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附近有一片海湾,有着让人沉醉的传说…
我想去,就去了,谁也不告诉,他们说是逃,但我不在乎,我需要逃什么?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时间点,不属于任何故事中的欢喜悲哀的元素,当然不属于。
花了不短的时间,让我坐过车,跨过山,来到那片海湾。但等待的时间一点也不空虚,因为这是一段有终点的路。一路上我不慌乱,因为时间不会让我的终点离开,只要我一直向它去,总会到达。等待的过程,我反而欢喜。我和同是旅途的人们聊天,倾听他们的快乐,我也快乐起来。我半路下了车,因为我不想丢了步行的体验。我一路向行人打听,向农家问路,一路结友,一路道谢,一路感动。甚至有那么一刻,我想留在途中。我想和农家一起下田,春种秋收。我想在黄昏的世界,躺在稻田边,看着它们在风中点头,在蛙声里沉睡。我想和渔家一样,卷着裤腿,不顾满身泥浆,哼着小曲懒散地走在村中小道,向冒着炊烟的家走去。我想像他们一样,拥有整片森林,包括鸟鸣,风吟,叶落…
我差点在途中停下…但这不是我的终点,等我的,还在前面,只要我走就能到达。它在等我,一直在等我,它不会离开。连时间也带不走它,只要我始终向它。
途中有一晚我喝醉了,梦到我到达了终点。我在欢乐中醒来,周围物质没了定义,那时候蝼蚁也是巨人,高山变得渺小,因为无。夜空只有我的那颗星星,始终对我闪耀…
我为越过一片荆棘划破了手臂,我为爬上一块怪石摔伤了膝盖,我在雨后患上了流感。我一个人躺在荒野,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就是这样,思维开始麻痹,一束光慢慢被黑暗包围。
幸亏有我的星星,在被时间抛弃的黑夜叫醒了我,它告诉我,我的终点在等我,一直在等,等了好久。我幡然醒悟。对啊,这是一段有等待的旅途,我不能在半路停下,我要去赴约,无面之约。于是上帝将我的灵魂治愈,驱散我心中的黑暗。我的身体也随着灵魂痊愈。
于是我重新跨上了长路,它在等我呢…
之后,我心更加坚定,好景坏物,我丝毫不动心,因为我要对我的终点负责,我已经稍微跳起,就能看到它。我们都喜笑颜开,它等到了我,我找到了它。它煎熬了时间,我浸润了汗水。
路上的沙石花草,都在向我打听海湾的下落…
我们会面了,我和这片海湾。
“你多大了?”
“我?和你一般…”
“噢…你知道我?”
“当然,我等你好久。”
“我也找你好久!”
“你为什么找我?”
“我不知道…”
“我等待了许多个人,在这漫长岁月里。”
“不止我?”
“当然。他们在这里留下了故事,我就帮他们藏在海底。现在轮到你了!”
“我没有故事和你说…我的从前总是单调……”
“当你决定来这里时,你就不再单调,来吧朋友,说一说你的星星吧!”
“我的星星…”
“哦对了,差点忘了。按规矩,我先给你讲一讲那些藏在海底的故事。”
“他们留下的?”
“是。你留下的也有一天会被讲给另外的人,来吧我们开始吧!”
我成了海底故事里的一个元素…
……
我听了六个故事…下一个来的人,会听到七个故事,他也会流下眼泪,一样说不出缘由…再下一个,会听到八个,九个,十个…故事会一直延续下去,因为…孤独是人骨子里的伤,是人血液里的病。直到遇到那个人,要么治愈,要么加深…我很想把我听到的那六个故事讲给你听,让你感受我的感动。它仿佛把你的灵魂从肉体里抽出,注入了这片无底的海湾,那一瞬间你的灵魂也变得和这片海湾一样深沉,一样清澈,一样厚重沉稳…或者说,你就是那片海湾…它给予了你超乎寻常的视角,让你透视自己的灵魂。这样说吧,你的灵魂得到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洗涤。相信我朋友,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愿意把那几个故事讲给你听!但是原谅我无法开口,我只能讲给她听…我也解释不了其中的奥秘,如果你真想知道,等你真正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不顾一切地去那片海湾看看吧…你就懂得了我的感动,你也就懂得了自己的灵魂。去看一看吧,不顾一切,也把你的故事留下在那片海底。
我在那片海湾停留了七天,前六天都在听故事,第七天,我留下了自己的。讲完我的故事之后,太阳昏昏欲睡挂在山间,水面传染了太阳的温柔与羞涩,暖暖地晃动着。我看见一只海鸥从水里钻出来,晶莹的水珠从它细腻的羽毛滑下,落到水里又变成了红色。这真像伊甸园之夜,像百鸟齐飞前大自然的殷勤献媚。那只海鸥在水面流连,但我确定它不是在寻觅食物。它的速度缓慢,方向杂乱。它拍打着水面,却从未脱离水面。它不时地发出几声有节奏的叫声,细细聆听,透露着孤独,和这宽阔的海湾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和它亲近。于是我跳下了水,向着它游去,仿佛去拯救一个落水的人。我越向它靠近,内心越是激动,越是害怕,生怕它和我倾吐些什么,又期待它和我倾吐些什么…可当我快拉住它时,它却飞走了,不慌不乱,消失在了海迹。它落水了,而我没有抓住它……
我上岸后,晶莹的水珠顺着我的皮肤滑溜,落在地上却没有变成红色。
我坐在水边的亭子,看着不远处的柳叶,在风的怂恿下,试探着轻轻抚摸海面的脸颊。于是海面泛起了波纹,温柔地推着垂柳,海面变得更红了。
她的脸颊,不也是这个颜色吗?不,比这更加红,更加柔情。我想,如果此刻她在,就坐在我身边。或者,再大胆地设想一下,她就靠着我的肩膀…风会吹起她的发丝,贴在我的眉间。我会试探着抚摸她的脸颊,她的脸变得更加诗意,她更加柔情…
就在此刻,我给她讲起了那几个故事,她紧紧抓着我的衣角…
……
第二天,我与海湾告别。“下次带她一起来吧,我热情地接待你们,我的朋友。”海湾在我转身时候说。我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
我离开了那片海湾…从此再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