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之后,一封详细的对韩作战计划出现在了嬴政的桌案上。王翦、蒙武经过仔细的思考和推演,终于拿出了他们认为最稳妥的计划。
嬴政翻开王翦二人递上的计划,大致一扫,顿觉一愣。兵分三路,嬴政心里有些打鼓,他虽然不是很通晓兵事,可也深知分兵的危害,不由的再次仔细的看一遍王翦呈上来的计划。
王翦他们决定兵分三路,一路由王翦为主帅,领军十万陈军秦楚边界,做出功楚之势,但又不实攻,迫使楚国不敢轻易出兵救韩;另一路由蒙武率领,领军十五万,陈兵赵国边境,迫使李牧出来对峙,李牧不出,则攻取赵地,若李牧为将,则如同楚国一样,兵临城下而不攻城;第三路,也是真正的主力,由内史腾为主将,蒙恬为前军,领军二十万,直逼韩国都城新郑,不仅要救出郑国宗族,更要借此机会一战灭韩。
一战灭韩!嬴政心里既激动又有些担忧。一统天下是秦国几代君王共同的心愿,如今眼看就要在他手中实现了,自然是激动不已;担忧的是现在这个时机真的合适吗?他很害怕几代君王的努力会葬送在自己手里。
“赵高,传蒙恬、李斯、王绾、尉缭、蒙武、王翦入宫。”嬴政一口气报出好几个人名。
“诺!”赵高扯着嗓子高声应道。
秦国核心官员办公的地方就在咸阳宫内,距离嬴政处理政事的地方并不远,一盏茶的功夫,众人就已经聚集齐了。
嬴政见人都到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对韩作战计划已经出来了,今日请众位爱卿前来就是商议一下,看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纰漏,如果没有,那就按照计划开始执行。”
紧接着嬴政让王翦将计划对着众认介绍了一遍,估摸着众人都思索的差不多了,嬴政询问道:“众位爱卿觉得如何?”
“不错,这份计划相当完备,微臣以为可以执行。”见其他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尉缭只好站了出来。事实上,在场的众人也只有他能发表意见,王翦、蒙武是计划的制定者,无论如何此时都不会站出来的,而王绾和李斯作为文臣,军事上的事也只能参谋一下,况且这都是两个老狐狸,这种事是不会出头的;而蒙恬却是蒙武的儿子,此时出言也有些不适。
见尉缭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李斯疑惑的望着尉缭,最终一咬牙站了出来,对着嬴政和王翦一拱手,道:“臣虽不懂军事,可也有幸读过一些兵法。兵书曾云战事多变,方略谋划务求万全。宁愿多准备而最终不用,也不能到用时却没有准备,微臣观王大将军之策,尽皆完备,可却遗漏了一个重要的地方!”
王翦一愣,与蒙武相视一眼,他并非那种不能接受别人指正的人,而且他了解李斯并非那种夸夸其谈的人。既然李斯说有疏漏的地方,或许自己的计划真的有所欠缺。
“敢请长史指正!”
“指正不敢,”李斯急忙回王翦一礼,“然后扫视了众人一眼,当年,大秦相国张仪入秦之前曾侍楚。张仪鼓动楚国倾其全军南下灭越,可却不防楚地北边的秦军,最终我大秦一举夺下房陵这个楚国粮仓。”
“长史是指北边的匈奴?”李斯话音一落,王翦就明白了李斯的意思。
“对!”李斯正色道,“今日匈奴以不同往日,这些年来他已经统一草原上诸多部落,其势力也越来越大,若我大秦军力全集结于南方,一旦匈奴趁我东出灭国之时南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李斯接着又道:“我大秦一直以来以天下为己任,所以断然不能让匈奴大军突破长城,一旦匈奴南下马踏中原,纵然我大秦有朝一日一统天下,我辈又有何颜面面对子孙后辈,将愧对华夏大地!”
李斯此语一出,众人良久无言,就连嬴政也不由的眉头紧锁。秦军之中,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的士卒,对赵国李牧可谓恨之入骨,谁都希望匈奴大军扯住李牧边军使其不能南下,甚至希望李牧能够死在匈奴的手上,何曾想过抵御匈奴,减轻李牧的压力。
匈奴这几年虽然不断壮大,可大秦也在不断变强,不断强大的大秦使得匈奴不敢轻易南下攻秦,只得不断骚扰燕赵两国。两方相安多年,而九原郡也只有五万秦军驻扎,如今一旦加大北地驻军,势必会增大匈奴的压力,如果匈奴迫于秦国压力,而让李牧从赵国北地抽出身来全力对付秦国,恐怕会成为东出灭国大略的最大阻碍。
可放任匈奴不管,一旦灭国之战陷入胶着,匈奴乘机南下,秦国恐怕真将成为华夏罪人。种种思虑掣肘,李斯如此一说,连同嬴政在内的将军大臣们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大殿之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李斯也不再说话,他知道众人都在挣扎思索。他知道新增加一路大军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其间必然牵涉全局——兵种、器械、粮草等等问题暂且不论,由此而引发的变数就让众人难以预测。而且北地驻军必须得一有能力出众的统帅大将,这中间必将又会涉及到朝堂势力之间的博弈,岂是简单就能决定的。
过了好一会儿,嬴政皱着眉头摆了摆手说道:“散朝!”
之后的一连三天,嬴政一直在书房与朝廷大臣商议,三天下来几乎只休息五六个时辰。终于,三日之后,一切事宜安排妥当,朝会重开。
此次朝会只有两件事,一是确定九原防御匈奴的大将人选;二是举兵伐韩灭国。
“我大秦几代君臣励精图治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结束这天下诸侯纷争,结束百姓疾苦,为华夏大地创造一和平盛世。”嬴政拍案而起,狠狠地道,“今日,即便是打烂大秦,使大秦回到百年前,也不能打烂华夏大地。否则,我等君臣将是华夏的罪人,从此无颜面对祖宗及后辈子孙。”
“臣等谨遵王命,誓死守卫华夏大地!”嬴政话语刚落,一刚朝臣急忙伏地拜道。
“好!”嬴政望着伏地的朝臣,站起身来郑重道,“一句话,抵御匈奴,一统天下!”
嬴政向赵高示意了一下,赵高捧起一封诏书,扯着尖锐的嗓子高声唱道:“任命王翦征南将军,领军二十万陈兵楚境;蒙武领兵十五万兵发赵国;内史腾领兵二十万出兵韩国;任命蒙恬为九原将军,抽调蓝田大营五万精锐北上防御匈奴,大秦所有官署全力配合,务必全军半月内出发。”
“臣等遵旨!”整个朝堂对这次部署罕见的没有任何异议,就这样秦国庙堂布局发生了新的变化,蒙恬开始独领一军,开始步入朝堂的真正核心。
嬴政望着单膝跪地的蒙恬,心中有些不忍。他与蒙恬既是君臣又是朋友,可以说蒙恬石他最信任的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思前想后才决定将驻守九原的重任交给蒙恬。可内心却觉得有些对不起蒙恬,灭韩之战一旦开启,这便意味着灭六国、一统天下的战斗打响了,可这个时候将蒙恬调到北地,也意味着蒙恬与灭国战功无缘,这对一个有抱负的将领来说有些太过残忍。
嬴政深吸一口气,道:“蒙恬留下,散朝。”
嬴政书房之中,嬴政和蒙恬对立而坐,“蒙恬,是否对寡人今日朝堂的安排有些不满?”
蒙恬一愣,他没想到秦王嬴政会这么问,急忙拱手道:“微臣不敢!”
“调你去九原对你来说确实有些不公平,可寡人别无他法,你是寡人最信任的人,北地匈奴事关重大,换其他人去寡人不放心,”嬴政望着蒙恬,“你放心,寡人可以向你保证,纵使无灭国之功,寡人也保你蒙氏荣华!”
“王上!”蒙恬只觉得眼角一酸,单膝跪地,“臣蒙恬誓死守卫北地,决不让匈奴南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