,才令他的存在明显了一点。

“不必了,雪也不大,走回去。”

霍骋跟在他身后,随他一步步走回王府。

今夜的雪对于永安府来说已是一场大雪,只是,他们习惯了北邙山伴随着猖狂北风的雪,永安的雪对他们来说过于安静。

得到出征令后,霍遇集结兵力只用了一天。

江汉王早已规划好路线,为霍遇肃清南下的道路。霍遇从前带兵都是走哪儿打哪儿,他不喜欢在军中搞那些隆重的仪式,打仗靠天时地利,靠策略兵马,不靠鬼神,何况他们此次是走偏道突击,不宜大张旗鼓。

临走前一夜,雪还在下。

穆琼给霍遇备了许多厚重衣物,霍遇望着那滚圆的行囊,不由得笑起来:“爷是去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

“天气谁也说不准,多带一点总是好的。”

他伸手揽住穆琼的腰肢,轻轻一带就让她坐在了怀里。

穆琼的心跳如雷,她捂住胸口,生怕被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霍遇的手指怜爱地抚上她的眉梢,轻轻摩挲。他是习武之人,握惯刀剑,指腹的老茧脱落后新茧又生,触感分明。

穆琼一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就像修罗地狱,看一眼就引人坠落。可今次他是这么温柔,穆琼忍不住和他对视。

“琼儿跟爷说说,这半年怨不怨爷?”

“王爷将妾救出虎口,琼儿的命是王爷的,心也是王爷的,怎会怨王爷?”

他浅笑,眉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粗粝的大掌探进女儿家的薄衫,握住胸前一方温柔:“那琼儿爱不爱爷?”

穆琼被他突然一握,惊呼出声,霍遇手里的力道不断加大:“爱不爱?”

穆琼从没想他的口中也能说出这种话,失神了瞬间:“爱,琼儿爱王爷。”

“本王对你宠爱,尽人皆知,若此番本王西行遭遇不测,便和琼儿继续做一对鬼夫妻,恩爱不移。”

他的意思是,若他有不测,要她殉葬。

穆琼垂下长长的睫毛:“王爷不要说胡话,妾等王爷归来。”

霍遇冷笑一声,推开穆琼,出门去了。

隔日,霍胤率三千精兵先行,霍遇率骑兵、步兵各五千紧随其后,郑永领三万玄甲往大坉口方向出发。郑永的兵马看似是支援太子,实则是掩人耳目,计划在巫峡关转道与霍遇会合。

在和匈奴一战中,霍遇吃了粮草供应不足的亏,此次由霍骋亲自押粮,其余军卒辎重皆亲自看押。

卿卿醒来,已离永安府三百里远了。

她的记忆仍留在那天出宫后,她坐上轿子,那轿子摇摇晃晃的,摇着摇着,她就睡着了。

她睁开眼时,孟九湿热的舌正在舔舐她的脸颊,脸上凉凉一片,都是孟九的口水。

她揉一揉眼,再看周围,是个简陋的帐篷,只支着一张简易的木床,此外再无一物。

被子下的肌肤冰凉,腿间的不适令她惊慌起来。她全身上下只套了一件宽大的外袍,里里外外是浓郁的男人气息。

她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女儿了,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绝望的狂潮将她淹没。

“醒了?”男人浑厚的声音落入她耳中,带着兽类饱腹后的满足。

卿卿无力地将自己裹在被子里,一瞬间天翻地覆。

她不知永安那场雪是否还在下,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雪,挡住了薛时安回程的步子。若他能早回来一日,事情便不会是这个样子。

帐篷搭得小,只容一人一狗,多一个人都显得逼仄。

霍遇用干净的汗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又拿起一旁湿润的帕子,跨步上前,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扯过被子,将她肩头的衣服褪去,给她擦拭着身上的汗。

“原本打算放过你了,谁教你去慎行司撩拨本王?”

她要张口驳斥,却只能发出喑哑的呻吟,一时间双目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说不出一个字眼,发不出任何声音。

“本王对付女人的手段卿卿又不是不知。”

她无法出声,只有胸膛因怒、因恨不断起伏,霍遇伸出一掌压在其上:“到底舍不得你悦耳的声音,药效一过就能说话了。”

没了声音,她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从北邙山到永安,她看他的眼神从来没变过。她不会掩藏厌恶,就像她不会掩藏欢喜一样。

她怒不可遏,身子瑟瑟抖动,如秋里摇摇欲坠的叶,微弱的动静也能夺取她一线生机。

耳光落在脸上,霍遇也不躲。

“留着点儿力气,明夜再使。”

卿卿当下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

她用额头去撞霍遇,他一个不注意被她得逞,她借机反将他压制在身下,手上章法全无,指甲、拳头并用,全往他脸上招呼。

霍遇不还手,像完全不知痛一样。

卿卿打累了,又换个方式,双手扶在他肩上,冲他下巴咬上去,她被满口的血腥味刺激到了,明明……一觉前还是好好的模样,她还在盼着薛时安回来,怎会是现在的样子?

她环顾四周,黑洞洞一片,夜似深渊,牵住她的脚腕拉着她下沉。

霍遇摸了摸下巴,染了一手的血。他拿起一旁的干帕子捂在伤处,反身就把她困于自己和床帏之间。

他将重量全压在卿卿的身上,眼看她双唇被血染红,胸前粉端在冰冷的空气里瑟瑟发抖,别有番妖媚感。

漫长艰苦的行军路上,孟九是卿卿唯一的陪伴。只是孟九身担重任,每次都走在队伍最前面侦查,只有夜里停下休息时,她才有机会见到它,给它喂食洗澡。

卿卿平日里被霍遇扮成贴身的小厮,但霍遇手下的人都曾见过她,关于她死而复生又被皇帝认作干女儿一事已经成为私底下的传奇了,渐渐有传闻说她其实是鬼神身份,加之那些关于孟家的传闻,她的身份被传得越发离奇。

可哪有起死回生的鬼神,她现在不过是个洗衣喂狗的小厮。

霍遇虽是被迫出征,可走上这条路,就没了退路。

战场是他的天地,既然要打仗,他就得占最大的风头。

霍胤在前路突击,在霍遇指导下,已经不费兵卒就擒了几个孟束身边的将领。孟束原本不把邺太子和赫连昌放在眼里,谁知太子还没露首,霍遇已经出手了。他打仗之狠戾是前所未有的,在正式开战前,已经频频用过分手段挑衅。

太子和赫连昌走官道,霍遇一行人沿山路潜伏。山路易遇埋伏,故霍遇采取分散兵力的办法,将所有兵马分成一个一个小单位,走在前面的小队负责速战袭击,走在后方的小队负责粮草押送,如此一来,就算遇到埋伏也能保存实力。

原本蜀地由江汉王和孟束手下的大将许超共治,江汉王走在先前的部队假扮成流民夜闯蜀都,解决掉许超,占得先机。

满朝文武正等待着太子打开蜀地大门的消息,没想到城门是打开了,可进城的却是霍遇。

霍遇分明比太子出发晚,又走偏路,竟在太子之前到蜀地,与计划全然不符。

明眼人都知道这场仗是为了给太子加冕,霍遇却不管不顾,先占头功,实在令人气愤!

霍遇到蜀地的第一件事便是关城门,不容任何人员进出。这一举动明摆着给太子难堪。

霍遇占了许超府邸,许超府上的女眷对他早有耳闻。晋王荒淫重欲,南方女子娇小柔弱,霍遇在她们心里便是那从不毛之地来的九尺野人。

经霍胤介绍,霍遇得知许超有个小妾在蜀地闻名,据说那也是个奇女子,至于奇在何处,那都是关上门才能说的私话。

人祸当头,许家夫人率先将那女子献了出来,最先遇上这事儿的还是卿卿。

霍遇入许府后,并未急于搜刮许超家中财物美人,而是先登城门巡视,因此她是最早来许家的一拨人。

哈尔日在旁边看着她,霍遇没什么不放心的。

路经花园,只见一个贵妇模样的女子一耳光抽在一绝世佳人的脸上。

既是佳人,只窥见一个侧影都是令人心动的。

宫闱之中的女子哪个不是绝色?卿卿自以为也算见过美人,可见了那佳人,才知何谓绝色。

当下那贵妇打完骂道:“我许家养你十年,老爷对你恩重如山,如今叫你用这卑贱身躯换我许家上下安宁,你当感恩戴德才是!”

卿卿苦涩一笑,这世上的人,只要一得势,就开始颠倒黑白。

她原本想看那被打佳人的反应,却被哈尔日先一步送回屋去:“后院里女人那些腌臜,别脏了姑娘的眼睛。”

卿卿疑心哈尔日便是谢衡说过的孟盅,对他多了个心眼,只是日日观察下来,他对霍遇尽忠职守,霍遇对他也是全心信任,无论他的言行举止还是对霍遇的忠诚,都不像是孟家出来的人。

她打消了这个疑心,眼下听他说了“脏”这个字,眼光变冷。

这后院里的事不干净,霍遇对她所做的那些事就干净了?

她口不能言,又被霍遇关在小小一方屋子里,只得拿来本书翻来翻去。想来许超也不是个什么文化人,许多藏本摆在书房里无非做面子,除了一本被翻烂的《孙膑兵法》,其余的都未开封。

十年前纸张才普及,因其便捷性而被军队大量使用。许超是在孟束南下抵抗羌人时被提拔的,他武人出身,被提拔上来以后才想装作个文化人,大量收藏新拓的书籍,学着附庸风雅。

他们瑞安孟家典藏可谓可观,只不过在孟家满门自缢后,大部分被孟束运走,剩余的则被邺人瓜分。

只可惜许超翻烂兵书,仍是不敌霍遇灵活用兵。

孟峦也说过,霍遇是个强大的对手。依祁朝当年状况,外族入侵是早晚的事,可霍遇将这件事提前了至少五年。

可他的强大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卿卿想,也许对于后世来说,他是一个值得歌功颂德的将军,可对于他们那些从前祁过来的人,他只是一个残暴的敌人。

夜里当地官员设宴迎霍遇,压轴的当然是许超那名天赋异禀的小妾。

即便有霍胤的铺垫,霍遇仍是被惊艳到了。

人间绝色,大抵如此,不需要天花乱坠的赞美,她站在那里,就能令世上美人失色。

二月末的天,蜀地正值春寒,那女儿家的抹胸外面只挂了层纱,在风中起舞时若悬崖之上摇摇欲坠的花儿,令人垂怜,也叫人垂涎。

霍胤问:“如何?”

霍遇道:“女人又不能只看相貌,叫什么名字?”

“卿鸢,巧了,和郡主是同一个字。”

那娉婷身影袅娜而来,玉润的食指和拇指捏起霍遇面前的酒樽,嘴角挑起妙曼的笑意,仰面将那酒水灌入口中。

那酒水有一半倒空,沿她秀美的下巴流入胸前春色里。

抹胸上的木芙蓉花被酒水浸湿,胸前景色若隐若现,看得在座男儿皆口干舌燥。

“王爷,卿奴为您奉酒。”

那女子身躯魅人,一番酒水奉得若春风拂人间,连晋王也不禁赞叹:“卿奴,真绝色也。”

卿卿原想着霍遇今夜有美人相陪,肯定不会来叨扰她,反锁了门,只穿了兜肚和亵裤进浴桶中洗浴。

在行军的日子里,洗澡是个难事,只能拿热帕子擦身,还得躲着霍遇。

热气很快将她包围,她脱掉身上剩余衣物,将自己完完全全浸在热水之中,享受这半刻的安逸。

倏尔一声“哐当”,凉风涌入,一道黑影跃进屋里,她急拿起搭在浴桶沿上的白布护在胸前。

霍遇上前,双手扶着桶沿,欺身过来。

他无情地抽走卿卿胸前之物,凝目视之,过了阵子道:“倒也不差。”

卿卿恼怒被他这样轻佻地盯着,只好翻过身子,趴在木桶边上,藏住胸前风景。

“今日爷心情好,不刁难你。仔细泡坏了你那细皮嫩肉,出来穿衣。”

卿卿回过头,眼似小鹿,蒙上了一层水雾,她抬起小臂,指着门口的方向,示意他出去。

“是叫本王打开门让外头守卫都看过来吗?”

他有意曲解卿卿的意思,她口不能言,无法破口大骂,只得躲进水中赖着。

“你大腿内侧的痣本王都见过了,还藏什么?”

卿卿和他僵持了一阵,水温渐降,她不停在水里头发抖。

“罢了,我闭着眼,你快些穿。”

他可没那么多闲情和她耗。

卿卿见霍遇一闭眼,迅速从木桶里爬出来,怕他突然睁眼,只好将衣服乱套一通。

霍遇果不是什么守约之人,只闭了稍稍一阵,就睁开了眼。

好在卿卿动作快,已经套上了深衣。

霍遇轻笑一声,拿袍子将她裹上,唤来下人抬走浴桶。

她刚从水里出来,白净的面皮儿上沾着剔透的水珠,如桃花含露诱人采摘。

霍遇倏然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床帏走去。

没了多余的衣服,将她抱在身上是那么轻盈,霍遇都替她发愁,不知她一个小小的人儿要怎么逃离自己。

卿卿被放在床上,他转身抬来一张矮几放在床上,接着有侍女端着酒壶、酒杯进来。

两只白玉耳杯,他与她各一只。

许超虽是个武将,可私下用度都十分讲究。

霍遇面前放着的杯子上是龙纹,卿卿面前的是凤纹。

霍遇想到那卿奴,果真是个人才,奉个酒都令男儿血脉偾张。

“你是如何给本王奉酒的?”

卿卿抬眼,不知所以。

“给本王奉酒。”

卿卿对他从没好脸色,伸手端起酒壶迅速给他倒了一杯,动作有些粗鲁,酒水溅出。

“罢了罢了,真是扫兴。”

他有些怀念她牙尖嘴利时的样子,虽然时常令他生气。

搁着酒的矮几又被下人抬了下去。

卿卿跪坐在床上,警惕地看着他。

霍遇想到卿奴那水蛇般的腰能折成那般惊人姿势,他伸手去推卿卿的肩膀,她迅速躲闪开,只是因床上空间狭小,不容她躲太远,很快就被霍遇捉到。他一只手向后搡她的肩膀,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将她身板往后压。

卿卿只觉得腰快被折断,痛极了,也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干涩声音。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是她的声音,从前北邙山的婶婶们都说她是黄莺般的嗓子,几时变成了这般?

她恐自己永远无法说话,后知后觉怕了起来,眼泪涌上来。

霍遇只想试试她腰上韧劲,不知怎的又惹出了她的眼泪。

她哭起来的样子并不好看,可是很伤心。

她是想她家人了?还是想薛时安那小子?又或是怕了他?

都不是。

他的脑海里生出一个念头,原来她是怕一辈子说不了话。

他用袖子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药性过了就能说话,再等个几日。”

卿卿自恼地打了自己一耳光,只恨自己怎么这么藏不住心思,让他什么都知道!

“只给你下了哑药,难不成之前迷药用得太多,把脑子给弄傻了?”

卿卿伤痛不已,他仍自顾自说笑,更刺激了她。她伸手朝他脸上一巴掌,可对面的人不怒反笑:“看来脑子没坏,不过你再动手,我是该考虑把你弄成个傻子了。”

卿卿瞪大眼看着他。

“你从小倒也没有受过什么大委屈,世上恶毒的事知道得少。从前在祁邺边境,一些祁人女子常被拐卖到我们这边来,都是先给药傻了,然后拿根链子拴在屋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死了,就扔去喂狗。”

卿卿的眼里流露出恐惧来。

“本王怎舍得叫你变成傻子?卿卿打骂人时最动人。”

霍遇见她头发还湿着,便去拿巾子给她擦发。卿卿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截白布向自己走来时,不知怎么就以为他要勒死自己,一愣神,那白布温柔地落在自己头上。

他的手轻柔地落在她头皮上,她一阵酥麻,一动不动地抱膝坐着,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夜里,他和她同榻而眠。

蜀人身量小,床似乎都窄了几分,偏偏夜里凉意刺骨,这里也没烧地龙的习惯,一个火盆放在床前就当取暖。

里侧的人儿已经睡熟,她娇小的身子背对他蜷缩着,脖颈上的蝴蝶似乎也沉睡了过去。

霍遇转过身,覆上她的身子。他可以完完全全将她覆住,仿佛与她融为一体。

霍遇天未亮就出城视察,回城后又收到战报,说太子一行人在孔家壕误闯流民和当地山匪的战事中,收复流民和山匪又耽搁了几日。

霍遇已经想到太子给那些土匪说教的模样。

他在蜀都按兵不动,一部分人猜他是在等与太子会合,一部分人猜他想去挖西蜀王墓,可没人敢问他的意思。

卿卿在竹席上午睡,睡得不知时辰。霍遇踹门而入,见她仍在睡,嗤笑道:“哪儿来的凤相?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倒像是家豚。”

她方才是趴卧姿势,竹席凸痕印在额上,显然是睡得香熟。霍遇也不打扰,见她手上仍握着一本书,好奇了起来。

她从前最爱看一些时人瞎编的浅显故事,从未对书本爱不释手过。他轻柔地从她手上将书拿下,见那封面写着四个字:承安军志。

如今民间流传甚广的一门三将说的正是她的父亲和两位兄长,她的长兄孟岩十岁从军,功勋无数,不仅仅是战无不胜的将军,还是前祁最年轻的兵法家。

这本《承安军志》是他以行军日志的方式记录打过的每场战争,并结合前人兵法进行总结,如今已是兵家必读典藏之一。

霍遇对这本军志早已烂熟于心。

孟家父子的兵法才德都是当世楷模,他们落得如今下场,实在可惜。

霍遇是见证了这一门三将陨落的,他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战胜这三父子,与其说是他们被他打败,不如说老天有意收回帅星。

他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她好似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一样,两道弯眉蹙起,檀口启开,咿咿呀呀哼唧着,也不知在说什么。

卿卿醒来,看见一张过分贴近的脸庞,惊吓不小,险些从榻上翻滚下去。

霍遇搭了把手,阻止她滚落下去。

“卿卿真是眼泪多,口水也多。”

她真以为自己流了口水,忙用袖子去擦,心里反驳,谁睡着了还能控制得了口水?

他也想不通,这般蠢,这般倔,空有美色,哪值得人牵挂?

她醒透彻了,霍遇命人拿来纸墨。

一绝色佳人与送完纸墨的下人擦肩而过,卿卿那日只在远处看到这佳人,已是惊魂一瞥,近看之下,这佳人更是美得摄人魂魄。

屋里只有她、霍遇,与佳人。

佳人一进屋,先是朝霍遇与她福身,接着,径自脱去外衣。

卿卿虽是女子,可也非礼勿视,匆忙别过脸。

那佳人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落,并不扭捏。

霍遇强拽着她到书案前,将笔塞进她的手中,嘴唇靠近她耳边,暧昧道:“卿卿擅丹青,本王现在正要用你这本事。”

卿卿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懂了他的下流之意,他是要她画这佳人。

他有千万种法子逼她画,她紧紧攥着那笔,好一阵才松开。她既不能言,便在纸上写:一两金。

她在定价。

即便她只是个小小女流,也是师承司徒一门,不能辱没了师门。

霍遇豪爽笑开:“行,你要多少都给。”

她又写:一张。

一张画,一两金。

霍遇面色变了,他每月俸禄才几钱,怎能容她坐地起价!

“你以为爷找不到别的画师了?”

若能找到,他也不会来找她。

卿卿又写了两个大字:请便!

霍遇许久未见她字迹,倒是惊喜,她在北邙山时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如今字体成熟许多。

“一两金便一两金。”

他没钱,但许超钱库里多的是金。

眼看生意成交,她又提条件:你出去。

还好是写字,否则他无法想象她张口对自己说“你出去”的样子。

他也并没打算在这里看,离开后,卿卿反锁门窗,回到书案前,重新铺上一张纸。

卿奴早已准备好,卿卿抬头看了眼,立马移开目光。

她一个女子也面红心跳。

“小公子可是有所不适?”

卿奴还当她是男儿呢。

卿卿终于明白了为何霍遇找她而不是寻常画师,若是男子执笔,这还画得下去吗?

卿卿摇头,提笔蘸墨,几笔描出她体态轮廓,再添上神态。

霍遇就一个要求,一定要画得像。

晚上卿卿把画拿给霍遇看,他很满意。虽说她画得简单,形神却十分到位,至少看的人一眼就知道这是卿奴。

卿卿自白天和他用纸笔沟通以后,便学了这招,在纸上写:用途。

她问他这画的用途。

“这卿奴还叫红花的时候,曾是刘沆身边的婢女,后来被许超看上,孟束为了留住许超,便劝说刘沆将她给了许超。你也知刘沆手无大权,但有祁太子遗孤的身份,在前祁老臣中还能说得上话,只不过性子实在懦弱,处处听从孟束。若他瞧见自己旧相好的艳图四处流传,再不与孟束反目,可枉为男人了。”

这阴损的招数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卿卿不知他阴招一手接一手。

从前他在北邙山让她临摹的那些污秽残卷都是前朝宫中流传出来的,因年代久远,内容破损。卿卿临摹的那些都被他拿去卖给一些地方富贾,换取所需。

霍遇这么一说,引起卿卿好奇。

她在纸上写下“旧相好”三个字,又指了指霍遇。

“爷的旧相好?”

卿卿点头。

那都十来年前的事了,霍遇自己也记不起当时有几个相好,印象最深的一个是从军的一个汤婆子,若不是真的美艳,也入不了他的眼,但也不过玩了几天之后就给别人了。

那时他忙着到处打仗,打仗是为了有更多的女人,哪会钟情于某一个?

这些年他倒不怎么热衷寻女人了,翻来覆去就那些花样,寻了些新鲜花样,很快又厌了。

倒是卿卿,像个新奇的小玩意儿,无趣归无趣,总是他教出来的,与旁的人是那么不同。

这一想,原来她的生辰又要到了。

北邙山那个笨拙的小女奴长成了二八年华的窈窕淑女,这期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打仗也有打厌烦的一天,更何况他答应过他的兄弟们,打完匈奴人就能回家娶妻生孩子,以后天天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可他食言了。君有令,臣不得不为,难怪那么多人向往着那九五至尊之位。

这场仗唯有一点儿好,那就是劫了她来身边,就算是个不会开口的摆设,也赏心悦目。

“卿卿在乎?”

他的大手抚摸上卿卿纤细的腰肢,她现在穿了身男式深衣,腰间肥大,掩住腰身。

霍遇两手在她腰间一掐,那里空荡荡的,也不知这小女儿的腰身是否有他一掌宽大。

卿卿挣脱开他,在纸上写:自重。

但他哪懂什么自重,尤其对自己的女人。

“本王也不喜欢在别人睡过的床上乱来。”

她近来一直都是男儿打扮,军营里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可蜀地人不知,他们只知道晋王夜宿时都要和那唇红齿白的小倌儿在一处,私下都传晋王好男色。

而霍遇放任他们去传,诬陷他的话还不多吗?先说他克妻,又说他没本事生儿子,再说他有龙阳之癖,他倒想听听还有什么过分的。

他低头,烛火照得她的面颊半明半暗,从此角度只能瞧见她长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就算卿卿是男儿,也令本王爱不释手。”

如果是个男儿就好了,卿卿心里想,至少天生有武力,为国为家死在战场,或拼死一搏,都好过如此受辱。

“那时你为何说来生不做孟家的女儿了?”

这是她曾在他利箭射来之际说的话,不曾想过他会记在心上。

卿卿摇摇头,装作无知的样子,只当自己不记得曾讲过这句话。

“罢了,你也说不出话来。”他放弃追问,双手环上卿卿腰身将她抱起,反身放在书案上。

这样面对着面,他更能看清她。

“可否不要嫁给薛时安?”

她瞪大眼,惊讶于他知晓这事。

“呼延徹,薛时安,到底要多少个男人?”

卿卿原本就为这事不安,见一个爱一个,不是水性杨花是什么?

真被别人戳穿的时候,她惭愧不已,更何况自己在和时安表明心迹后与霍遇发生了这事,如何对得起时安?

“本王知道你心中想的是谁。”

她逼着自己不去在意他说的话,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匈奴头子,一个商人,你跟着他们有什么好?”

他跻身入她两腿之间,双手捞起她腿弯,使那匀称双腿盘在自己腰身两侧。

“你以为躲开本王,就能嫁给薛时安了?皇后早就和太子筹算好了,他们先串通好和尚,到处宣扬你是皇后之相,称你与太子八字互补,将你许给太子。”

令卿卿惊讶的不是他口中皇后的阴谋,而是若此事为真,则极为缜密,霍遇又怎么知道?

霍遇见她出神,趁她不防,低头含住她嫣红的唇瓣。

卿卿回过神来,一耳光招呼到他的脸上。

霍遇冷笑,将她拦腰扛起,扔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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