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枝白灼灼的月桂花探出白砖围墙,在刚过的一场秋雨里,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花瓣,白灿灿地泼向前。一道素衣高马尾的修长身影,踏着满地的花瓣徐徐走着,沾了水汽的花瓣贴上了银色的平底鞋面,路上的行人纷纷向这道身影侧目,是一种艳羡的,惊叹的目光。
张雨卿却像似落荒而逃,加快脚步,窜进了围墙尽头的一处高阶门口,门边方正铝合金板上刻着楷体字:“张宇彬心理工作室”。
径直走进里面,弥漫在空气间的月桂花之香,让她的慌乱的心神稍稍的得到安抚,她走到院中央开满一数繁花的月桂树下,微眯着双眼,垫起脚尖,灵巧的鼻尖凑近花朵前,使劲嗅了嗅露出魇足的表情,嗅嗅花香早已成为她每次来这里的习惯。
记不清这月桂树具体被何时移栽在此,反正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张医生告诉她,花香有助于安抚她的情绪,特别是月桂花的香气,再下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棵被半途移接过来的树。
她碾着满地的花瓣,悠闲地踱到大厅里,里面早已坐满了来咨询的人,她心下一顿,紧张地垂下双眸躲闪着,溜进了微闭房门的咨询室。
坐在最里面的,架着金边眼镜的年轻男人正与另一年轻男子交流着什么。看见突然闯入的她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隐藏在挺俊鼻梁上金边眼镜下的眉目荡漾出笑意,跟跟前的男子说了几句,另一个男子与他握了握手便走了出去。
“雨卿,你来啦“男人微笑着凝视着她说,泼墨的长发里沾了点月桂花下的水珠,宛若卷着风雨而来的仙子,男人俊朗而柔和的脸上多了几分生动。
张雨卿羞赧着点点头,嗯了一声,声音极轻细,恰似拨动他心里的一根玄,三年过去了,她依然是那个带着半分羞涩半分疏冷的样子。
这时,守在外面的女助理气喘嘘嘘地跑过来说:“张医生,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突然闯......”
张宇彬微笑地朝她摆摆手,示意她无事,并让她退出去。女助理嘟着嘴巴,一脸不爽地瞧了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中的空杯子的张雨卿。
“另外,帮我告诉外面的客人,今天有事休息”。
“好”女助理闷声应到,便转身离开,脸色阴郁的难看。其实她打心底里是不喜欢这个总是一副拒人千里,连正眼都没瞧过她的张雨卿,不管张医生是否有病人在,她总是不知礼数的乱闯,给自己的工作带来了诸多麻烦,可张医生不但不阻止,还越发任她妄为,甚至有意纵容,虽说她也是其中的病人,但对她的不需预约,还有张医生特别关照她的特权表示嫉妒和不满。
张宇彬,28岁,心理学界的翘楚,国外学成刚回国成立了这家工作室,短短三年时间因救治过许多内心濒临枯竭的病人而名声鹊起。
张雨卿习惯性地走到办公室最右侧的皮质沙发上坐下,因为这个地方最靠近角落,可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张宇彬轻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空杯给她接来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三年了,她每一个细小的习惯,甚至每一细微表情的变化,他都了然于心。这似乎不只是医生对病人的职责,在他的内心深处,恐怕某种情愫早已悄然扎根发芽。
第一眼他被她的独特的气质和如水一般清透的美所惊艳,而到后来,她身上的孤鹜的理智与不可控的感性的冲突,和那不逼人的淡漠疏离使他不知不觉中一再沦陷,就连那外人眼里的那些不知礼数的行为,他都都觉得情理之中的分外可爱。
这三年来,他试图寻找张雨卿大脑中的潜意识,尝试从她的童年乃至生活的旁支末节中寻找梦魇产生的原因,可是仅仅是发现她的大脑神经系统与常人不同之外其他一无所获。心理和生理都找不出问题的所在,他把希望寄托在非自然力量上。
“雨卿,你看起来又消瘦了不少“,看着她纤细的胳膊,他心疼地问。
“可能最近工作太忙了再加上晚上休息不是很好“,张雨卿微笑地应到,嘴角两旁露出一双浅浅的犁窝。眼前这个面对任何事情总是有着给人说不出的云淡风轻的女子,如初春时的一束暖阳的干净笑容,轻易地触及到了隐藏在他心底间的荒凉。
“对了,我们现在是要等那位专家是吗?“雨卿问。
“嗯,雨卿,实在抱歉,都怪我能力有限,未能将你的梦魇症治疗好,上次我刚好参加一个会议,结识了这名天文学家,他对你的情况很感兴趣,或许能找到治疗你的办法,“张宇彬愧疚地说。
“张医生,你就别自责了,我知道我的问题并不是简单的心理问题。“
”5年了,一直折磨着我,最近不知为什么,这个梦愈来愈频繁地出现了,甚至愈来愈清晰,我心里总是莫名的忐忑不安,似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雨卿担忧着说,熟悉的紧张再次袭来,她抬起手中的杯子送到了嘴边。
脑海里忆起让她惊悸的那个噩梦:“她光着脚奔走在一条铺满荆棘的路上,朝着那渐渐远去的一个男人的背影,不停地呼喊着不要走,而她的脚下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刺眼的血路,鲜血不断地从她的脚底冒出,染红了整个梦境”。
“梦里的情景现在能否看得清“,张宇彬颀长的身驱,斜倚在她面前的沙发扶手上。
“还是看得不大清,大多时候都是一个碎片段,一个碎片段地播放,但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神我是印象最为深刻的。”雨卿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长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扑闪扑闪,额前留海垂落在光洁的额头上。深邃平静的眼眸里除了这道像光的身影,已无其他,张宇彬的手无意识地抬起,想帮她撩起飞在额前的几根突兀的发丝。
“叮铃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雨卿抬起头,张宇彬突然如惊弓之鸟将刚抬起的手垂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桌旁拿起电话,一连续的小动作流畅自然,让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嗯,好,请虚竹大师进来”,挂了电话,宇彬转身朝雨卿说:”那位大师已经到了。“
张雨卿手中的半杯水晃荡了一下,浑身不免急促起来。
在助理的引导下,一胖一瘦的两个身影朝咨询室走来,走在最前面的着一身灰色中山装的长者,突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手中的乌青的圆盘,盘中央的玻璃屏幕上正凝聚着一团紫色的能量,他眉毛轻挑,黑色老花镜下的小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加快了脚步,朝咨询室走去。
“大师,您好,感谢你纾尊到我这里来”
“宇彬,太客气了”
两人一见面便交握着双手,热喧一番。站在长者身旁的年轻人,长着一副土豆似的脸,神情刻板,反倒是那双精明的眼睛,鼓碌地快速转动着。
张雨卿坐在旁边,略微紧张起来,这样的与陌生人见面的场合,她确实有些不适应,她惶恐地低着头,但因为好奇还是用余光去审视了一下来者。这位大师长着一张似满月一般浑圆饱满的脸,笑起来,眉目弯弯,像极了一尊活佛,举手投足无不无体现着超然智者的风范,而旁边的年轻人,步伐坚挺有力,应该是个武功底子不弱的高手,那双坚定而锐利的眼睛仿佛把一切都收尽在眼里。
旁边的年轻人似乎察觉了异样,眼睛往这边扫过来,看到张雨卿的一刹那,被她那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沥气息侵入内心,膝盖微微颤抖,这么美妙的一个人他着实是第一次见。
一旁与虚竹大师闲聊的宇彬似乎看到年轻人的异样,顺着他的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张雨卿,看到她在轻声地低估着什么。
他微笑着跨步走到张雨卿跟前,拉起她的手来到虚竹大师跟前,雨卿因为紧张,手不由自主地扯着他的衣角,脸颊绯红。
“大师,这位就是我向你提起的女孩,张雨卿。“
“雨卿,这位就是闻名天文学界的虚竹大师。“
“虚竹大师,您好,我叫张雨卿,请多多指教。”雨卿压着微弱的声音,紧张地伸出愈伸未敢伸的手,手心微微渗出冷汗。
虚竹和蔼笑呵呵地伸手迎了上去。阅人无数的双眼还是被这个干净得如花间精灵的女孩震惊到,气场柔和而暗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他确却感知这个女孩子所散发出的生命力绝非一般人物。
他慈祥地说:“雨卿,您好,叫我虚竹便好,这是我的学生,叫刘臻。“
“刘臻,您好”,两名年轻人甚为拘谨,都腼腆地握了握手。
“虚竹大师,我们请往这边坐。”张宇彬说,四人落座,助理送上了热乎乎的茶水。
张宇彬首先开口:“虚竹大师,是这样的,关于雨卿的梦魇之症,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有5年的时间,我们从心理,生理都尝试过,都没办法帮她减轻的病症,之前也把她的相关资料发到您的邮箱,她这个情况最近是越来越严重,我尝试以现代的医学技术去帮她治疗,但都无济于事。希望你今天的到来能帮助到我们“。
“嗯,我这几天也研究了她的情况,5年,同一个梦境频繁出现,无论是从医学还是科学的角度来看都挺不可思议的。其实我们为何不考虑将思路拓宽,或许这个梦境不是内在的反应,而有可能是一种未来的预知。”
“预知?大师你所指的是雨卿的这个梦会是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的预见?”张宇彬问,
“是的,从天文学界的角度来说吧,有很多未知的情况是现代的科学水平也解释不了的,而雨卿的这种情况就是其中之一,这么多年来,我遇到过一些人,他们的大脑有着超前的意识,能预见未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雨卿同她们一样,而雨卿的梦魇只不过是未来的某些片段在不断地重复播放。
“如果我们换成这个角度来看,许多的可能性就会出现,这反而对寻找治疗雨卿病症的方法有帮助”。
“这么说,大师,您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张宇彬问。
“我确实有了方法,我们天文学界有这么一个不公开的理论,其实我们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就自带属于自己的能量场,二十亿地球人有二十亿不同的能量场,这些能量场组成了我们出生时的基本元素和我们未来命运轨迹的形状。我们每个人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就是这些能量场的作用”。
”这跟我的梦魇有什么关系呢?“张雨卿好奇地问,
”能量场竟然是我们命运轨迹的塑造者,而刚刚我推测梦魇有可能是你未来生活的某一反映。“
“也就是解读出雨卿身上的能量场,就能找到治疗梦魇症的办法。”张宇彬迫不及待地接上虚竹的话。
“宇彬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虚竹说,
“首先我要确认雨卿的能量场,再所有生命形态数据库里甄别出她能量形态,再结合出生当时的星体运行轨迹做分析,便能知晓。”
“雨卿,麻烦你将出身的时间写在纸上”,虚竹说着,只见一旁的刘臻快速递过来备好的纸张。
见两人惊异的目光,虚竹微笑着继续说:“其实,上升到哲学的层面,任何的生命个体从孕育、出生、成长到死亡都会受到大环境的牵制与影响,在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生命都会受到宇宙中行星能量的影响,我们每个人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烙上了行星力量的状态。”
“是不是正如我们常说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张宇彬说,
“对,一方天地有一方天地的造化”。
刘臻将一张白纸和笔递到张雨卿的面前,她抬起头刚好撞上他似有对自己打量揣度的眼神,她紧张地别过脸,去寻找张宇彬的目光,只见他嘴角轻轻上扬,温润地对朝她点头,她听话地接过,笔触到白纸发出沙沙的响声,写完后,刘臻接过,朝他微微一笑,她即刻羞赧着垂下眼睑。
虚竹看了眼,即刻掐指推算了起来,而后拿起手边的乌青圆盘,让她将双手覆在旁两边的手掌模子上,即刻,圆盘中间的透明圆槽飞快转动起来,继而一团紫红微波在透明圆槽内转动。
虚竹的瞳孔逐渐放大,端着乌青圆盘的双手颤抖着,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再三端详起张雨卿,继而又低下头转动着手中的圆盘。
“缘份,缘份呐.....整整三十年了,老天还是让我先一步找到了......哈哈哈”虚竹眼角闪动着泪光,哽咽地说。
“大师.....“
“师父,你......”
他的忽喜忽悲让三人感到莫名其妙。
”大师,难道你要找的人就是雨卿?“张宇彬问,
虚竹稍稍平复了情绪,说:宇彬,这个中的事情过于复杂,今天估计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往后再说,只是雨卿的梦魇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如何“明显感觉到张宇彬音调突然的提高,张雨卿一贯的冷淡,只有鬓眉的起落舒展才能看得出她此刻心底是喜或是悲。
她保持疏离地看向虚竹,等待着他的答复,当然关于虚竹刚刚突然提到背后故事,她也只权当听听,没落着心里。从小的经历让她练就了一种本能,不管外界如何风雨,她若不关心的,就能很轻易地忽视它,只专注于自己的一隅。也正因这种轻易屏障外界的本能让她得以在复杂的人群关系里优秀的生存下来。
“宇彬,雨卿的这个梦魇其实就是个预兆之梦,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个缩影,当事情约是接近发生的时候,梦也就会越频繁。“
“可是大师,我最近内心总是莫名地忐忑不安,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雨卿疑惑地问。
“嗯,因为就在今年的八月,会发生一些事,而这些事将是你人生的一个转折,就如蝴蝶破茧而出时的阵痛,而现在只是阵痛前的一个开始,过完今年,这个梦魇自然会消失”。
“大师,可否告知到底是什么事,是好还是坏事”张雨卿的语气紧绷着,她从来不相信宿命一说,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一抹背影似有所警示。
“雨卿,竟然命运将我们推向此处,我们就欣然接受就好,至于未来我们其实不必过于执着要知道。”虚竹说。
“可是.....“
”雨卿,大师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竟然找到了梦魇症的原因,接下来我们就好办了。“张宇彬温和地挡下她的话语说到。
或是碍于虚竹是张医生请来的客人她不想有失礼数于人前,或是确实她也觉得没必要为未发生的事情投入过多的情愫,毕竟比起这些,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值得她投入全身心。
待她离开咨询室,虚竹吩咐刘臻把守在门外,不让人靠近半步。
“虚竹大师,现在就剩我们两人,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张宇彬说,
“宇彬,你还记得我之前提到的关于地运吧?“
“记得,关于人类的运势。“
“今年刚好是地球进入下一个甲子运,也是人类命运的一个折点,如今人类与自然环境已达到了不可调解的界点,现在就差一个燃火点来使矛盾爆发,所以今年对于全人来来说是个劫难年”
“难道这跟雨卿有什么关系?“张宇彬惊恐地问。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这场劫难中,将会有一个人,她将冲破所有的劫难推翻人类现有的意识架构,重新塑造一个更适合人类与环境和谐相处的新的架构,开创下一个纪元,这个人我已经寻找了30年,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雨卿。“
张宇彬蜷缩起拳头,心玹紧绷,大抵觉得这样一个拯救人类的担子,上天为何要安排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她应该是被保护,被呵护,在丈夫的庇护下永远做一个天真快乐的小女子。
“那雨卿最后的结局是......?“他鼓足了勇气去问,但内心却无比的恐慌,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拯救人类就该是个英雄人物,而英雄人物的结局却永远也走不出悲壮的调子。
“有惊无险,但这一年将是她最难熬的一年,她会失去人生中最要的,会被命运安排的困难重塑......天将大任于斯人吧。”
“现在我更担心的是......昨夜观天相,那个让天下陷入劫难的人已经出现,这个人的能量场以惊人的速度在壮大,恐怕他也已经知道雨卿的存在,并一定也在千方百计地寻找着雨卿的下落,所以我们要在这之前,阻止这个人。“虚竹大师说,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我还在想对策,不过,在此之前,我会让刘臻暗中保护雨卿。“
“大师,我能帮上什么忙?”张宇彬问。
虚竹沉默半会说:“先不要惊动雨卿,我们从长再议“。
”明白,刚才你一再岔开雨卿的问话,我大抵也知道大师你有难言之隐。“张宇彬说,
虚竹转身,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称赞到,张宇彬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虚竹的隐忍,和莫名的悲怆,他知道自己应该在静默中等待命运开出的卷子。至于结局,他更多在意的是心中人是否能平安。至于人类,过于庞大,每一个生命都有它最终的归属,就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