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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真假

昭阳仰躺在床榻之上,想起一个时辰之前,在水雾缭绕的浴池边,那个宫女惶恐地跪着,因为自己的冷色厉声而瑟瑟发抖。

“奴……奴婢……只是来问问陛下,是否需要添一些热水。”宫女红着眼睛,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抽泣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昭阳裹着宽大的布巾走到了屏风后面,身影落在屏风上,影影绰绰。她冷冷地道:“你方才都看见了什么?”

宫女脸色惨白,急忙摇头:“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宫女拼命摇头。

“你是谁的人?”

宫女不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奴……奴婢是陛下的人……”

“朕的人,竟然不听朕的命令?咏荷没进来,你却擅作主张,从她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进来,好大的胆子啊!”

昭阳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的脸被热气蒸红了,已经看不出那些红印子。至于其他的……池水中撤了不少花瓣,应该足以遮挡她。她披着衣服走了出去,长长的衣摆迤逦曳地,被地上的水微微打湿,湿漉漉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水滴顺着发梢滴落下来。

本就雌雄难辨的相貌,此时更令人感到困惑,然而宫女根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宫女不停地磕头,声音颤抖:“陛下饶命,陛下……”

“身在皇宫,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偏要强出头。正德殿你不用待了,出去吧。”

昭阳居高临下地睨着宫女,目光幽远复杂。

这个宫女年纪不大,清清瘦瘦的,浑身颤抖着跪在地上的模样像极了某个人,都是可怜虫。

昭阳收回繁杂的思绪,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入了柔软的枕头里。

“陛下,该喝药了。”空青端了碗褐色汤药,见昭阳躺着不动,他也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等待着,像一块默然无声的石像。

昭阳盯着顶上的纱帐发了会儿呆,转了转眼珠,目光落到了空青的脸上。那是一张平凡却坚毅的脸,从来都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什么事能让他换个别的表情。

昭阳身边有过许多暗卫,都是这么一副无欲无求的傀儡模样,除了听命行事,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无名如此,空青亦是如此。但无名像个活生生的人,有时候会有自己的情绪,空青却没有。

“你会笑吗,空青?”

“会。”

她突发奇想,歪着脑袋道:“那你笑笑看,朕从来没见过你笑。”

“笑不出来。”

“在朕面前,你很紧张吗?”

空青面无表情。

昭阳忍俊不禁,一双眼睛像是盛满月光的清泉。大概是压抑已久,她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逗弄这个沉闷的侍卫。

“你练了多久的武功,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

“你看上哪个宫女了就告诉朕,朕做主把她赐给你当媳妇,怎么样?”

“……”

“你是不是在想,朕今日为何这么有闲情?”

“……”

昭阳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渐渐也没了兴趣,许久,她近乎叹息般喃喃道:“你觉得,朕坏吗?”

“陛下,药快凉了。”空青面无表情地提醒,“趁药还温着,喝了吧。”

昭阳沉默了一会儿,感慨道:“你真是太无趣了。”

“作为暗卫,属下不需要有趣。”一本正经得让人兴趣全无的语气。

“哦对,有用就行了。”

昭阳翻身坐起,将药碗接了过来,那难闻的味道钻入鼻子里。她嫌弃地皱眉,扬扬下巴:“你再拿点蜜饯过来。”

空青沉默地拿来了蜜饯碟子,昭阳一口气喝了药就塞了几个蜜饯进嘴里。

“对了,他什么时候来见朕?”

“属下不知。”

“让他盯好李祐安,免得李祐安来找朕的麻烦,朕真是被李祐安烦透了。”昭阳嗤笑了一声,“你说,李祐安是怎么想的?”

“大人的心思,属下不知。”

“……”

昭阳勾了勾嘴角,伸手打落了纱帐,飘落的轻纱将她的目光隔开,也模糊了空青的脸。她重新躺了下来,侧身向着内侧。空青这才敢抬眼看她的背影,临走时,硬邦邦地说了两个字:“不坏。”

烛火在燃烧,蝈蝈在一片静谧中鸣叫。

她无声地笑了笑,喃喃道:“不坏吗?不坏还犹豫这么久?”

比如那个宫女,离开正德殿之后她是什么下场,昭阳很清楚。就算那宫女身后真的没主子,等待她的也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翌日,风和日丽。

谢云迟一下早朝,就来看望称病的少年皇帝了。他一路从殿外走进来,何川跟在旁边回答一些问题,说道:“陛下还没起,昨日回来后连晚膳都没用。陛下平日里都和颜悦色,惯得有些人失了身份,就说那宫女吧,依奴才看啊,逐出正德殿都太轻了。”

谢云迟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本王在这里等陛下。”

“是,陛下若是起了,奴才就……”

“本王的意思是,去叫醒他。”

“这……”

谢云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锋似刀,森寒锐利,冷冷地压在他的神经上。何川脸色一白,连忙挤出笑容,弓身退了下去:“是。”

只是一盏茶的工夫,昭阳就过来了,稚嫩的脸板着,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却不得不从的模样。她闷闷地往椅子上一坐,看着那些忙碌着准备早膳的宫人们,抱怨了一句:“谢卿,有时候朕会有一种朕才是臣子的感觉。”

谢云迟微笑道:“这是臣之过,还望陛下宽恕。”

晨光正好,淡金的阳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线条,宛若画中的翩翩公子。有时候昭阳会想,若是谢云迟的行事作风与他的相貌一般美好,那就天下太平了。

昭阳撇了撇嘴。

谢云迟含笑问道:“陛下不高兴了吗?”

他的目光温柔,语气温和,倒像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昭阳气鼓鼓地道:“高兴不起来。”

“陛下这是埋怨臣了?”

“朕哪里敢。”昭阳闷闷地道,“谢卿军功赫赫,上百年的边境问题到了谢卿手里也会迎刃而解,朕需要仰仗谢卿之处颇多,怎可能不满呢?”

谢云迟一哂:“心口不一。”

“……”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昭阳拿起勺子喝粥,见谢云迟没动,便问道:“谢卿不用早膳吗?”

他令人不用伺候,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简单吃了几口。

“谢卿今日,让朕觉得有些怪怪的。”

“怪在哪里?”

她摇头道:“朕说不上来。”

谢云迟但笑不语,待昭阳喝完了一碗粥之后,才道:“臣有些事情想要告诉陛下,可能影响陛下用膳的心情。”

昭阳茫然道:“是什么?”

“听说陛下昨晚处置了一个不懂事的宫女,对吗?”

“没错。”

“陛下只是将那宫女逐出了正德殿,可是下面的人却办事不力。臣怀疑是有人假传旨意,以泄私愤。”谢云迟语气不忍,叹惋道,“那宫女被杖责二十,拔了舌头扔到了乱葬岗,真是……有点惨啊。”

啪。筷子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

昭阳如遭雷劈,双眼中的恐慌倾泻而出,只是这无措的神情仅仅一瞬,就转为了愤怒。

昭阳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竟有人胆敢枉顾朕的旨意,我看他是活腻了!”

谢云迟将她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几分不忍,几分嘲讽。

“臣的侍卫恰好发现了这桩事,臣知陛下心善,断然下不了那种残忍的命令,所以臣令人将那宫女带回去好好医治了一番,估摸着很快就能醒过来。”

他叹息了一声:“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若不是泄私愤,就是背后另有主子命她监视陛下,见她被逐出正德殿,害怕暴露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等那个宫女醒来,必要严加审问,不把幕后主使找出来,”她的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字一句地道,“朕心难安!”

她因为愤怒和激动急促喘息,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良久,她才缓过来一般,喃喃道:“谢卿你说得对,朕完全无心用膳了。”

谢云迟道:“那陛下觉得,臣的猜测对吗?”

“待那宫女醒来,朕会为她做主。”

“如此,便好。”

……

此时的正德殿之中,一片压抑冰冷,少年皇帝沉着脸,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唯独谢云迟从容淡然,一脸温和体贴的笑容。

很长一段时间,殿内陷入死寂。

昭阳沉默,是因为忐忑和紧张。

谢云迟沉默,却是在享受她的不安。

桌案上摆了一个镂空的铜制香炉,上面镀了一层淡金,看起来奢华而精美。谢云迟曲指揭开盖子,接过宫女送上的火折子,慢条斯理地点燃熏香,轻声道:“陛下不要太过担忧,一切都交给臣就行了。”

白烟袅袅,沉香舒缓幽然的味道悠悠而生。

昭阳垂着眼睑,说道:“朕让何川去太医院拿药了,一会儿就把人参送去谢卿府上,务必保住那个宫女的性命。”

沉默了一会儿,她神色低落地继续道:“谢卿,你觉得是不是朕做错了呢?但那日朕心里烦躁,正在气头上,她闯了进来,朕就……”

“陛下无须自责,待事情查明之后,若那宫女真的无辜,陛下就多给她一些赏赐吧。”

昭阳点头,又问:“依谢卿之见,哪种可能多一些呢?”

“陛下希望是哪一种?”

昭阳不解地道:“结果不都一样吗?”

“以臣之见,只怕是第二种了。”

谢十二将宫女带回去时,宫女只剩下一口气了,若是晚半刻钟,性命就难以保住了。想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昭阳一眼,过了会儿,起身请辞。

日光明媚,九重宫阙染了一层淡金,屋檐底下却依然阴冷。

谢云迟从殿中大步走出来,下了阶梯走到太阳底下,才感觉到一些暖意。他唇边的笑意不达眼底,就好似这春日阳光,暖脾不暖心。

谢城快步走了过来,行了一个礼,沉声道:“王爷,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妥当,只等瓮中捉鳖。”

……

连廊悠长,朱红色的廊柱高高矗立,一路上的奇珍异草、玉宇琼楼等秀丽风景,皆对昭阳失去了吸引力,她只希望步辇能再快一些,若能在眨眼间到达永寿宫最好不过。

谢云迟今日在正德殿中待的时间分外久,也不知道是否故意为之。

昭阳紧紧扣着扶手,她的呼吸压抑而紊乱,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撞出来,紧绷的神经被忐忑恐慌沉沉压住,底下却又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亢奋。

永寿宫三字出现在眼前,昭阳下了步辇就快步往里冲,差些连皇帝威仪都给抛在脑后。

“参见陛下。”宋嬷嬷带着笑脸迎了上来,“陛下今日怎么……”

昭阳打断了她:“母后呢?母后在哪儿?”

“太后在小佛堂里,陛下稍候片刻。”

“朕进去见母后,你们都不要跟来。”

昭阳匆匆往内殿里走去。

佛堂中,书桌上铺着宣纸,皇太后正垂眸抄经,细细的毛笔之下是整齐漂亮的小楷,旁边放着抄完了的厚厚一叠。

昭阳急匆匆的脚步在佛堂门口微微一滞,随即慢了下来。

皇太后将笔搁在了砚台边上,抬起头笑道:“皇儿来了。”

“见过母后。”昭阳的心奇异般静了下来,“你们都退下吧,朕要跟母后单独说会儿话。”

两人到了偏殿,皇太后倒了一杯茶水给她,又拿起帕子擦去她额角的汗,失笑道:“什么事啊?瞧你急得汗都出来了。”

昭阳想起那事就头疼,把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番。

皇太后的脸色渐渐沉下,听完之后略略颔首,叹息道:“你之前猜测得不错,谢云迟早就有所怀疑了,否则这一点小事,他不至于那么在意。”

昭阳的头隐隐作痛,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不经意落在那一叠经文上。她闭了闭眼睛,突然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皇太后问:“宫女是无辜的吗?”

“查过了,谁的人都不是。”

皇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缓缓数着:“斩草要除根,派人灭口,不能给谢云迟留下顺藤摸瓜的把柄。”

“朕明白,已经派人去了。”昭阳道,“应该来得及的,这样谢云迟就算怀疑,也只能停留在怀疑上了。没有真凭实据,一切都是枉然。”

“若是来不及呢?”皇太后略一沉吟,突地抬眼盯着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皇儿,她可看见了什么?”

昭阳僵了一瞬,摇头道:“没有。”

“那就好。”皇太后松了一口气,“不到万不得已,本宫也不愿你走到最后那步。”

“嗯。”

昭阳垂着脑袋,紧扣的手指抑制不住发抖。

她望着皇太后缠在手上的那细细佛珠,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了头,问道:“母后,儿臣见你抄了那么厚的一叠,抄的什么啊?”

皇太后柔声道:“《地藏经》和《金刚经》,那一日后,哀家就开始给皇儿抄经祈福呢。”

那一日,指的便是宫变那日。

“只望皇儿能少些波折,平平安安,哀家就满足了。”只是话说到最后,又化为幽幽的叹息。

昭阳握住了皇太后温暖而柔软的手,低声说:“会的,儿臣会一直在母后的身边。”

皇太后温柔地注视着她,拍了拍她的手。

不知不觉就晌午了,宋嬷嬷前来请两人用膳。路过小佛堂时,昭阳下意识地往里面瞥了一眼,高高在上的佛像对她露出悲悯的笑容,似是看穿了她内心的阴暗。她慌忙收回了目光,快步离开。

……

镇南王府,寂静肃杀,连虫鸣都小心翼翼。

这座府邸的主人看似温文儒雅,淡若清风,府邸里却是行军作风,冰冷严肃,没什么人情味,来来去去连个娇俏可人的女人都见不着。

这事要换在七八年前的话,就连谢氏党羽的人也不信。

举国人民皆知,谢嬴大将军的独子谢云迟顽劣不堪,为京城纨绔子弟之首。别的少年能上房揭瓦,他就能放火烧家;别的少年刚学斗蛐蛐、玩骰子,他已经笑傲城内外所有赌场。不管做什么,他都是个中翘楚,让众纨绔子弟望尘莫及。

驻边的谢嬴大将军回来时,见儿子已经长成了这样,痛心疾首,狠心将儿子扔到了军营里历练。后来,谢云迟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树林茂密,常青树上生出了嫩叶,深深浅浅的绿色晕染到了一起。无名弯腰躲在灌木丛中,屏着呼吸,小心观察着府内同时巡逻的三队侍卫,心里估算着他们的速度、交错的时间还有行走的方向。

许久后,待第一队侍卫快走到墙角,第二队还未出现在视野中时,无名朝身后几个属下打了个手势,几个人立刻冲到了院落里,又隐藏了起来,一切有条不紊。

厢房门口有四个把守的侍卫,透过半开的窗户,隐隐能看到床上躺了一个女人,桌面上放了一碗黑乎乎的药。

无名贴着墙壁,等第三队走过时,再次打了一个手势。

几个暗卫分散开来,分别从前后的窗户潜了进去。无名轻手轻脚地走向床边,只要一刀砍下,这个无辜的宫女就会香消玉殒。这种事情,无名已经做得太多了。

可在这时,变故陡生!

刀锋还未落下,宫女唇边突然浮出一丝诡异的笑意,眼睛睁开的同时,寒芒闪过,她手里握着的匕首直直地向无名刺了过去。无名脸色骤变,暗道不好,一边急忙往旁边闪躲而去,一边招架着女人的进攻。

无名急道:“不好,中计了!我们撤!”

“快撤!”

“撤!”

脚步声逼近,侍卫队从四面八方合围了过来,外围的弓箭手准备就绪,锋利的箭头齐刷刷地瞄准屋内,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侍卫们仿若连接成一片死亡之海。

“勇气可嘉。”谢城一边拍着手掌大步走来,一边冷笑道,“不过既然来了,就都留下来做客吧!不然别人还以为我镇南王府是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呢。”

无名的心沉入谷底,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剑……

书房里,谢云迟正提笔写字,白色的宣纸上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相当漂亮,只是用力过甚,一撇一捺似乎要破纸而出了。

打斗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渐渐又重归宁静。

他垂眸望着纸张,许久,将宣纸揉成一团随手扔掉,地面上狼藉一片。

片刻后,谢城走了进来,脸色不怎么好。

“情况如何?”

“禀王爷,几个刺客服毒自尽了。”

谢云迟拿着镇纸,缓缓铺开了一张新的宣纸,将狼毫蘸了墨水,闻言只是淡淡地道:“本王当是什么事,他们不自尽,难道还束手就擒,等着你审问吗?”

“如果属下再快些,就能留下活口了。”谢城苦恼地叹息一声,继续道,“按照王爷的吩咐,故意放走了一个,只等他回去通风报信。”

谢云迟写了几个字,但还是不太满意,再次将宣纸揉成一团扔了,扔下狼毫就负手往外走去。谢城刚要跟上去,脚步突然顿住,他弯腰捡起一个纸团,展开一看,上面是两个字:昭阳。

他心中疑惑,又捡起第二个、第三个纸团,但上面依然是昭阳两个字……

若痛恨一个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然而谢云迟表现出的恨却与他以为的大不相同。谁会将敌人的名字一写几十遍呢?倒是生出一些缱绻之意来。

谢城叹了一口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摒弃,很快追上了谢云迟的脚步。

谢云迟淡淡地瞥了谢城一眼,谢城刚要不打自招,一个侍从急匆匆而来,禀告道:“王爷,那个宫女醒过来了。”

“去看看。”

“那宫女的舌头都被拔了,”谢城跟在后面,嘀咕了一声,“但愿她识字吧。”

“不用她会识字,本王问的问题,只用她摇头或点头。”

谢云迟大步走进厢房,绕过屏风,打开了一道暗门。大夫和侍从见他来了,连忙起身行礼,宫女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身,谢云迟摆了摆手。

谢云迟走到床边,问道:“本王问你几个问题,你想好了再摇头点头,事后本王会安排人送你离开,给你百两纹银、庄子和仆人,并保证你安全无虞地活下去,如何?”

宫女张了张嘴,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才想起自己说不了话了,忙不迭地红着眼睛点点头。

“你闯进浴池的那天,看见了什么?”

宫女的表情有些茫然,不知道此问是何意。那日浴池水雾缭绕,她只隐隐看到了少年皇帝的后背而已。

“什么都没看见?”

谢云迟见宫女还是茫然的,于是换了个方式问:“皇帝的身上,有伤吗?”

宫女摇了摇头。

“什么伤都没有?”

宫女回忆了一番,再次摇头。

“本王知道了,你好好养伤。”

谢云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谢城迟钝地反应了过来,震惊地瞪大眼睛,连忙快步跟上去:“王……王爷你怀疑,陛下是假的?”最后几个字,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谢城终于明白,王爷为何要巨细无遗地监视皇帝了。

谢云迟颇觉好笑,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指:“这世间没什么不可能。”

“可……可是……”

谢城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结巴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睿阳王余孽也可能故布疑阵……”说到这里,谢城又发现了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譬如说,昭阳试图将余孽灭口,若非落了把柄,何至于此?

可是,皇帝是假冒这件事,真的令谢城的脑子不太够用。

“究竟是真是假,再过些时候就知道了。”谢云迟略勾了勾嘴角,问道,“本王问你,若你是昭阳,当知道灭口失败,宫女又醒来的话,你会做什么?”

“去找幕后之人拿主意,或者直接逃跑。”

她已是穷途末路了。

他嗯了一声,淡淡地道:“所以等谢十二的消息就行了。”

此时的正德殿就好似黑夜下的深海,漆黑阴冷,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波涛汹涌。

昭阳的眼皮一直在跳,她心慌意乱地揉了揉眼角,沉郁地问道:“左眼跳灾,是不是有这个说法?”

咏荷正在给她捏肩膀,笑道:“这是民间百姓的说法,陛下乃九五之尊,自然洪福齐天。”

“就你嘴甜。”

昭阳笑了笑,闭目养神了片刻,又问道:“什么时辰了?”

“已经是酉时了。”

太阳西移,隐隐透出了一些绯红的光,随着时间流逝,云霞像是粼粼波光一样,层层蔓延开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种宁静的绚丽,总像是在昭示什么不可逆的事情。

昭阳看着天色皱了皱眉,起身下榻,对静候在一旁的何川吩咐道:“准备马车,朕要出宫。”

“是,陛下。”

“朕突然想吃桂花糕了,去备一些。”

“是,陛下。”

两人恭敬地退了下去。

昭阳揉了揉太阳穴,下一刻,空青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都这个时辰了,灭口失败了吧?”昭阳将手覆盖在眼睛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去隐庄吧。”

空青沉声说道:“谢云迟对此早有防范,除了无名之外,其他人都死了。”

“无名回来了?”

“重伤。”

昭阳略略一愣。

片刻后,何川快步走进来,狐疑地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方才他隐隐听到一个男人在讲话,是他的错觉吗?

“陛下,马车备好了。”

“走。”

马车快速驶出了皇宫,于将夜的天空下疾驰,到了东郊外的一处庄园时,天色彻底陷入阴暗。

这座庄园,跟普通的庄园并没有什么区别,不大也不小,奴才们各司其职。可是昭阳清楚,这些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不比空青和无名差。

昭阳下了马车,快步往里屋走去。

何川和咏荷刚要跟上去,就被两个灰衣奴才拦了下来。何川和咏荷算是御前红人了,除了谢云迟和一些重臣之外,几乎不用看谁的脸色,此时受到如此待遇,眉头皱起,一句“放肆”脱口而出。

灰衣奴才瞥了他们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眼中却流露出轻蔑。

何川脸上有些烧,权衡利弊后就不出声了,拉过咏荷到一边等待。

此刻,昭阳已经走到了里屋。

迷迭香的味道弥漫在鼻间,白色的轻纱微微荡开,像是袅袅白烟。垂落的珠帘后是一个懒洋洋的少年,正斜斜倚靠在香云榻上防暑,听见脚步声,连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

昭阳踏上台阶,居高临下地睨着他,那是一种漠然审视的神情。半晌,昭阳笑了:“你的表情不对,声音也不对。”

“是,陛下。”少年调整了一下表情,脸上的笑容纯真而任性,没有一丝阴霾,就连声音都轻快起来,“那现在呢?”

“尚可吧,”昭阳勾了勾嘴角,“真有意思。”

“没有意思,陛下许久没过来了呢。”少年神色委屈地道,“一个人老闷在这里,怎么有意思得起来呀?”

昭阳的目光扫了一下四周,从一旁的书册、字画还有琴上缓缓掠过……全部都是她熟悉的东西、她喜欢的东西。

“要什么有什么,还不知足吗?”

少年嘟囔道:“但是一点也不自由,像在坐牢。”

“坐牢可没有这么舒服。”昭阳拍了拍他肩头,“乖乖听话,比什么都强。”

空青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陛下。”

映入他眼帘的,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神情和姿态,甚至连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是一样的。空青眉头紧皱,快速说道:“庄园被包围了,是谢云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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