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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灵魂融合

1

这星球过去曾生活过上百亿人,现在可能只剩下不到百万,未来……人类可能复兴,也可能覆灭。

他们做过很多事,他们还将做更多事,但是只有一件事,除我之外谁也做不到。

我,抱着我的尸体。

尸体被蓝色的袋子包裹着,我跪在地上托起“我”的上半身,面部的拉链没有拉死,露出我的短发、脑门、低垂的睫毛、凹陷的眼睛……

唯有噩梦里才会有的桥段,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冰冷从手心上传至全身,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是谁?

机动队的兄弟与陆警迅速赶了过来,而远处还有个不甘心的影子,拖着两条蹒跚的老腿,晃晃悠悠地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

现在不是分辨我到底是赵仲明还是程复的时候。

我让韦森把人分成两拨,一拨留下来抢救被利器刺穿胸膛的七名陆警,另一拨被我故意误导去往敌人逃亡路线反方向的街道和居住区搜索敌人,而我则朝那影子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

“昨夜,叛国者程复的尸体遭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盗取,利莫里亚陆警迅速粉碎了这伙匪徒的盗尸计划……”

已经过去三天了,新闻竟然编造是“昨夜”的事。

今天的晨间新闻将这件事作为焦点推出,恰恰说明了一个结果——陆警没有抓到盗尸者。而我悬了三天的心依然落不了地。按照我(准确地说应该是赵仲明)那份记忆里对利莫里亚的了解:如果匪徒落网,对他们的审问和处决都会悄无声息地进行;倘若没抓到,那就说明敌人已经化整为零,混入我们当中——甚至就在这间视听室里,与我们一起看新闻,一起喊着“利莫里亚对间谍绝不姑息”的口号。

新闻影像中,5个身着机动队军装的“匪徒”围绕着一具棺木与陆警发生械斗,第二段影像直接切到陆警抢回棺木,看上去像是粉碎了匪徒的盗尸计划。而关于该突发事件所牺牲的5名陆警,以及203机动队的支援却只字未提。

整个视听室鸦雀无声,坐在第一排的韦森转过身锁定我的位置之后,向我挑了挑眉毛,那意思不言而喻,自然是想骂娘了。

韦森是地道的华人,可总是以英国贵族自称,他爷爷的爷爷曾被英国女王授予爵位,导致这小子老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真想把他介绍给牛顿,看看这俩爵爷在一起会闹出什么笑话。

我认定那五名匪徒之一就是爱因斯坦,纵然他罩上了机动队的淡绿色制服,一头银发也收进头盔里,鼻子以下全被面具遮住,可我依然从他那被皱纹环绕的棕色眼睛里,看出了令人熟悉的睿智。

我不知是谁策划了这次行动,但是带上爱因斯坦绝对是个错误的决定。虽未接触其他四人,但我也大概能猜到,这五个人中只有他是半机械人。他虽然头脑聪明,可行动笨拙至极。如果我单纯只是赵仲明,那么老爱那天绝对就成了俘虏。

认出他时我惊愕了数秒,可我来不及向他解释来龙去脉,因为机动队和陆警距离我们不足百米。我把枪口举向天空,压着声音急切地催促他快跑。他错愕之余一边跑一边回头多看了几眼,但就算他的瞳孔能够发射X光,也照不出赵仲明这具年轻的身体内寄宿着程复的灵魂。

“这五名不明身份的匪徒最终消失在第九区,陆警已经封锁了主要交通线路,并对该区居住的学生逐一排查。陆警方面表示,必要时会通过记忆读取的方法筛查犯罪分子。”新闻中,受采访的年轻警官接下来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警方对那名伤者留下的血液进行了基因测试,结果显示这人的基因因辐射发生突变,或许曾在核爆发生地——北美生活过。通过基因存储信息的镜像反馈,我们已经查清了此人父母的身份,根据基因库的协助,也已明确此人的身份,但为了将匪徒一网打尽,目前警方还将对此人的身份保密。为了防止类似事情的发生,叛国者程复的尸体在今日将被焚化……”

之后,主持人补充道:“目前,利莫里亚陆警已经对嫌犯发布基因通缉,嫌犯只要在利莫里亚G网出现,就会被迅速锁定击杀。同时,利莫里亚民众也要提高警惕,随时揭发此类潜藏在大陆的AI间谍。”

第二则新闻表彰了一次“光辉且伟大”的胜利——利莫里亚空军第三大队某团在东非大峡谷与一支AI能源防卫部队发生交火,穿着水陆两栖作战服的战士们配合空军英勇作战,于敌人背后发动奇袭,迅速将能源据点从地球表面铲除。屏幕里,人类与机器的肉搏战场面极其惨烈!

接下来则是对本次胜利中牺牲的英雄进行的表扬,尤其是一位名叫席瓦尔的第7区年轻人。席瓦尔今年二十二岁,父母都是巴西人,美洲共同体成立之后,其父母来到亚特兰大,并在十年之后生下了他,他家中还有一位姐姐。战争爆发第二年,席瓦尔的姐姐与母亲都被杀害,父亲带领席瓦尔随着难民潮流亡到阿拉斯加白令海边缘,并被东北亚防区的第四飞行大队在白令海防御战中解救。

席瓦尔生前在录像中说道:“我见过程成将军,他还在漫天白雪的阿拉斯加抱过我,我和其他人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就视他为偶像,也正是因为这样,我选择成为一名空军战士。”

坐在我前排的两个女兵,开始掩面而泣。

席瓦尔的直属领导格林中校陈述了席瓦尔在军队中的表现,并号召利莫里亚全体将士学习席瓦尔无畏牺牲的精神。

第三则新闻则是关于征兵的,新闻表示:今年有10万名士兵将走上战场,真正投身到保护全人类、反攻AI、收复陆地的战斗中去。

而我就在这10万人之中,十几天前我便通过了空军第四飞行大队109团的审核,今天的面试最后会决定我是去开飞机,还是在指挥中心画地图。

屏幕黑下去之后,所有人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本来安静的教室顷刻间沸腾了起来。每个人都向周围的人表达自己的“看法”,口中的谩骂无休无止……

“程复竟然还有帮凶!”我身旁那个长相文静的女空军战士忽然转过头朝我怒喝,“为什么这种渣滓还有人同情?他们偷取尸体,难道还想为他举办葬礼吗?无耻之徒!同情程复的也是渣滓,这种渣滓留着他们真是浪费资源!杀死他们,将他们也一个个地吊死、绞死,我真恨不得亲自动手,把刀子捅进他们的胸膛……”她脸上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将愤怒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着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几十人又拍桌子又跺脚,骂了10分钟叛徒程复。适应了半个月,我也会卖力地配合一下周围人的情绪——不是安抚他们,而是和他们一同发泄!

她声音一停,向我抛了个眼神,意思是轮到我了。我把五官攒成一团骂道:“程复给我们的敌人当走狗,绞死真是便宜他了,为什么不让我们每个人都插上一刀……”

其实昨天我骂的是同样的话,但周围的人对此毫无察觉。他们重视的是愤怒,情绪传达到位即可。

每个人都在歇斯底里地谩骂,到底谁在倾听?我右侧的一对男女,两个人同时表达着两种观点,男人在批评AI对人类的罪行,女的则在痛骂程复。所谓的讨论根本不存在,房间里充斥着谩骂声,而他们并不需要倾听者。

赵仲明从六岁登上利莫里亚,每天都要骂上10分钟。你若不愤怒,他们就会将你拉去接受一周的思想教育。赵仲明也是在八九个月之前才了解到,愤怒是正心片的副作用。告诉他这个秘密的人究竟是谁我想不起来,只记得他们一起将正心片碾成粉末,混着洗脸水冲掉。

我和赵仲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学会友好相处,他接纳了我的灵魂,而我也适应了他的身体、他的过往、他的世界。

“换脑”后的整整一周里,我经常性地怀疑那次手术的真实性。苍白的灯光、面部模糊的医生、嘈杂的噪声,这些真的发生过吗?

但这种想法我又觉得荒诞可笑,我就是程复,因为我能想起程复上天入地又下海的所有记忆。我记得丁琳的眼泪和施云的笑容,记得穹顶的云海落日与大洋之下的幽蓝鱼群。

这些都是程复独有的经历。

在适应赵仲明生活圈子的半个月里,越来越多的故事在我脑海里不断涌现,就像一枚枚烟花炸开照亮夜空。

电铃声响,室内恢复安静。每个人都收敛了情绪,开始整理衣服和鬓发,安静地回到座位上,就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从未来过一般。

一位60来岁老将军的投影出现在我们面前,看他的肩章应该是一位上将,他眼睛里燃烧着同样的怒火,握紧拳头对我们鼓励道:“孩子们,只有战斗到底,我们人类才能取得胜利,而胜利的希望,就在你们的肩上。牺牲,是光荣的!每一场胜利都是用牺牲换取的,牺牲越大,就越接近胜利。人类不会灭绝,只要我们掌握基因技术,人类就不会灭绝。而我们的敌人——AI,早晚有一天,会因为盲目扩张、资源浪费,成为我们的手下败将。所以,我们一定要心存希望,不能放弃!只要坚持,就会胜利!胜利即将到来,你们听到了吗?孩子们,欢呼吧,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老家伙们之于利莫里亚来说异常珍贵。这是一片被年轻人掌控的空中大陆,仅有的衰老只存在于影像之中,存在于被12区包围的那个神秘圆环之中。这里的人没有衰老的权利,超过22周岁的人都要被派往战场,有去便无还。

这里一批又一批年轻人慷慨赴国难,硅城的花姐却等不来祖国的消息……

2

视听室所在的这栋50层左右的银灰色管状大楼是利莫里亚最常见的建筑,它通过一道道乳白色的软管与其他建筑相连,每一栋建筑物都是蜂巢拼接起来的管柱状的,直通蔚蓝色的天顶。因此,这些建筑物看似还有另一个作用——撑起上方的天空。

天空像一个倒覆过来的月牙湖泊,因为天空的外围和内壁都是圆形结构,随着传送履带的前行,月牙依然能够保持原样。这样看来,这里的人就活在两道环状墙壁间,不过这个空间足够庞大,管状的蜂巢建筑物彼此林立交错,像极了热带雨林的藤条,杂乱却不失章法。而楼宇之间乳白色的通道与地面的传送履带则构成了这里的交通网络。

我所处的位置上空有一个巨大的Z7图案,这是第7区的意思。利莫里亚共分12个区间,生活着近百万人。

街上没有人“散步”,每个人都匆匆忙忙。他们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人:一种是军人,另一种是青春期的孩子。每个人都青春靓丽,街上看不见中老年人,我这几天与数千人擦肩而过,没见过一个中年人。

这里的街上没有商店、书店、酒吧、咖啡厅等建筑,没有任何店铺,空旷的街上每隔几百米就只有一座维护治安的岗亭。身着黑色警服的年轻陆警注视着远方几个愤怒挥舞拳头的十七八岁男孩,而他们挥舞拳头的对象只是面前的显示屏上程复的照片。

“叛国贼,为什么我不能亲手杀死他!”

“给他判绞刑也是便宜他了,如果我是法官,一定要把他浑身涂满油,架在烈火上,慢慢地烤死!我要听到他痛苦的哀号,我还要听到他的忏悔!”

年轻人的职业无非是陆警与军人两种,街上除了居住区之外的工作区也只有军队、警局与学校三种。

第3飞行大队109团的驻地在第10区。前往第10区的路上,传送履带穿过一座广场,广场上正进行着大学生和中学生的集会。人们喊着口号,无外乎也是借着程复被绞杀、间谍盗尸两件事,表明学生们战斗到底的决心罢了。

年轻真好,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单纯地用来愤怒,尽管他们根本不知道所谓的真相。

没有人会深究,因为太聪明的孩子活不到毕业。这也是我们这群遗留人不受待见的原因。而原生人在出生之前就已经去除了基因的情绪模块,所以在15岁便能为利莫里亚提供服务。那个年纪的我,还在学校因为无处发泄的荷尔蒙打群架。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赵仲明的记忆,倒不是我有多么尊重他的“遗产”,我只是担心,我会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但是我们记忆的融合已经成为一种无法避免的趋势。这些天来,很多语言与行为都不是出自我的本意,而是大脑中有一股能量很自然地喷薄而出。那时候,我更像是跳出来的旁观者,观察着自己的思维如何自动和他人沟通。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让赵仲明在不经意间说出那些只有程复才知道的“秘密”。

109团位于第10区与第9区交界处的一座高塔的中层空间,从宽大的玻璃向下望,能够看到第9区街道上两条黑压压的陆警人流。10余台记忆扫描仪被运进第9区,新闻中提到的记忆筛查开始了!

爱因斯坦他们到底藏在哪里?如果真的有学生或者军人掩护他们,这番兴师动众的筛查绝对不会无功而返。只要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异常,筛查仪都会做出反馈。

“难以置信啊,这群孙子竟然潜入了利莫里亚。”

一位小个子机动队士兵左手搭上我的右肩,闲着的手叉着腰,俯瞰着楼下的动静。

看样子他应该是个华人后裔,脑瓜子圆得像颗黄豆,两粒小芝麻眼睛镶嵌在两撇倒八字眉毛之下,一张吹火口仿佛总能讲出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来。看到他的时候,脑子里有枚烟花炸开了,赵仲明的记忆瞬间苏醒。

与小个子相关的场景迅速在我头脑内排列组合起来。我想起了学生时代曾为他出头打架,却想不起他的名字,不过轻松愉悦的感觉却在我四肢蔓延开来。我下意识钩住他的脖子,三个字脱口而出:

“黄豆子……”

这种体验完全超出了我的理性控制,又是赵仲明的记忆在作祟,就像我第一次见到韦森,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却能喊出“韦爵爷”一样。

“你小子是给站岗士兵送了多少礼,也能进109团的大门?”

他笑着将我朝左一拱道:“有你赵仲明的地方怎么少得了我!”

“嗬,口气还挺大,109团是英雄团,是第四飞行大队的尖刀,你连国际日期变更线都弄不明白,也敢来开飞机?当然了,109团也有后勤部……”

“赵仲明,你少寒碜我,你成绩是比我好,可我命比你好啊,哈哈!”他笑起来,土豆似的脑袋就像要裂开一样,“我都没申请,109团主动给我黄战斗同志发的通知!我还琢磨着我这几年到底立了什么功劳,竟也能引起赫赫有名的109团的注意。”

黄战斗这名字让我脑子里再次炸开了花。

他与赵仲明同年,出身于商人家庭,善于经营人际关系。赵仲明容易冲动,惹下的麻烦黄战斗能用他的方式摆平;可过于油滑也会惹人讨厌,高中的时候,赵仲明曾替黄战斗打过架,两人被罚了一周禁闭。

却听他接着道:“苦恼啊苦恼,我想破了天灵盖,只想到一个可能性……”

“团长是个熊瞎子吧。”这句话又是下意识说出的,赵仲明的思维越过了我的权限,直接选择和黄战斗对话。

“嘘……你小子就算嫉妒我,也不至于在109团说他们团长是瞎子,不要命啦!”他谨慎地左右瞧了瞧,见最近的人都在20米开外,便又放宽了心,“我告诉你,我的优秀可不是一般人能发现的!”

我嘿嘿一笑。“那祝你好运喽。”

黄战斗闻言,面色陡然严峻,眯着的小眼睛盯着我看了不止10秒,脸上疑云渐浓。“我说赵仲明,你最近是学习了《三字经》还是《弟子规》?跟我说话这么客气,往日我这么嘚瑟,你要么会比我更嘚瑟,要么直接就赏我板栗啦!”

客气?我忽然想起在203机动队时,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那天有个队员在训练时出现错误,我耐心解释了一番,并鼓励他认真对待工作。旁人就说我变了,因为赵仲明如若带了拳头、穿了皮鞋,就很少用嘴皮子解决问题!

赵仲明有股子痞气。

我钩住黄战斗脖子的手臂渐渐用力。“109团不是机动队,你也注意点!老子想这一天想了十几年,今天可不能因为你给搞黄了。”

黄战斗被我勒着脖子却显得颇为舒坦,就是说话喘不过气。“咱们上中学的时候,是……高中二年级……还是一年级的那个国防课老师……你记得吗?”

我松开他,装模作样地思考。“高二……吧……”

“对!那就一定是高二,你的记性一直比我好,我到现在也没背下来……”他看了看身后办公室的木门,“……敌人在北美五大湖区的3条防线21个据点的经纬度!”

“这是关乎性命的!”我严肃地对他说,“等真能用上的时候,能救你一命。”

“咦?”他那小眼睛又眯了起来,“哥们儿,你今天确实不对劲啊?”

“我?不对劲?我看是你小子不对劲吧。”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往常你可比我不抱希望啊……”他又警惕地回头望望木门,就好像面试我们的长官随时会冒出来一样,“北美五大湖,别说咱们这一代,就是再等原生人繁衍60代,也没戏——这不是你的原话吗?”

“行了,别废话!”我赶紧岔开话题,不过心中倒是对赵仲明有了新的认识,“你刚才提国防课老师,到底想说什么?”

“那老师说,人类永远不可能被外来的敌人打败,打败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他指着第9区的陆警说道,“你看见没?利莫里亚要乱套了,国防老师的谶语马上就要应验了。”

“我倒是觉得,国防老师是在鼓励我们。你仔细断句,打败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这不就是说,AI再厉害,也不可能打败我们吗?明明是鼓励我们。”

“你不记得我也不怪你,但老师说这话的神情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特别丧气,只有丧气到极点的人,才会有那种表情!”他的脸上努力地为我重现昨日之丧,看起来还是像一颗土豆,“所以他永远消失了,利莫里亚不需要这种丧人。”

这时候,我们身后的木门被推开,一位士兵迈步走出,朝着我们喊道:“203机动队赵仲明、205机动队黄战斗进来报到。”黄战斗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和刚才判若两人,我一愣神儿,他拱了拱我。“敬礼啊!”

我和黄战斗一前一后走入办公室,偌大的房间内只有一张3米长的白色木桌,光幕以木桌中部为中心将房间切割成“白日”与“黑夜”。

对面“黑夜”中传来了两个人轻轻的交谈声,等我和黄战斗走近的时候,一个黑影起身离开,另一个黑影坐在我们对面。我和黄战斗正襟危坐,等待问话。

里面的人轻咳两声,低沉的男人嗓音从黑色光幕中传出。“赵仲明,赵德义的儿子,赵伯显的堂弟,军校成绩优异,曾代表军校参加利莫里亚空军院校比武,两次获得海东青奖章;黄战斗,庸才一个,从小学中学到军校,都是个马屁精,靠着灵巧机变以及见风使舵的本事,竟然也能混成一个机动队参谋……”

黄战斗满脸尴尬,瞟了我一眼。“长官……我……是不是……没戏了?”

里面那人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然后冷冷说道:“你竟然还有脸问!歇着去吧……赵仲明——”

“到。”

“你的行为很可疑。”

我心中一凛,但是不动声色道:“报告长官,请您指出具体的问题。”

对面黑幕中传来啪嗒一声,听上去像是将笔扔在桌子上的声音。“老实交代,你22岁生日那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我眼前闪现出机动队员为我庆贺生日的场景,有个叫黄海的兄弟不合时宜地说了句:“队长,我们还想给你过23岁生日,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呀!”

此言一出,瞬间冷场。

里面的长官追问道:“在干什么?”

“和朋友们庆祝。”

“别跟我兜圈子,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只关心你从203驻地庆祝完之后的事。”

“我……”我用力地回忆,可我实在想不起赵仲明后来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但是可以推测的是,那时候的我正在牢房之中,第二日就要被执行死刑,所以前一天晚上,赵仲明肯定会有所行动,才能顺利将我的记忆提取出来。

他一定见了什么人——他必须隐瞒、保护的人,所以便在记忆中抹去了这段经历。

“我……好像是在外面逛了逛,然后就回去休息了。”

里面的人传出来一声冷笑。“我现在手里的枪随时可以按下扳机,彻底结束你这骗子的生命,”他暴喝一声,“快点坦白,你到底去做了什么?!”

我手心冒汗,但此时我必须坚持自己刚才的话:“报告长官,我什么也没做。”

“正心片已经很久没吃了吧?”

“不,从未停过。”

“放屁!”里面的人骂道,“赵仲明,你现在真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里面扳机啪嗒了一声,“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背着利莫里亚军队做了多少对不起我们的事?”

“我什么也没做!”

身旁的黄战斗身体颤抖,连屁股下的凳子腿都开始打战。

里面的人冷笑道:“你们中国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声音低沉且愤怒,“那我就让你知道,你那天晚上,到底去做了什么!”

黑色的光幕中出现了一段录像的虚拟投影。影像中,赵仲明穿着一身便装出现在一栋蜂巢房间的走廊里,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一直到一扇房门之前停下,又左右看了看,才敲响了房门。

房门开了一道缝,里面的人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将赵仲明拉了进去。开门的刹那,金色的齐肩短发一闪而过,里面显然是个女人。

那人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所谓的无事去做?”黄战斗也诧异地望着我,眼神中并非愤怒,而是一种“你小子又开发了新世界竟然不告诉我”的好奇与埋怨。

我无言以对,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如果这段影像是唯一的证据,这并不能判定赵仲明通敌卖国,除非他们有房间中女人的详细资料,并断定这个女人是间谍。

那人道:“赵仲明啊赵仲明,军队里反复强调,欲望是肮脏的,而你却私下里和一个女人……哼,你这种败类真是给军人丢脸,我今天就替军队解决了你……”

黑色的光幕中,伸出了一支黑色手枪。

我惊愕无比,赵仲明的牺牲如此轻易地就被证明没有价值吗?

反抗,还是逃跑?

黄战斗哀求道:“长官开恩啊,赵仲明只是犯了搞对象的错误,罪不至死……”

啪嗒一声,扳机扣响,却没有子弹射出。黄战斗却吓得一屁股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法律规定,男人到了23岁,政府会给安排结婚对象,但前提必须是到前线服兵役一年,然而赵仲明却变成了……”里面的声音忽然变了,“……我最喜欢的样子。”

一副熟悉且又充满调笑的嗓音:“恭喜赵仲明,通过审查!”

黄战斗一听这声音,腾地站了起来:“咦?你……”

光幕消失,桌子对面亮了起来,一个长相英俊且又有些桀骜不驯的年轻白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脸坏笑地转着左手上的黑色手枪。

“原来真是你丫的!”黄战斗一拍桌子,满脸兴奋,“吓死我了……”

那白人男子右手一撑桌子跃了过来,黑色的军靴顺势朝着黄战斗踢去,黄战斗刚要躲,白人男子眼睛一瞪,后者便不敢躲开,裤裆生硬地受了白人男子一脚。黄战斗向后倒去,摔在地上,但脸上的笑意不仅没有消失还越发谄媚起来。

白人男子笑着骂道:“以后跟你爹讲话,给我规矩点。”他蹲在桌子上,转身用枪口敲敲我的脑门:“赵仲明,这回有没有被我吓出尿来啊!”

我僵硬的脸上挤出微笑:“这可不是机动队的训练项目,难道空军要穿着尿片见长官吗?”

白人男子哈哈大笑,从桌子上跳下来,他从椅子上拎起我,又从地上拎起黄战斗,两只手各自搭在我和黄战斗的肩膀上:“想不到吧,兄弟我从今之后就是109团的团长……”

“哎哟,原来我的伯乐竟然是你!”黄战斗笑道,“我早就和赵仲明说过,努力有个屁用,只要把咱阿历兄弟伺候舒服了,不愁未来的身份地位。虽然赵仲明各科成绩都比你好,但我早知道,我们哥俩将来还得指望你!”

“嘿,就冲你小子这眼光,也给你个营长当当。”

“营长?哎哟,一下升两级?阿历……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那还能错?别的我不管,可在109团,我一人说了算。”

黄战斗喜不自胜:“哎呀阿历克斯,你可真是我的亲生爸爸!”

那白人男子搂住我的右臂重重一锁:“赵仲明,你哑巴了?是刚才被我吓傻了,还是见我爬到你的头上,心里不痛快?”

我掰开他的手臂,右手握住他的右手。“恭喜兄弟!”

这人正是阿历克斯。是那个开着飞机轰炸酋长的阿历克斯,是那个怂恿程雪“背叛”我的阿历克斯。

阿历克斯笑道:“你小子怎么也成了黄战斗?你对我突然恭敬起来,我还真不适应。说老实话,我还是相当怀念你天天跟我叫板的日子的。走,甭傻站着,陪你们爹喝两杯去,今天咱三兄弟聚齐,得好好庆祝庆祝!”

黄战斗笑道:“阿历,这不太好吧,109团好赖是战斗英雄团,这要是让人知道我们走后门,又和你花天酒地……咱现在不同往日了。”

阿历克斯笑道:“去他妈的规矩,跟着我在乎啥规矩!”他瞟了一眼,“赵仲明背着咱俩坏了多少规矩。刚才那视频你也看了,这小子天天跟我们装蛋,你们中国人真是狡猾……”

黄战斗拿右手食指点着我:“就是,你小子就跟我装,真不讲义气!”

阿历克斯哈哈大笑,向黄战斗道:“你也得跟赵仲明学着点。对了,你的正心片停了吧?”

“有阵子了。”

“好!”他嘴角的坏笑我非常熟悉,“哥们儿带你俩去见见世面……”

我咬着牙,挂着笑,机械地随着两人朝着光幕对面的一扇门走去。阿历克斯和赵仲明还是朋友,真好,真好……

太感谢你了,赵仲明。

脑子里又有烟花炸翻了天。

3

赵仲明和阿历克斯在中学时期可谓不打不相识,而黄战斗在二人的关系中起到了至关紧要的穿针引线的作用。

黄豆子路子野,不知从哪里听说阿历克斯有背景,便一个劲儿地奉承,用了几天就和他建立了钢铁一般的“友情”。

赵仲明不喜欢阿历克斯,后者从小性格乖僻、暴戾。但是自从知道阿历克斯自小便没有父亲,母亲也被强硬地留在了陆地这件事情之后,赵仲明便对他有了同病相怜的感情,见他有难处便帮上一把。与黄战斗不同,他与阿历克斯向来没有交心,阿历克斯有种天生的骄傲和跋扈,在失意时尚且不可一世,如有一天得意,恐怕不是一件好事。

人人都知道阿历克斯有个秘密,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秘密是什么,这秘密让阿历的身份越发神秘。而且阿历克斯还能知道里边的动态。

里边,是圆环之内的世界。他绝对没去过,但是他有自己的渠道。

从军之后,赵仲明和阿历克斯便少了联系,他去了陆军机动队,阿历克斯则直接进入空军部队,据说参加了不少对地战役。

赵仲明认为自己或许到死也不会与阿历克斯再有接触,直到一年前发生了那件令人匪夷所思之事。

堂兄赵伯显在赵仲明16岁的时候被派往陆地执行任务,尔后光荣牺牲,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之后尸骨难寻。可是5年之后,197机动队的拉里贝却私下里找到赵仲明,将一枚狗牌交给他。

狗牌是军人的身份铭牌。人活着的时候,狗牌就是一块普通的铝片,人死之后,狗牌就是快速识别弹坑边这堆烂肉究竟该送往哪个团的标签。

没有一个士兵会把自己的狗牌乱扔,赵伯显稳重老成,更不可能在下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把铭牌丢在利莫里亚。更何况,铭牌是在一头蜥蜴的身体里发现的。

赵仲明赶去的时候,蜥蜴的身体被切割成了六块,要凭丰富的想象力才能看出那是只“蜥蜴”,那东西2米长,有蜥蜴的大部分特征,可是面部与四肢的细微处又不同于他所了解的蜥蜴。那东西隐隐有张人脸的轮廓,大腿粗壮,手掌脚掌各有5根细长的指头。

在197防区内出现蜥蜴,无论责任在谁,他们都难辞其咎。于是他们的队长决定把这事捂住,在不走漏风声的前提下,将这蜥蜴大卸八块,化整为零,悄悄处理。拉里贝就是在拆解蜥蜴的时候发现的狗牌,当时狗牌的链子已经和蜥蜴的肠子长在了一起。

拉里贝和赵仲明也是同学,在中学时候便知道赵伯显的事迹,英烈追悼会也曾去献过花。所以见到这张狗牌,他便藏了起来,找机会将它带给赵仲明。

那天之后,赵仲明一直活在巨大的疑问中,他不敢否认英雄的牺牲,但他实在不解,堂兄的铭牌为什么会出现在蜥蜴的肚子里。

没过多久,拉里贝就消失了。

整个197机动队当日执勤的23人,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半个月后阿历克斯出现在203驻地,劝赵仲明不要再寻找狗牌和197机动队的相关消息,失踪的23人被追认为烈士。

而想起拉里贝的模样时,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阵剧烈的震颤。

怎么可能是他……

萨德李?

我和黄战斗跟随阿历克斯乘坐电梯来到了这座塔里最高处的房间。房间通体洁白,三面墙壁一面玻璃,办公桌后面的墙壁上挂满了枪支,对面的墙壁上,却挂满了各种动物的头颅……有斑斓的虎头,有长着大角的鹿头,有一只眼睛中弹的狮子头,还有一只巨大的头骨,额头中心下方有个巨大的洞孔,如果不是两旁的象牙,我还以为这是某种变异的三眼头颅……

“怎么样?”他炫耀似的指着一头黑猩猩的脑袋给我们介绍,“具具都是我亲手猎杀!”

黄战斗抚摸着一头麋鹿脑后的枪孔道:“可以啊,不过你小子是从哪儿打到这么多猎物的?好多我都叫不出名字。”

阿历克斯用手指了指地板的方向,我装作懵懂无知地问:“下面?你是说,利莫里亚底部?”

他摆了摆手道:“当然是非洲草原。”

“大陆!”黄战斗一脸羡慕,“你小子是不是经常下去?”

阿历克斯扇了黄战斗后脑勺一下。“要不你爹怎么成了团长?还有,别总是‘你小子’‘你小子’的,让别人听见,让你爹我丢脸,以后要么叫团长,要么叫爹,你选一个!”

黄战斗嘿嘿一笑:“叫爹叫团长还不一个样?反正我和赵仲明这辈子跟定你了。”

阿历克斯在桌角拍了一下,办公桌后面挂满枪支的墙壁便移向两旁,墙后出现了一个方形的门洞。我们三个进入门洞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一间密封的房间,墙壁纯黑,除了地上的一圈联排沙发,没有他物。

“不是说好的带我们见世面吗?带我们来这里,有啥世面可见?”黄战斗问道。

阿历克斯向着沙发一靠,拍拍旁边的座位,示意我们坐下,嘴角的笑容诡秘。我们分别坐在阿历克斯的两侧,门洞封闭之后,面前平地升起一张茶几,茶几上的酒架上躺着一瓶红酒。

“你丫哪儿搞的!”黄战斗腾地站起来,看见酒就跟看见炸弹似的。

“认得?”

“咋不认得!”黄战斗略带恐惧地说道,“还记得军营有个蒙古人,他去陆地训练的时候,不知从哪儿捡了一瓶酒,偷偷带进了利莫里亚,结果被发现,立刻就消失了!你可别害我们,阿历……利莫里亚早有禁酒令!”

“看你那德行!”阿历克斯骂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是成大事的人?你小子,永远也追不上赵仲明。”

“你是团长,公然违抗禁令,若被人举报,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是别人,不是我!”阿历克斯将红酒倒进三个高脚杯中,“你知道老子费了多少气力,才把这搞出来给你们长见识?黄豆子你真是不领情。算了,爱喝不喝。”他端起一杯,递给了我,“赵仲明,咱兄弟喝,甭搭理黄豆子!”

我接住酒杯,也装作谨慎的样子。“我看,还是小心为妙,你初任团长,带头破坏纪律,肯定不合适。”

阿历克斯一脸不屑。“纪律?你们跟我说纪律?从此109团的纪律,就由我来定,喝!”

见我无动于衷,阿历克斯道:“至于吗你们?这是天上的葡萄酒,里面的人喝的,我既然能让你们见着,就肯定没事,来吧!”

黄战斗一脸苦笑:“我们相信你,可毕竟性命攸关……”

他冷笑两声:“二位兄弟,咱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又是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们俩可是一点戒心都没有,要不我怎么敢把你们提到我身边!”他自己先小啜一口,徐徐放下酒杯,“哥们儿见过的世面,你们想都想不到……死是迟早的事,而在这个地方,你要是不享受,迟早就得被人享受……”

“什么叫迟早被人享受?”我追问道。

他微微一笑,再次端起酒杯。“干了,我就告诉你!”

阿历克斯把红酒杯举到我眼前,我接了过来,在鼻子前轻轻一嗅,装作厌恶的表情,掐着鼻子一口饮尽。“说吧!”

阿历克斯大笑。“不愧是我最看得起的人!”他忽然瞪着黄战斗,“你呢?”

黄战斗颤抖着端起酒杯,眼睛一闭,把心一横,也是一口干尽。喝完之后,他把舌头一吐。“红酒就这味儿啊!涩了吧唧,怎么之前的人类,竟然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说吧!”我第二次催促。

阿历克斯把自己杯中酒饮尽,又为我们每人倒了半杯。“在利莫里亚,你要么选择成为猎物,要么选择成为猎手……就像大多数猎物一样,猎物本身,并不认为自己是猎物,直到死在了猎手的手中,才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这就是解释。”

“有话不能明说?”黄战斗埋怨道,说话的时候,他已经主动端起酒杯,开始把红汤往嘴里送。

阿历克斯按下沙发后的一个红键,忽然,周围黑色的墙壁瞬间消失,我们所处的位置,变成了一片沙滩的中心。

尽管我知道这都是虚拟成像技术,但依然被周围逼真的影像震惊了,要不是墙壁的夹角还存在,我就真以为我们来到了一片沙滩。我看不出这是哪片海域,虽然已将近黄昏,沙滩上依然有很多人,穿着比基尼的美女从我们身旁走过,穿着三角裤的黑人男子扛着冲浪板从海里归来,几个孩子在我旁边堆着沙塔,两个海岸救援队员站在瞭望台上,通过望远镜盯着深海中冲浪的少年……

阿历克斯望着夕阳与天边红色的云,笑着道:“这是我利用职务之便,保存下来的一份影像,很美吧……”

黄战斗叹道:“美,我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大海了,这是……什么地方?”

“太平洋东海岸。”

黄战斗盯着身旁走过的几个美女,眼睛连眨也不眨,喉咙里控制不住地咽下口水。

阿历克斯哈哈大笑:“豆子,你小子看来懂得不少啊!”

黄战斗脸一红:“这种女人,在利莫里亚就是犯法。”

“这就是人类原本的样子,”阿历克斯举起酒杯,让夕阳穿透琥珀色,洒在自己的鼻梁和双目之间,“然而,我们却永远失去了……”

黄昏隐没,画面切换,依然是同样的海滩,依然是同样的夕阳,可是如今的海滩上却没有一个人。远方的晚霞就像手中鲜红的葡萄酒,海里漂荡着破碎的帆船和倒下的桅杆,半块冲浪板被埋进沙土中。远方的大海中,一艘战舰缓缓驶过,两艘微型战斗机从战舰上起飞,悬浮在空中,向西方的红云发射出一连串子弹……

没有了比基尼美女,也没了玩沙的孩童,唯一留下的,是夕阳下一道道卫星陨落的白线。

阿历克斯说:“人造卫星被打了下来,人类失去了全球通信的能力……”

“AI真够狠!”

阿历克斯重重地哼了一声。“再狠,也狠不过程成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架朱雀战斗机从远方飞来,轻松冲破了两架悬浮战机构建的简易防线。与此同时,有黑色沙尘暴似的东西,从我们的背后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那是什么?”

“或许是AI政府的某种防御武器吧,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阿历克斯说话的时候,朱雀战斗机已经飞过我们的头顶,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我们的右侧一片白光闪过,紧接着,朱雀战斗机投下了什么东西……

蘑菇云在白光闪过的方向升起,大地开始震动,紧接着,身后就是一阵白光……

影像消失了。

阿历克斯把最后一点酒匀到我们三人杯中。“干了吧,这就是程成留给人类的世界,敬他妈的程成!”

我尽力克制情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时的我恨不得将酒杯砸在阿历克斯的脑袋上。父亲不是世界的毁灭者,就像赵德义、郭安、朴信武等人所言,他一定有苦衷!

父亲保护了这群人渣,但这群浑蛋活下来之后,任谁都要反咬他一口。

“赵仲明,才一杯,你眼怎么就红了?”阿历克斯发现了我的异常。

忍!一定要克制。我努力想挤出一丝微笑,欺骗他我不胜酒力。但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将拳头攥得嘎巴嘎巴响。“如果没有程成将军,我们早就成了AI的俘虏,你有什么资格诋毁他!”

阿历克斯左手三根指头捻着酒杯,一双毒蛇似的三角眼上下打量着我,脸上的肌肉渐渐僵硬。

“赵仲明,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他笑了,咬着牙,“赵德义是程成的一条狗,而你赵仲明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狗!”

房间的气温瞬间降到了冰点。黄战斗连忙在其中打圆场。“何必呢,刚才还好好的,我们都不是中学的孩子了,怎么还跟以前似的,一句话就能吵起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电铃自身后的房间响起。

阿历克斯翻了个白眼,将视线转向黄战斗:“兄弟我现在官当大了,烦心的事也多了……黄豆子,你以后就给我当秘书,接电话的事全都你来!”

黄战斗一见气氛缓和,连忙笑嘻嘻地开起了玩笑:“阿历你不讲信用——你刚才还让我当营长,咋又降级了?”

电铃声越发急促刺耳。

阿历克斯将酒杯一把丢开。“少废话,你他妈先去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战斗摇摇晃晃地小跑出去,没过30秒却猛地撞了进来。

“阿历……”他舌头都捋不直了,“利……利莫里亚防御系统……侦察到了入侵的……入侵的……”

“入侵的什么?你他妈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吗?”

“敌方战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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