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铺与吴琴一直有着不解的渊源。这个被省道串起来的大村子,一直以来就是一根绣花针游弋在吴琴体内,不至五脏六腑,她有的只是痛楚。吴琴的生日宴就选在了五里铺。这样即可避开北滩与娘家的人,姐妹们便于聚集;她回娘家也不用跑冤枉路。这个聚会只单单为她们几个而盘剥。所以她不想让更多的人奢望,安顿好姐妹入席就坐,酒水上来后,她就出去了,来到吴天菊家里。
“小姑,借我五十块钱。”
她已经是有家室的人,张口向姑姑借小钱,这不能让吴天菊纳闷,更何况吴天菊也听说侄女在北滩的表现很让人咋舌。
“干嘛?”
“今天我生日。”
“现在田间多忙,你不说在家里帮公婆干活,到这里过生日来了。哪个小媳妇过生日的,越来越没谱了。”
你们就不理解我,她心头的酸楚又涌上心头,毫不犹豫甩门而去,又听小姑追出来说,“给你五十块钱,以后别干这么幼稚的事。有哪个姑娘出嫁了还请人过生日。”
席间朋友们大肆艳羡吴琴嫁了个好婆家。互相恭维切磋一番。吴琴强颜欢笑,隐忍酸楚,就知道吃着桌上的甜食聊以**。心中有气,她越发拉大了吃相的力度。她们只知道这位女友是高兴才宴请,哪里从女友的吃相中洞察出她心中的委屈。
宴后,吴琴随同姐妹回到了石头村,她要再给丈夫些颜色看看。喝了几口马尿,受到朋友的恭维,心中就愈发高大了。丈夫没有记住她的生日,她倒是无所谓,只要伸手有钱花。哪一天是什么日子,夏丽萍可心中有数。加上女儿呼出的那股酒气,她笑道,“今天你生日也不说一声要来,不然饺子都包好了。”
吴琴一下子由喜回嗔。
“公婆给你发了多少钱?”
“一分钱也没给。”吴琴说的很利索。
“不给就不给了,现在这么忙,也许他们就没在意。”夏丽萍这头说人话,回头就跑到王德茂家诉苦去了。她也要通过刘美含那只喇叭嘴通告全村。
儿媳妇又停在了娘家,使翠花不得不思索她要钱干什么。她是信佛的,每逢农历的初一十五都要向观音菩萨烧三炷香。那天只记得烧香,当初为让先生看儿媳妇的生辰八字所从儿媳妇那采得的生辰,她早就忘到脑后了。面对着菩萨,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儿媳妇要钱的去处,耿耿于怀的是儿媳妇的不知羞耻。神与神都通着气呢。她这才想起今天是吴琴的生日。但她还是不相信吴琴会花一百块钱在外面过生日。不几天,这件事的雪泥鸿爪就显现在翠花面前。
“福海,吴琴是不是五月初一生日?”翠花别有用心地问。
“是呀。”
“怪不着向我要一百块钱。她没说她生日吗?”
“没有。”
“你一天到晚操什么心呢。这个没教养的。就是过生日也不把自己男人叫上。”翠花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就她妈的死到石头村,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怎么不靠她们养活呢。”
事情要是真像母亲说的,看来妻子对他的意见不浅。在生日那天要一百块还能干什么呢。但是妻子对他的意见确切说又是什么呢?她每次要钱,他都爽快给予了。也没有给过她丝毫约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他把一切都安置得井井有条,尽等着她来享受,这其中倾注了他多少爱呀。她怎可过完生日漠然不顾丈夫的感受依然滞留在娘家。将心比心,她于心何忍。不懂得婚姻,为何要组成婚姻。一切的一切,她还有什么不顺心的。整天耷拉着脸,难道真是想分家了吗。分了家对小两口没什么利益呀。要不就是父母居住在老院,生活在新院,反倒让她看到了不彻底。他现在就将妻子接回来。日子可不能再这样将就下去了。如此彼此的隔阂只会越深。
母女分别之际,夏丽萍又插一杠,“你想吃包子,叫福海到集市上买斤韭菜,我晌午包一锅。”
“妈你就不麻烦了,我们回去了自己就做了。”福海赶忙道。
“我妈好心你就当驴肝肺。”吴琴嗔怪道。
“你怎么这么理解呢。妈,你看吴琴说的。”
“好了,你俩也别在我面前咬嘴了。吴琴,你也停了好几天了,快跟福海回去吧。”
到了家里,进入自己房里,福海问道,“前几天你要二百块钱就是给你过生日呢。”
“是呀,怎么了?”
“都请了谁,排场不小吧。”
“也没别人,就我那几个姐妹,这不都各自有主了吗。我们有些日子没在一起聚餐了。所以我就组织了起来。就我们姐妹的事,谁也没叫男人。”
“你也不说出来。要知道,再怎么着我也得到外面借钱。”在福海心里,妻子的姿色要是能招引他的爱,他就会默默为妻子奉献,从不计较。这也就是吴琴的大无味生活。
吃午饭的时候,翠花对吴琴说,“吴琴,我们就知道挣钱了,不成想你还要过生日呢。今年不说了,明年你的生日一定要大排场。”
“吴琴,我和你爸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跟你俩分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新思想,分了你跟福海也就不受我们的束缚了。大家都方便了。”翠花说。“你是大嫂,榜样可得做起来。愿不愿意分,你跟福海想想。要是愿意了,明天我就把该买的东西买了。”
吴琴何尝不想分家。她要彻底分家,但公婆肯定不乐意。只有他们老小都吃住老院,每个人才不至难堪。那才是方便。只在吃饭收支上分开,大家依然三代人活动于一个院子里,对吴琴来说自己依旧受着束缚,精神与形体的双重压抑。半年了,她已经看清公婆是过于勤俭的老农民形象。他们对她期望又过高:“要当好火车头。”好像柳家的荣辱就压在她这当大嫂的秤砣上。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注重一个大家庭的团结与否。他俩不率老幼回老院吃住,意味着这座新院不是专门为她盖的。婚前他们是怎么承诺的?现在又迟迟不搬出去,就是自己姑且让祖母与小叔子住在新院,就他们的新思想来看待她的言行,免不了要指手画脚。新旧思想的碰撞总是你死我活。革命由此而来。而自己为什么无端端受那无名之火煎熬。只有彻底分开了,大家在精神上才能解脱,小两口也才能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要说不分开,他俩唯一的好处就是吃大锅饭。在未出嫁前,她就常听到母亲对哥嫂的怨言。不同的是嫂嫂不是等闲之辈。而她就没有杀人诛心的本领,何况两位小叔子是读书人。她想分家,又不愿意勉强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院落。彼此看着都不养眼。哪个姑娘愿意自己一融入一个家庭就成为这个家庭的灾难。再说,她总不能证实自己是扫帚星吧。
“咱们到老院转转吧。”福海有自己的心思。
她了然,福海也是自私的,要不然人们怎么说娶个媳妇卖个娃。
老院的厢房跟娘家的是同一种建材。不同的是他们的厢房已经不堪修葺,勉强可以住人。上房倒是十多年前盖的青一色砖瓦房。房内的梁上就写着建造日期。公婆晚上就住在上房里的套间内。这里倒是清静。半天也听不见长命家的动静。
“咱们就咱俩,用不了两间房,要去不咱就住这里吧。”福海居然有这种想法。
“说的美。我只是没到过这里,来看看,你就想让我住进去。再说,我又没同意分家。”
她高尚不起来,总不能在这里接待朋友们吧。再说,新院原本就是公婆对她的承诺。
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他们都想以人独有的善良温顺与人相处,但是由于欲念的怂恿,许多人不得不显现出人丑恶的一面来防卫。在善良与丑恶的激战中,产生了让人挥之不去刻骨铭心的梦魇。这梦魇使他拥有天堂的快乐与地狱的痛苦。现在的吴琴正处于梦魇的快乐之中。她有一个取之不尽的小金库。我们知道她的奢望并不高。她也有一个运筹帷幄的娘家。也有自己的恋人。她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小金库能够成为大金矿,让娘家人也对金子顺手牵羊。为了这个崇高的目的,她不会退让,顾及别人的承受能力。幸福是自己争取的。她在罪恶渊薮的天堂长大。父母从来就没有纠正惩处过她的过错,漠然不顾说成了娇生惯养。物欲膨胀的时代,金钱就是快乐。贫穷一直折磨着她们吴家,她受够了,在她看来,物质上的贫穷比精神上的贫穷更为可怕可悲。前者往往吞噬后者。物质贫穷了精神上还能满足,那就是超脱。而她连自我都超脱不了。所以,柳家的老小不主动搬出新院,她就不同意分家。老人退一步,小辈也退一步。放弃自己的爱情,就是为了得到财富。
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吴琴在福海身边睡上几晚,在娘家睡上几晚。横来横去比梭子还繁忙。虽然吴琴把一半的时间花在娘家,但是她也强制自己尽量当一位称职的妻子。回到丈夫身边的时候,她不做饭,不做家务,一味地给福海发放劳作的福利。
这也不能责怪她懒惰,她为自己的丈夫着想呀。把返回婆家的短暂时间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伺候丈夫的肉欲上。因此,福海挣的一部分钱花在了为他俩买协调肉欲的药物上。至此,吴琴也没有放松与表哥的爱。在柳家没有给她提供养尊处优的日子前,她紊乱的生活根本就离不开藕断丝连。而现在柳家唯一能证明他们富裕的实际行动,是在吴恩锋的婚姻上大显身手。至于说她经常滞留娘家引起别人的非议,她实在在乎不起。更别说那些村民谁身上干干净净行的正走的直。
别人背后喁喁私语,夏丽萍也只管走自己的路。对劲的当面问她吴琴怎么经常停留娘家,她拿腔捏调地理直气壮道,“谁知道他们怎么对吴琴呢?”接下来就是一问三不知。她说自己与女儿之间隔着血缘,女儿要停在娘家她总不能制止。谁愿意鸡飞蛋打的。人人心里明白,夏丽萍是密云不雨,她一旦闷里使术起来,可狠着呢。
夫妻间一直这么若即若离着。妻子伺候的水平再高超入神,福海的心里还是不舒坦。过去他划着自己的小船快乐地游弋于妻子这条清澈的大河上。现如今,一股空穴来风将河面掀起了数丈浪,将他送到了河心的沙洲上,孤苦无依,何以求生。小船儿碎了,就这么孑然坐在沙洲上等待着。等待谁呢?等待着河浪再将他送来一艘小船,不然,他将饿死于这荒漠的沙洲或溺入河中。河呀河,你就自顾自己的流淌吧。抚今追昔,他悔恨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学习,哪怕天天向下;就是停学了,也没有认真学得一技之长,哪怕坑蒙拐骗。现如今,他只能留在农村,娶个不知道过日子的女人,晖晖噩噩地耗日子。他的妻子就是那种牵着不走,放了狂奔的人。他能拿她怎样?他不敢怎么她。他甜言蜜语,妻子却冷言冷语。他一天忙于挣钱,让她无所事事在家里看电视,她都不消停。如此,她为何要嫁个男人呢,就是嫁也没有眼光,嫁了个多子的家庭。如此狂放,如此花钱的女子压根就不应该与农民结婚。到城里放荡去吧,大有天地。可不敢大有作为,害人害己。自己确实镇不住妻子,震两下她就大哭小叫,不彻底,让人万分煎熬。这样的日子他过的不幸福,可就不明白妻子怎么就愿意看上去明明白白,实则不明不白地无聊下去。父母是严格教子的,他知道二老早已愤愤不平。这种愤怒来自薰莸异器的家风。现在他们遏制着一股怒火,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娶一个媳妇要花费农民十多年的心血,可万万不可与债务沾边。越正直的人,对颜面看的越重。儿媳妇经常停娘家,他们心有怨言也只敢对自己骨肉发火,不敢指责儿媳。底气不足,不堪干仗。“现在的小媳妇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好了你说她她不言语,不好了顶撞两句,多尴尬。”长生这样阻拦妻子,“我看她妈就没安好心。”上次吴天胡怒冲冲地找来,长生就已经看清夏丽萍的心术。“她家里不顺当,也让咱们不安顺。”长生对妻子说。“只要她不拖累咱,她想干啥就干啥。咱可别说她。进入一个新环境总得给人家适应的日子。他们南边人本来就疏于庄稼活。咱要是斤斤计较,还不知道她妈怎么唱呀。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纯粹就是个没血性的人。夏丽萍又没有给她陪支票,她还没个死活地添花夏丽萍。”
儿媳没血性不刚烈,算是柳家人看到了她的本质。这样的女子怎能担当起拉大旗的重任。他们只能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儿媳妇阅历的加深,能够看清楚这个向钱看的世道,变得成熟起来,不再随心所欲。翠花问了先生,先生说吴琴的生辰八字虽然不好,过门不几年就会变得有血有魂,知道为自己奋斗。结下这样的亲是得好好玩味,人生百态。翠花恨铁不成钢真想将儿媳妇生吞活剥了。长生对翠花的开导没有好的疗效,但是她执迷先生,有了先生告知生辰八字便能预言命运的本领,她将就着好自为之。可一看到自己的儿媳妇不如别的媳妇,她就愤愤不平,总有上前训斥一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