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大的眉头微微一皱，就笑着道：“什么叫只有你能吃，大哥不能吃？大哥的饭菜，剩下吃不了的，不都是要赏了人吗？我们不过是……”
“没有什么不过，也没有什么可是，我进了王府，既然被挑来服侍大哥，那心中只有大哥一个人，并不会有别人。”小荷的话说的郑老大神色微微一变，接着郑老大就想开口说话，小荷已经摆手：“你要说什么，我不晓得，也不想听，横竖以后你不要再送这些饭菜过来。”说完小荷转身就走，郑老大看着小荷的背影眉头紧皱，一个内侍已经凑过来：“大叔，你说，这丫头是真懂事还是假懂事，是真忠心还是假忠心？”
“既不是真懂事也不是假懂事，我看啊，只怕是还不晓得王妃在这府里面，是什么样的存在。”郑老大思来想去，只能这样说，毕竟在众人看来，王妃才是这府里最该讨好的人，至于孟澜，他身子骨这么不好，说不定还死在安王前头，对孟澜忠心，不过是不识时务。
内侍听了就点点头：“是啊，这丫头，真以为她能把猪杀了，就什么事都能做了。”就看着吧，看她以后，还有的是哭的日子。
小荷回到孟澜屋里，孟澜已经漱口坐在桌边看书，看见小荷走进来，孟澜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接着孟澜就道：“去了厨房，怎么说来着？”
“我就告诉他们，我服侍大哥，心中就只有大哥一人，至于别的，我不在乎。”小荷还想继续说，孟澜就点了点砚台，小荷晓得这是要自己磨墨，忙拿起墨仔细地磨了，等磨了满满一砚台的墨，这才看着孟澜，孟澜已经对小荷道：“嬷嬷和你说过，做我的丫鬟，是要读书识字的，从今儿起，你就开始学写字，每天要写十个字，一年以后，我要看你会读书。”
从今天开始学写字？小荷惊讶地看着孟澜：“真的吗？”
“过来拿这笔，我平常写字你也在一边伺候着，这拿笔的姿势你也该知道。”孟澜把笔交给小荷，小荷接过笔，使劲回想孟澜握笔的姿势，颤颤巍巍地握着笔，可是，要写什么字呢？
孟澜已经指着纸上自己写的字：“这是我的名字，我姓孟，单名一个澜字。”本朝天子姓孟，小荷是晓得的，但到了现在，小荷才算知道孟澜叫什么名字。
她哦了一声，就努力地想要写下孟澜的名字，孟澜见她歪歪扭扭，连横都画不直，用手握住她的手：“是这样写，孟澜！”
尽管还是歪歪扭扭，但小荷看着自己写出来的两个字，高兴地笑了：“孟澜，我记得你的名字，也会写你的名字。”
小荷说着就皱眉：“那我的名字，怎么写呢？”
小荷，孟澜刚想写出这两个字，猛地想起来个问题：“你姓什么？”
“小荷姓王，不过，就叫王小荷吗？”陈嬷嬷还记得小荷姓什么，在旁边笑着提醒，姓王，这个简单。孟澜提笔写了个王字，想了想就说：“王小荷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不如我给你改一个。”
“大哥要给小荷改名字，这是小荷的福气，小荷你……”陈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荷打断了：“不要不要，这是我爹给我起的名字，他说，我出生那天，村头的荷花刚刚打了花苞，所以就叫我小荷，小小的一朵荷花。”
这孩子，怎么不明白主人起名是多么地有福气呢？陈嬷嬷还想劝说小荷接受孟澜的改名，孟澜已经笑着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改了，这是你的名字，王小荷。”
“原来自己的名字是这样写的。”小荷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又接过孟澜手中的笔，小心地把这三个字画了一遍，等画完，小荷就看着孟澜：“大哥你看，我的名字比你的名字好写。”
“这有什么好比的，真的是个孩子。”陈嬷嬷噗嗤一声笑出来，小荷的脸微微一红：“这，我名字这么好写，那就可以经常写，经常练习，等我以后会写很多很多字了，就能给我娘写信了。”
“你给你娘写信，说什么呢？”孟澜好奇地问，孟澜没有朋友，和亲人之间也不是很亲密，给人写信这种事，竟是从来没做过。
小荷已经掰起指头在那算起来：“我告诉我娘，我在王府很好，大哥很好，嬷嬷也很好，我都长高了，还吃的不少，还……”
“王府的丫鬟，是不许写信出去的。”尽管不忍心，陈嬷嬷还是提醒小荷，小荷的眼神立即变的暗淡。
“嬷嬷，小荷要写信给家人，我们可以……”这次陈嬷嬷没有听孟澜的，而是坚决摇头：“这是规矩，若是小荷违反了规矩，到时候王妃怪罪下来，说小荷和外面人私相授受，到时候要把小荷赶走，这就是害了小荷。”
王妃王妃，孟澜的眼神也变的暗淡，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做主？于是孟澜对小荷道：“小荷，等我可以做主那天，我许你往府外写信，你说好不好？”
小荷连连点头，接着小荷就说：“那大哥，你教我继续认字，那嬷嬷叫什么？”嬷嬷？陈嬷嬷立即双手直摆：“我是女人，嫁了人就跟了夫君姓，至于叫什么，那都是闺女时候的事情了，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
“啊，嫁了人就不能叫自己的名字了？”小荷和孟澜异口同声地问出，陈嬷嬷伸手拍他们两个一人一下：“这有什么稀奇，名字毕竟不是给外人叫的！”
没出阁的时候，也只有家人能叫自己的名字，等出了阁，做了人的媳妇，那就是某人的媳妇，闺名也只有丈夫偶尔会唤起，等生了孩子，就是孩子他娘，连丈夫也不会唤起自己的闺名。
现在丈夫已经没了好几年，就再没人会叫自己的名字。
名字不是给外人叫的？小荷的眼睛又在那忽闪忽闪地眨，陈嬷嬷已经接过笔，端端正正地写下一个陈字：“我夫家姓陈，你们叫我陈嬷嬷就是了。”
“那嬷嬷，你姓什么呢？”孟澜从来没在意过，但小荷的话，让他好奇这件事，陈嬷嬷微笑：“女人，嫁了人就没有自己的姓了，若说，我娘家的姓，也只有等我死了之后，神主上会写，陈门林氏。”
这就是女人一辈子的结局了，生下来就被家人当做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养大，等大了，嫁了人，慢慢就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姓，只有到死，才会在神主上，写上某门某氏。
小荷无端端觉得一阵悲伤，轻叹了一声，陈嬷嬷伸手摸一下小荷的头发：“你叹什么气呢？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这些事，没什么好在意的。”
“嬷嬷，我……”小荷想告诉陈嬷嬷，自己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没有说出口，孟澜已经继续拿起笔：“来，我们继续写字，嬷嬷，等以后，我定会问出您的名字，然后，然后，专门给您赏赐，说，这是给您的，不是给别人的。”
“大哥心肠好，好了，什么都别说了，继续学写字。”陈嬷嬷浅浅一笑，小荷拿起笔乖乖地学着写字。
陈嬷嬷看着他们两个，笑容渐渐浸入眼底，这个孩子，自己的确没看错，是个好孩子。
转眼就是过年，过年不管是在皇家王府还是民间，都是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王府过年比起民间又更忙碌一些。王妃早早就把年例给发下来，这些年例都是一份份的，小荷也取了自己的一份，见年例里面除了衣料首饰，还有四个荷包，打开荷包，每个荷包里面都装了几个金银锞子。
小荷自从进到王府就有了月例，不过因她年纪还小，这些月例都是交给陈嬷嬷替她收着，这会儿见到这四个荷包里面装的金银锞子，小荷倒出来在手里玩了玩，不解地问陈嬷嬷：“嬷嬷，这些金银锞子用来做什么？我又不能出去，这给了也没处花啊。”
“真是个孩子，竟说这金银锞子没处花。你要知道，王府里面平常是不许吃酒赌钱的，但也有例外，就是过年这几天，许小赌一把，也算怡情。”陈嬷嬷的话让小荷点头：“这就是，拿了赌钱用的？”
“大哥向来不喜欢玩这些，我们这里的人，也各有心事，这些年竟从没有人玩过，你也不要玩，这些锞子，就放在你这里，若遇到什么事情，赏人也好。”
赏人？小荷点一下自己的鼻子：“嬷嬷，我能赏人吗？”
“你还没看到你自己的年例吗？这次的年例，王妃是把你当大丫鬟看待，我想着，等正月里的月例发下来，你就是大丫鬟的例了。”
王府的丫鬟内侍们，年例月例多少，都是王妃说了算的，小荷的眼睛眨了眨：“真的，那些就是大丫鬟的年例，难怪我觉得怎么这么多呢。”
陈嬷嬷伸手捏了下小荷的脸，叮嘱她：“你啊，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