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6857700000003

第3章 端倪

昭阳本想回正德殿,略一思索,转头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中明亮如昼,一片祥和安宁。朱红的大圆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式,可不管是昭阳还是皇太后都没什么心情用膳,随意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

“睿阳王余孽真是太可恨了!”皇太后眉头紧蹙,啪地一拍桌子,恨恨地道,“不,不能这么简单就让他们死了。”

“还好有惊无险。”昭阳默了会儿,问道,“只是朕有个疑问,那些刺客真的是睿阳王余孽吗?”

“你的意思是?”

“我们的人一直在民间散布不利于谢云迟的消息,在百姓心中播下怀疑的种子,譬如谢云迟在宫变那日里扮演什么角色,是真的救驾来迟还是别有用心。”昭阳说,“怀疑的种子只要埋下就会生根发芽,就算谢云迟真的清白,这事也会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一出是谢云迟安排的?”

“有可能,他需要一件事洗清自己,证明点什么。”

若非如此,她想不出来别的理由。明明见死不救才是谢云迟最好的选择,他再也不用担心弑君的罪名。或许,他发现了某些隐秘的事情,认为救她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一种推测,让她来更胆战心惊。

昭阳闭了闭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但愿是她多想了。

“今日吓着了吧?”皇太后心疼地看着她,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抚道,“你且忍一忍,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皇太后温和的声音像春风一般,令她联想到了一些美好的事情。她弯唇一笑,轻声呢喃:“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什么都可以,就意味着随心所欲,昭阳时常会想,这个尘世间真的有这种人吗?

譬如说,普通百姓无法对抗权贵,权贵们顾忌着皇帝,而皇帝呢……像她这般也憋屈得很呢。

月上枝头,夜风冰凉。昭阳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永寿宫,走到半路想起了一件事情,又折了回去。她立在宫殿门口,望着那暖入心头的灯光,好一会儿才举步进门。

宋嬷嬷守在殿门口,压低了声音道:“陛下,太后已经睡下了,是否要去叫醒……”

“不必了。”昭阳轻声说,“等母后醒来,你告诉她,谢云迟这两日里的举动有些奇怪,朕担心他看出了什么。”

宋嬷嬷满脸疑惑,显然不懂个中缘由,刚想发问就见昭阳抬了抬手,顿时明白这事有忌讳,自己不能知道更多了。

“你告诉母后,她就明白。”

“是,陛下。”

她没有证据,很多事情也不需要证据。讨厌一个人,或者中意一个人,不需要他做什么、说什么,也许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定论。

昭阳相信直觉这种东西,若什么事情都等确切证据,真正事发了,只能处于被动的地位。

回到正德殿时,已是戌时三刻,昭阳挥手屏退了所有人,立刻将无名和空青叫了出来,问道:“事情办好了吗?”

“回陛下,已经处理好了。”

遇刺之后,昭阳一离开谢云迟的视线就下了命令,她需要赶在谢云迟审问之前,把刺客全部处理了。

“做得很好。”

“陛下谬赞。”一直寡言的空青说,“按照陛下的吩咐,暗卫扮作睿阳王余孽去杀人灭口,他们定然会以为这是余孽们担忧牵扯出更多的人。此次行动突然,也算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情急,只能这么做了。不过朕后来想了一下,若这件事是谢云迟为了试探而来……那朕派人杀人灭口,不就坐实了他的某些猜测吗?”

空青道:“那种情况下,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昭阳喝了一口热茶,将茶杯捧在手中:“是这么回事,下去吧。”

无名和空青刚要离开,又被昭阳给叫住了。

“今日朕遇刺,你们怎么没有及时出现?”

两人沉默。

“谢云迟早就来了,在那里观望,而你们顾及着他,选择等待?”

“是。”无名回答。

昭阳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目光缓缓从他们的脸上扫过。两人不愧训练有素,未曾有半分忐忑紧张。

“你们忠于的是我吗?”

“是,属下永远忠于陛下。”

其实她知道,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昭阳嫌弃地摆了摆手,赶苍蝇一样:“行了,退下吧。”

两人转眼就消失在了殿中。

昭阳冷笑了一声,哪个皇帝没有几个暗卫?他们竟然为了不让谢云迟发现而不出现,这难道不是失职吗?

看来这两个人,也信不过啊。

就寝时,殿内灯火不熄,昭阳半睁着眼睛,思绪万千。她不断想起傍晚的情景,还有那双温柔的眼睛。那一刻,她恨不得就此沉溺进去。但每当有这种想法,她又心生无限嘲讽。

这一晚,她梦见了宫变时的情景,视线被鲜血染红,遍地尸骸。她满身狼狈,在护卫的拥簇下走了出来,走到了谢云迟的面前。

他骑着高头大马,单手执着银枪,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那银枪又细又长,将她的视线冰冷地一分为二。她顺着那银枪往上,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来,喊道:“谢卿。”

谢云迟沉默片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翻身下马,掀起衣袍跪在了她的面前:“臣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昭阳如释重负,刚要上前将他扶起来,他的眸中却骤然结冰。

下一刻,她的胸口被银枪贯穿——

昭阳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才惊觉这只是一场梦。

这场梦太过真实,令她疲惫压抑,身子也分外沉重。

宫女在铜质的盆子里拧着毛巾,发出哗哗的水声,窗外虫鸣鸟叫。昭阳清醒过来,看天色已经大亮了,一边张开手臂让人更衣,一边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陛下,已经辰时了。”

“早朝已经过了,怎么没叫醒朕?”

“是太后的意思。”咏荷说,“信国公世子来了,一直等在偏殿里,陛下是否要宣他进来?”

昭阳闻言眉头微微一动,淡淡一笑:“宣吧,他来了,正好陪朕用早膳。说起来,朕有很长时间没见到祐安了。”

不一会儿,出去宣召的何川就回来了。

何川不敢看昭阳的目光,硬着头皮说:“李世子已经离开了。”

昭阳的眉头皱起,随即一叹:“也罢。”

“陛下,可要奴才去信国公府宣召?”

在何川看来,只要皇帝想见某个人,便是不在京城都能宣召,所以就多嘴问了一句。但在说出这句话后,他骤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昭阳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满脸写着“你不懂事”几个字,摇头说:“改日吧,让他来回奔波,他回头又得埋怨朕,更何况朕今日还有事与镇南王商议。”

“是。”何川退下了。

昭阳“闷闷不乐”地继续用早膳,竟然还比平日里多吃了小半碗饭,谁知道刚放下筷子,何川又走了进来,一脸喜色地道:“陛下,镇南王和李世子求见。”

昭阳:“……”

“陛下?”

昭阳努力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温声道:“祐安不是回府了吗?”

何川为皇帝感到高兴,语调轻快:“王爷说是在半路上见着了李世子,正好有点事情,便邀李世子一同过来了。”

昭阳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

她笑着说:“让他们去御书房,朕随后就到。”

“是。”

何川看着皇帝转入内殿,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莫名觉得有些凉飕飕的。难道他说错了什么话?嗯,天威难测啊!

昭阳走进御书房。

年轻男子临窗而坐,神色悠然,他侧对着门边,墨发如瀑落至腰间,鼻梁若雪峰,肤白如美玉,令人想到世间最美好的词汇。然而这种美并不带女气,反而透着一种肆意洒脱之感,令人心旷神怡。

世人追捧美好的事物,送给李祐安第一公子的名头委实不虚。昭阳时常会收到一些消息,譬如,李祐安外出云游数月,一回来,京城里的姑娘齐齐涌到了城门口,扔掷瓜果鲜花表达爱慕。

昭阳偶尔会为他担忧,前有晋朝的“看杀卫玠”,她不希望李祐安成为卫玠第二。

昭阳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过去,双眼亮晶晶的,完全是一副见着意中人的神情。只是她身为“男性”,又是皇帝,这般做派落入别人的眼中就值得玩味了。不少人看向李祐安的目光,皆是暗藏惋惜。

李祐安的手指微微收紧,神色冷淡起来。

昭阳笑眯眯的,一瞬间心里想了许多。之前她赐给了他几匹蓝锦,还特意夸他穿蓝锦最好看,他今日前来觐见却偏偏着天青,委实不错。

李祐安慢吞吞地站起身来,敷衍地行了个礼:“臣见过陛下。”

“祐安,不用多礼。”昭阳笑眯眯地抬手,“朕早说过,你与旁人不同,行事大可随意,不必拘谨。”

“陛下这么说,臣可就当真了。”

“谢卿呢?”

不用他回答,昭阳已经看见谢云迟了。他正背对着他们在书架上寻找什么,修长的手指从整齐排列的书籍之上划过,一本一本仔细地查看着。

这两个男人都长得很好看,若单看相貌,谢云迟是不如李祐安的,可是谢云迟身上有一种气场,就算是长了世间最普通的面孔,也同样能强势地侵占人们的目光。

谢云迟这般做派,若换成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大概已经将他杖毙了。

昭阳将胸口那口气憋了回去,走到主位坐下,一边道:“祐安你也……”坐吧。

李祐安已经坐下了。

昭阳:“……”

“谢陛下。”他补充了一句。

昭阳笑容满溢,任谁都难以想到她心中的不耐烦。

“陛下昨日受惊了,臣甚是忧心。”

“有惊无险,这都多亏了谢卿及时赶来。有谢卿在,朕心甚安。”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李祐安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臣心里记挂陛下,只可惜几次求见,来得都不是时候。”

记挂?昭阳心里不屑,面上却温和地道:“这次完全是意外,祐安不必忧心。说起来,谢卿已经救了朕两回,朕真不知道该赏他些什么了。”

谢云迟拿了一卷书走了过来,微微一笑:“陛下还烦恼这个?不如臣自个儿求个赏赐吧。”

“谢卿想要什么?”

“据说今年刚到了一些上好的雨前龙井,陛下就赐给臣一些吧。”

李祐安极爱雨前龙井,进贡的茶叶几乎都送入了信国公府,这件事宫里的人心照不宣。

谢云迟见昭阳迟疑,揶揄道:“陛下不会将雨前龙井都送去信国公府了吧?”

这让她怎么回答呢?昭阳轻咳了一声,吩咐道:“何川,一会儿去朕的内库拿上一些,送到镇南王府去。”

“多谢陛下。”

“谢卿跟朕客气什么?这都是小事。”

谢云迟瞥了一眼昭阳那忍痛之色,不由得笑道:“既然今日臣做了这夺人所爱之事,那臣回报一些什么吧。听说李世子一直在寻找《神女传》的最后三卷,这本便是。臣估摸着,连陛下也忘记书房里有这本书了吧?”

昭阳随手翻了翻,将书递过去:“还真是,祐安一会儿就带回去吧。”

李祐安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也不伸手接,只是敷衍地答了一句:“谢陛下。”

何川见此,连忙接过书给李祐安送了过去,给昭阳找了个台阶下。何川偷偷瞄了少年皇帝一眼,见他脸上并无怒色,心中又暗自唾骂了李祐安几十遍。

谢云迟看了一出戏,嘴角微动,刚要说什么,前来禀告公事的谢城打断了他的思路。他一边走到一旁侧耳倾听,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那两人。

“朕记得以往祐安喜欢诗词歌赋,没想到现在变了口味。”昭阳弯着眼睛,讨好道,“朕一会儿就下令,让人给你搜罗类似的神话故事,好不好?”

“口味是会变的,臣以前喜欢诗词歌赋,前段时间喜欢神话故事,如今两个都不喜欢了。”

“那你喜欢什么?”昭阳有些不高兴了,嘟囔道,“朕之前赐给你的蓝锦,也没见你用上。”

“用上了啊。”

李祐安半眯着眼睛,抬了抬脚,露出了一双蓝锦做的鞋子来。

昭阳脸色微僵,笑容渐渐褪去。

“陛下好像不太高兴,是臣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

“这么好的蓝锦的确不该踩在脚底下,不过谁让臣喜欢呢。”

昭阳沉默着。

这位少年皇帝还跟做皇子的时候一模一样,高兴和不高兴都摆在脸上。李祐安清楚他的心思,故意视而不见,过了一会儿就起身道:“陛下,臣府中今日还要宴请客人,就先行离开了。”

“嗯,那就去吧。”

昭阳亲自将李祐安送出了大殿。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烦恼的不是蓝锦。

这两个月,昭阳都对李祐安避而不见,原本这算不得什么,可今日李祐安被谢云迟亲自带来……总之,什么事情只要沾上谢云迟,她就不得不深想。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脱离了原本的路线,朝着她看不见的方向而去。

昭阳眉心紧皱。

还好因为方才之事,她不用再故作轻松,不然真是累得慌。

许久,昭阳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头就吩咐何川:“你去让人看看,今日信国公府是否真的宴客。”

“是,陛下。”何川心里暗道不好。他以前不在御前伺候,所以真不知道皇帝和李祐安是这么个情况。不过从方才李祐安的敷衍和皇帝的包容来看,就算李祐安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大概也不会被责怪。怕只怕皇帝心里有疙瘩,到时候遭殃的还不是他们这些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

李祐安乃先帝钦点的状元,满腹经纶,只可惜招惹上了昭阳,背上了断袖和禁脔两个词,声誉跌到了泥地里,注定被人明里暗里指指点点,做什么事儿都顺心不了。

谢云迟坐的那个位置,恰好能将外面的情形尽收眼底,见昭阳情绪低落,他嘲弄地勾起了嘴角。

以前谢云迟从不在意这些事情,如今换个角度看,才发现有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昭阳回到御书房。

谢云迟明知故问:“陛下为何不高兴?”

昭阳端起茶水,发泄似的猛灌了一口,重重地将茶杯摔在桌上,洒出的茶水顺着桌沿滴落。她闷闷不乐:“朕以为,只要把他喜欢的东西捧到他面前,他总会高兴一些的,可原来他根本不在意。”

何止是不在意,简直是故意作对。

“陛下何须在意这么多?这天下都是你的,李祐安还能跑了不成?”

“说得对,也不对……”

昭阳又陷入了纠结,愁眉苦脸。

“陛下果然看重李祐安啊。”

“那……当然,他是朕唯一的朋友。”

“那臣呢?臣是什么?”

昭阳受惊般抬起眼睛,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色,干巴巴地道:“谢卿……谢卿是朝廷柱石,是朕的左膀右臂,是……”

“臣倒是很想做陛下的朋友。”

“谢卿对朕来说,像是宽厚的兄长。”

“臣受宠若惊。”

谢云迟笑了笑,缓缓喝了口茶。

昭阳对李祐安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从来没有深究过,以前是不屑,直接无视了此人,如今看来,这是否也是昭阳恨他的一个理由呢?

“陛下。”谢云迟垂眸低笑,“为人臣子,理应为君排忧解难,不如臣跟陛下说一些高兴的事情吧。”

昭阳愣了一下:“什么事?”

“昨天抓的那些刺客,原本想严加审问一番,好将余孽一网打尽,谁知道刚押入地牢里就有人来杀人灭口了。”

谢云迟轻描淡写,昭阳的心却提了起来,也顾不得继续装失落了,抬手就一拍桌子,愤怒地道:“太猖狂了!朕的这个皇宫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睿阳王的暗桩?到底还能不能安生?!”

“陛下莫急。”谢云迟轻声安抚,“臣早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在那些人赶来杀人灭口之前,偷梁换柱,把那些犯人换掉了。”

昭阳怔住了。

“所以他们啊,”他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那就好,这件事,谢卿真是办得不错。”昭阳舒了一口气,袖中的五指却暗自收紧,狠狠地掐入掌心,“这样朕就放心了。”

“为君解忧是臣的职责所在。”

“既然那些刺客都还活着,朕就去看看他们的骨头到底有多硬。谢卿,你陪朕一道去天牢走一遭吧。”事已至此,她要亲自听审才能放心,“你审,朕听着就是了。”

谢云迟挑了挑眉:“天牢那种地方阴暗潮湿,味道也不好,陛下乃万乘之尊,怕是不妥。”

“谢卿你都去得,朕有什么去不得的?”

“那么午膳后再前往,可好?”

“不了,现在就去吧。”昭阳摸了摸鼻子,“朕怕膳后会吐出来。”

谢云迟笑了笑,并没有提醒她,看过之后可能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君臣并未同车,昭阳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猜测刺客会招出些什么。想着想着,她居然抱着软枕睡了过去。

车轮碾过青石板,马车微微摇晃。朦朦胧胧中,昭阳竟像回到了小时候,她躺在摇篮里面,那轻轻摇摆的摇篮和轻轻摇晃的马车渐渐重合……这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光。

似有人拿着拨浪鼓,轻声唤她:“红莲,小红莲……”

她咯咯笑出声来。

“陛下,到了。”何川轻声提醒道。

昭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定了定神,咏荷扶着她下了马车。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天牢周围似乎比其他地方更阴冷几分,她将双手缩进了袖子里,又想起自己还要皇帝威仪,又将仪态规整了一番。

谢云迟立在马车旁,如墨的玄衣被风扬起,仿佛敛尽世间夜色。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陛下这边走。”

天牢里分外阴森,阶梯往下,墙壁上的油灯一个个蔓延到阴暗深处。空旷的牢房中回响着脚步声,一声声仿佛击打在心头。

昭阳以为自己在发抖,随即才发现发抖的不是自己,而是咏荷。咏荷的脸色很苍白,显然对这里有某些可怕的联想,也不怨她胆小,但凡姑娘家来这种地方,都会紧张。

“咏荷在外面等,何川跟朕一道进去。”昭阳吩咐完,负手继续往里走,看起来从容淡定。她大概忘记了,负在身后的手正紧紧握着,而这一幕被谢云迟尽收眼底。

他的眸中浮出一些笑意。

就在这时,昭阳一个没留神,趔趄了一下,所幸旁边的何川反应迅速,扶住了她。

谢云迟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握成拳又松开,走上前道:“陛下仔细一些,地牢阴暗,地面也颇湿滑。”

“不碍事。”昭阳摆手,抬了抬下巴,“那些刺客关押在哪里?”

“就在前面了。”

凄厉的惨叫声隐隐传来,昭阳感觉头皮发麻,胡乱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那是一间摆满了刑具的牢房,颇为宽敞,地上血迹斑驳,经年累月的血腥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人犯被绑在木桩之上,鲜血淋漓,身上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

昭阳只看了一眼,就吓得作呕,慌忙垂下眼帘。谢云迟往前走了一步,恰巧遮住了她的视线:“陛下,你就别进去了,在旁边的牢房里听审即可。”

昭阳白着脸,摇头道:“不必了,这些人那般可恨,朕要亲眼看着。”语毕,她提步走了进去。

狱卒在一旁准备好了干净的桌椅,灯挂椅上垫了柔软的靠垫,桌上备了热茶,旁边还竖了一个木质屏风,若是有什么血腥场面,随时能够把屏风拉过来挡住。

昭阳将热茶捧在手里,垂下眼睑,吹了吹茶叶。

这些刺客原本是分开审问的,谢云迟进来之后做了一番吩咐,提来了两个犯人,一个被拷问,另一个则待在一边全程观看,等到同伴一个个支撑不住死了就轮到他了。

鞭子破空的声音、惨叫声、谩骂声,还有水声交织到一起,一旁的火盆里面放着烧红的烙铁,狱卒拿着铁钳将其中一个夹了起来,咝的一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

“你都知道些什么?说出来!”谢云迟微微一笑,那悠闲的模样仿佛正在山清水秀之处品茗赏花,“你是个硬骨头,可是本王最不缺的就是对付硬骨头的法子。现在招供的话,本王可以开恩给你一个痛快。”

刺客咬着牙:“没有了,王爷的人……就剩下我们几个了。”

谢云迟道:“继续审。”

他起身走向旁边的刀疤刺客,刀疤刺客旁观了许久的拷问,看着各种刑具俱上,知道这些东西最终都会落到自己身上,浑身紧绷,不停地发抖。

有时候等待苦难,比经历苦难更可怖,就算行刺之前抱着必死的决心,也抵不过一层层累积起来的恐惧,而谢云迟深谙此道。

“你知道他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吗?狱卒会用小刀将他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本王请了大夫在旁边候着,快不行了就给他用药,吊着那口气。”

刀疤刺客颤抖得越发激烈。

受刑的刺客昏了过去,怎么泼水都醒不了,大夫当真被请进来,给他扎针用药。不一会儿,又一个刺客被带了进来,绑在木桩上,开始受刑。

谢云迟笑睨着刀疤刺客,缓缓道:“他不识时务,所以现在轮到他了,你呢?本王最后一次问你。”

昭阳抬起头瞄了一眼。

刀疤刺客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我……”

刀疤刺客刚说出一个字,那个正在受刑的刺客就大叫着挣扎起来,狱卒眼疾手快地堵住了他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说吧。”谢云迟笑容可掬,“你说了,本王就饶你一命。”

“有一份名单……”刀疤刺客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一开口,后面的话就变得简单起来。他把知道的都给招了,就连朝中的官员也牵扯出了几个,都是之前没有被人注意到的人物:“都在名单上,还有一些人往来的书信,藏在卫城一个庄子里面。”

昭阳看了那刺客一眼,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刀疤刺客又说了一些其他事,来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实的。

“没想到漏网之鱼还不少。”

“就这些了。”

谢云迟有些失望,这个刺客知道的东西有限。

“谢卿,真的要放过这个刺客?”昭阳神色踌躇,担忧地道,“虽然出尔反尔不太好,可是朕更不希望放虎归山。近来宫里不太平,朕连个觉都睡不好,总担心有人又行刺杀之事。”

这模样,活脱脱受了委屈找兄长告状诉苦的少年,神色间全是信任和依赖,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刀疤刺客顿时慌了,他没想到一国之君竟然说反悔就反悔,急道:“王爷,王爷你刚刚答应过我的!”

昭阳不以为意:“谢卿答应了,可朕未曾点头。难道朕这个一国之主,处置一个小小刺客还要看别人的眼色?还是你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就这一条,都足够你死一百遍了!”

刀疤刺客原本以为谢云迟会为难一番,谁知他半分犹豫都无,语气温和地道:“陛下放心,斩草除根的道理臣还是懂的,但是臣若不让他活着,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他若有所指:“臣会放出他招供的消息,那些人为了不让他说出更多,自然会来灭他的口。到时候,臣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还是谢卿想得周到。”昭阳心里凉飕飕的。

那刀疤刺客见活命无望,还落入这种境地,顿时破口大骂起来:“谢云迟你这个阴险小人!你们狼狈为奸!狗皇帝真是命大,我亲眼看见你身中数箭落入漓江,你怎么就是死不了呢?啊——”

骂都骂完了,狱卒才迟迟堵上刀疤刺客的嘴。

昭阳早有预料,并不如何惊慌,胸口的大石反而落下。

谢云迟扬了扬眉毛,颇为惊讶。

他记得很清楚,那日他率兵突围,前去营救,昭阳虽狼狈了一些,却未曾受伤,衣裳上连一丁点的血迹都没有。

“没想到当时陛下受伤了……”谢云迟轻声诱哄,“疼不疼?”

昭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盯着刀疤刺客,冷冷地说:“朕是落水不假,可何时中过箭?你们想要朕死,都想得产生幻觉了?”

同类推荐
  • 霸道总裁的乌龙甜妻

    霸道总裁的乌龙甜妻

          他们知道他们是兄妹,但他们还是情不自禁的爱上了对方。          在伦理道德、法律、家人的束缚下,他选择了坚持,但是她却不想看到他为了她放弃所有,所以她选择了离开。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回来,她以为她的这一去就是永远,但是却没有想到,她会带着孩子回来参加他的葬礼。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了她的世界,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带着孩子回来告诉他,他们不是兄妹,但是他却没有等她。    ——————————————————  新文《娇妻,缠你上瘾》【高干+虐恋+宠溺】打着虐文旗号的宠文啊原名:《狂情大叔猎娇妻》“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人。”一场蚀骨缠绵霸道欢爱,他纵身一跃成为她的男人。怕她逃走,他只能一月复一月的囚禁,使她成了他的私脔!他只是想折断她的双翼,将她关在这金色的牢笼里。在外头,他是好男人,好市委书记,而她只是一个任性的不懂事的高官后代。而在家里面,他是恶魔,她则是恶魔身下的小白兔。
  • 想把余生输给你

    想把余生输给你

    一次意外,使他们彼此间如同平行线一样的关系有了交集
  • 星火之约

    星火之约

    最不该遇到的两个人偏偏遇到了,爱了,散了
  • 晚来春风暖

    晚来春风暖

    晏新鸣初见到霍禧妮时觉得这个从小镇来的女孩土里土气的,加上双方父母早年的约定,让他对这个看着内向的女孩嫌弃且避之不及。同时晏新鸣发现自己爱恋的女孩似乎喜欢自己的死对头。而被晏新鸣视为死对头的乌昊宁与晏新鸣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却处处与晏新鸣对着干,甚至成了他的情敌,并且乌昊宁的妹妹也总视晏新鸣为仇敌。最视晏新鸣为兄弟的祖宗豪,未来命运却早被家庭安排好了大半,在无力地挣扎着的时候发现,晏新鸣欺瞒着他一些事,只因自己的一厢情愿而被耍得团团转。本以为进入新环境可以安静度过一段日子的霍禧妮渐渐发觉,她的生活似乎更乱了,各种各样的人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在她身...
  • 苦追小可爱的易校草

    苦追小可爱的易校草

    易拾欢:我希望小可爱是我的。二中转来一个颜好的娃娃音女神,据说是校草的女人。有人出来澄清:校草还没追到。吃瓜群众惊讶:校草也会死皮赖脸的追人吗?小可爱对穷追不舍的易拾欢说:“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易拾欢贱兮兮的回应:“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你改啊。”小可爱:“……”
热门推荐
  • 只想写作的我有什么错

    只想写作的我有什么错

    “尼桑,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抱着我,生气地说道。“白研明,”楚楚动人的同桌抱着我的作品,“我帮你改稿子吧。”“如果你听我的,”学生会大姐头指着我的稿子,“我就让你这东西上校刊。”“不,”我抱着我的稿子“我现在只想写写我的稿子,请务必不要打扰我。”一部简简单单的恋爱喜剧,共同的世界,献给热爱生活的你。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朱文公政训

    朱文公政训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残刀斩天

    残刀斩天

    一刀起,万念俱幻,梦魇载青衫,飒沓如流星。武子风,命途多舛,却为心中的一份执念,一步步走上修炼的巅峰,当他把刀架在魔族的脖颈上时,原本的幻想却支离破碎,原来一切全都错了,真正的敌人还在肆虐,还在吞噬着世间的希望,而他又将怎样去挽救,抬头仰望,那一望无垠的天空,或许就是方向……
  • 蒙太奇杀手

    蒙太奇杀手

    一起离奇的瑜伽密室杀人案正悄悄在新年凌晨发生。死者心脏遭受致命一刀,凶手在窗户上留下了一张沾满血迹的笑脸。根据监控录像,警察确信:杀手离开时,没走门也没走窗。“穿墙遁地”、同时异地作案……6桩诡异的连环悲剧掀起城市风波。凶手化身导演,城市就是片场,演员早已就位……这场现实罗生门,谁是观众?谁是演员?谁能最终逃离死亡名单?午夜梦回,长夜尽头是没有白昼的黑暗深渊。
  • 斗音大陆

    斗音大陆

    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以音律控天地之灵气,修乐者之七境!大音希声,雷劈少年!少年乐音突逢变故,以残缺乐魂之身踏入纷繁复杂的世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只因,须得学会负重前行……
  • 王爷你作弊

    王爷你作弊

    安成落是个如同咸鱼的残废王爷?“不,你们在本王的眼里都是弟弟。”“安成落!都是第一次做人,凭什么你的人生能作弊!”
  • 重生后她女扮男装苏遍全场

    重生后她女扮男装苏遍全场

    作为一只人人畏惧的魔头,她是被迫重生的。作为一名货真价实的妹子,她是被迫男装的。作为一个单纯无害的好人,她是被迫虐渣的。洪荒魔女一朝重生,竟然成为了人见人不爱的小可怜?墨盏表示,人生如此艰难……艰难个屁!看她拳打臭渣男,脚踢白莲花,斗遍极品亲戚!灵兽她有,美男跟着走,这完美的人生简直不要太舒爽!直到有一天,她惊觉某个只手遮天的霸总居然是前世抛弃她的渣男!正准备磨刀把他霍霍了的时候,却发现,原来情深不负是他,为爱痴狂是他,从地狱中将她救赎的人也是他。【男强女强,苏宠无虐。当我颠覆整个世界,只为摆正你的倒影。群号964115410】
  • 重生妖妃:皇叔,太凶猛

    重生妖妃:皇叔,太凶猛

    前世,她眼瞎心盲,爱渣男、信渣姐、近贱婢、重小人。逼死了唯一对她好的皇叔,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恨错了人。她愚蠢,所以死不足惜,可是皇叔何辜?重活一世,她不为自己,只为赎罪报恩,绝不让皇叔有半点不如意。“皇叔,我会把忠臣良将都给你,让你江山永固。”皇叔:“你只你乖乖呆在我身边,其他的交给皇叔来!”那些辜负了你的,皇叔替你讨回来。推荐棣棣新文:《天降娇宠:hi,我的魔君殿下》
  • 巧手田园,极品小俏妇

    巧手田园,极品小俏妇

    脖子上一抽一抽的疼痛告诉她,她没死,还活着!可是为什么四周却一片白色,阴森森的?死而重生?居然还是个寡妇!新寡妇,刚刚嫁过来丈夫就死了的寡妇!师巧巧喟然长叹,差点就被埋了,还好醒得早!公公婆婆防贼似的防着她,生怕她红杏出墙败坏门风,却将她打发到偏远的破屋子住。刁蛮的小姑子时不时的光顾她那抬头见天、低头是水的家不说,小叔子还三不五时的上门谈天,难道他们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行,死都不行,那小叔子长得还是人吗?师巧巧叉着腰发誓,她一定要摆脱这家子极品,去寻找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