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皮鞭声在山谷中回荡,与这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木质车轴摩擦产生的刺耳而低沉的声响。两辆牛车分前后缓缓行使在山路上,十几个猎户打扮的男子守护在牛车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其实他们并不需要如此警惕,因为这里是大衍山的最外围,根本没有什么大型的猛兽在这里活动。只是,牛车上承载的不止是粮食,更是乡亲们的性命,所以他们才不得不谨慎。
这拉车的牛本是耕牛,是村民们凑钱买的最珍贵的财产,但为了运粮也只有委屈它们了。
虎子爹一只手轻轻抚摸牛头,一只手握着猎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虽然年龄不是最大的,但虎子爹的打猎手艺却是最好的,因此众望所归地成为了村里猎人的首领。
走着走着,虎子爹忽然吹了声口哨,一只豺狗忽然就从前方的草丛中窜了出来,摇着尾巴来到了虎子爹面前。虎子爹从口袋中掏出一小片肉干,豺狗吃了肉干又跑到了队伍前的草丛中,不知了去向。
忽然,远处传来了人的惨叫声、咒骂声以及犬吠声,运粮队立刻掏出了武器,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虎子爹反应最快,他拔出了猎刀的同时吹响了口哨,然后对牛另一侧的同伴点点头,带着两个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急匆匆赶了过去。
绕过一块裸露的巨大花岗岩,就见虎子家的狗正与两个人对峙着。这两人中年轻的那个被咬伤了,正蹲坐在地上,年长的那个则挡在了同伴身前。不过,这两人都手持钢刀,面相不善,而他们的着装虽然残破,但还是能看出是同一款式的军装。
“米子黄,回来。”
随着虎子爹的呼唤,豺狗转身回到了主人身旁,但它仍然龇着牙、耷拉着尾巴对着那两人低吼。而对方见米子黄离开,年长的那个人立刻俯身查看起同伴的伤势来。
虎子爹从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人,因为这条路只通向荒山村,而他们的村子是连山贼都不会光顾的穷地方。只是看他们的打扮若不是山贼,又会是什么呢?
虎子爹还在打量对方,对方年长者却先开口了。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放狗咬人?”
虎子爹不是蛮横之辈,闻言先行向对方道歉。
“真是抱歉,我家米子黄平日里不这样,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对方并没有轻易说出原谅,只是警惕地看着这边。虎子爹只好先做自我介绍。
“我们是附近的村民,正在赶回家的途中。这山路上平日里从未有过生人,不知你们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在此?”
对方年长者并没有答话,只是忙着帮同伴包扎。一直等到他忙完,这才搀扶着同伴起身,看向虎子爹。
“幸好我的同伴受伤不重,不然我定不与你善了。”
“明明是你们鬼鬼祟祟的,怎么反倒赖起我们来了?”对方态度蛮横,同行的猎户自然帮虎子爹说起话来。
“我们怎么鬼鬼祟祟了?这大山是你们的?不许我们走吗?”
“哼,你闭着眼睛走的吧。”
“你们什么意思?仗着人多就能欺负人了?”
同行猎户还要还嘴,虎子爹急忙制止了这愈演愈烈的争吵。
“大家都冷静一下。这茫茫大山中相遇就是缘分,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
闻言,对方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刚才是我太着急了。不怕你笑话,我们其实是兵败后逃进山的士兵,迷了路才来到这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虎子爹点点头,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也不得不做出表示。“请这位兄台原谅我们的鲁莽,为了表示歉意,请两位随我们来。虽然我们没有金银可以赔偿,但是一顿饱饭还是有的,并且我可以给你们指明方向。”
“哦?”年长者面露喜色,“那就多谢兄台了。”
年长者搀扶着同伴向虎子爹这边走来,但距离一丈远,受伤者就不敢靠近了。
“呃……您这狗……”
虎子爹尴尬地笑了笑,掏出一块肉干给米子,就遣它离开了。
对方两人随虎子爹回到队伍,虎子爹为众人简单说明了情况,见对方人少又有伤,众人全都放下心来,准备热情地招待客人。
毫无疑问,这两人就是贼头和他的手下,他们能骗过虎子爹等人并非他们演技有多高,而是虎子爹他们不知道这些贼人到底有多疯狂。
就在贼头接过干粮的瞬间,三个贼人突然就从路边冲向两车之间以及车尾,没有一句警告和废话,毫不犹豫地举刀砍向无辜的猎户。只在呼吸之间,三条人命就这么消失了。
队伍顿时大乱,而做为领队的虎子爹,根本没有机会组织抵抗,因为在同伙冲出的同时,贼头也向他发难了。
趁虎子爹扭头查看喊杀声的来源,贼头忽然从袖子中拔出一把匕首刺了过来。这一击既出乎意料又奇快无比,若是一般人肯定是躲不过了。可惜,他的对手并不是人。
这天降的奇兵就是米子黄,神出鬼没的它忽地从车底下窜出,准确地就叼住了贼头的手腕。
在贼头疼叫的同时,虎子爹也反应过来,急忙向前一跳与贼头拉开了距离。看到米子黄撕咬着的贼头手持着匕首,哪里还看不出他的歹意,愤怒之下拔出猎刀就冲了过去。
此时,贼头正与米子黄撕扯,无暇顾及虎子爹,眼看猎刀落下,他那受伤的手下挥刀挡在了贼头面前,与虎子爹斗在了一起。
贼头此时得闲,暗骂米子黄这畜生该死,用不习惯的左手拔出刀来砍杀米子黄。可米子黄极其机灵,放开了贼头的手腕,又一钻车底就从贼头的视线中消失了。
这时,虎子爹附近其他猎人也反应过来,各拿武器对付贼头。可贼头有些功夫,只是一个侧身就闪过了攻击,左手一抬就将袭击而来的一个猎人手臂斩断,接着又一脚踢倒了另一个。
贼头杀得兴起,就欲寻找下一个目标,却忽然听到有人大喊:“穆伯伯、大伙,这些家伙是烧了咱们村、对乡亲们恩将仇报的逃兵,你们一定不要放过他们。而且他们只有五个人,你们只要稳住就一定能赢!”
贼头闻声大怒,骂道:“好个逆子,你果然背叛我。”
喊话之人正是曲子然,他之所以此时才现身,就是因为他被贼头下令堵住嘴,并绑在了远离山路的一棵树下面。曲子然本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虎子爹他们被偷袭,但当他听到了犬吠之声,他立刻又燃起了希望。
曲子然开始不停地挣扎并且用后脑壳撞树,这声音对人来说虽然极其微弱,但却引起了米子黄的注意。当时,已经是米子黄咬伤贼人后被命令自由活动的当口,米子黄很熟悉曲子然并且察觉出他有麻烦,就开始咬绳子。米子黄的力气可不输一个成年人,因此没几下就让曲子然恢复了自由。曲子然不敢耽搁,带着米子黄就赶往了战场。
曲子然有自知之明,不敢参战,只有在远处观望。他看到猎人们十分慌乱,知道这样下去就完了,因此才大声提醒。就听到曲子然又喊道:“大家加把劲,乡亲们已经在赶来帮忙的路上了。”
虽然有些诧异于曲子然的突然现身,但他的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使猎人们顿时安心了不少,这样一来精神头就足了,各个都变得勇猛起来。
形势开始向着猎人们逆转,更幸运的是,米子黄再次立功,一口咬在了纠缠虎子爹的贼人大腿上,那贼人因而分心,被虎子爹一刀剁掉了脑袋。
虎子爹有了时间喘息,便一下子跳上了牛车,大喊:“前车的兄弟缠住敌人,我去后面帮忙!”同时,他一指最近的贼人,米子黄随着指令也冲了出去。
这一人一狗就像是重骑兵,冲到哪里哪里就被击溃。不过几招的功夫,就又有一个贼人死在了猎刀下。
在远处观瞧的曲子然知道贼人败局已定,不禁在心中大声叫好。他嘴上也没闲着,开始找最难听的话骂贼人,就算不能激怒他们,分散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曲子然的策略果然好用,至少对某人来说是如此,这某人就是贼头。他被几个对手纠缠着,既杀不死对手也无法援助同伙,因此越发的气恼。而了曲子然的咒骂简直是火上浇油,贼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只见贼头虚晃一招,忽然就地一个翻滚,从牛肚子下滚到了包围圈外,接着他不顾同伙,直接冲向了曲子然。
“兔崽子,老子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曲子然顿时大惊失色,也不管战斗如何发展了,转身就向树林深处跑。而贼头也紧随着曲子然隐入了树林深处。
贼头身影一消失,剩余的贼人们不多时就开始慌了,他们心里的念头不再是杀人而是逃命。虎子爹见贼人失去了战意,担心曲子然的安危,于是嘱咐大家小心,自己则带着米子黄追赶贼头。
话说,贼头真的是被曲子然气得失去了理智吗?
当然不,他这个人谨慎的很,怎么会犯这种错呢。他看出自己一方败局已定之后,心里头想得就是怎么逃走了。实际上,他借口追曲子然,迷惑的不是虎子爹等人而是自己的同伙,让他们在不知真假的情况下,再多抵抗抵抗、多拖延一下时间,好为自己赢得生机。
所以,进入树林之后,贼头根本没有追曲子然,而是拐了个弯向东方逃窜了。只不过,他还没逃多远曲子然就再次出现了。
“怎么了,你要逃走吗?”
听到声音,贼头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了看曲子然,忽然笑了。
“子然,你还真敢追来啊。是不打算放义父一条生路吗?”
“我从未真心把你当作过义父,你心里也清楚。要不然你也不会用乡亲的性命要挟我与你同行了。”
“没错,我是打算强行将你带出山,到时候你无依无靠之下即使不愿意也要承认我这义父。但这正是因为我真心喜爱你,想要你这个儿子。而且,我从未有过害你的心思。”
曲子然闻言沉默。他说得没错,但这算是曲子然亏欠他的吗?能成为放过他的理由吗?
最终,曲子然转过身,迈步离去。
以为曲子然放过了自己,贼头忍不住问道:“子然,你真的不和我走吗?”
曲子然停下脚步,摇摇头。“你已经走不掉了。”
随即,一道黄棕色的身影窜出,与贼头就缠斗在一起。而迟来了一会的虎子爹,则在嘱咐曲子然要藏好之后,也加入了战团。
战斗的结果是曲子然事后才听虎子爹说的。贼头的功夫是货真价实从军队中学的,比虎子爹要厉害多了;况且,以他的聪明,他知道自己如果逃不掉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拼了命。虎子爹与米子黄相互配合才最终杀死了对方,而代价则是虎子爹受了多处刀伤以及米子黄的命。
至于车队那边,幸运地被曲子然言中了。村里剩下的男人们组织在一起,为了报仇、也为了救曲子然连夜追击过来,成为了压垮贼人们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其中表现最突出的竟然是说服了母亲跟随而来的虎子,在贼人们逃出包围圈企图隐入森林之时,他用脚拉开了遗留在车上的、一张本应只有大人才有力气使用的弓,连射两箭击杀了企图逃命的贼人。
灾难过去了,乡亲们有的选择留下重建村子,有的则选择了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原来的近60户人家,如今只剩下了30几家。留下来的村民更团结了,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反抗艰辛的命运。
当然,孩子们也不例外,尤其是虎子、虎弟与曲子然。这次灾难若没有他们三个人,事情的结局可能会非常糟糕。三个人因此产生了惺惺相惜的友情,从此腻在了一起。
某一天晚上,当三个小伙伴第一次同床而眠,他们不禁兴奋地睡不着觉,一直聊着天。
“有人在西边山里发现了温泉,我们三个有时间去看看?”虎子提议道。
“好啊,天气这么冷,如果能泡温泉,那真是享受。”
“可是,山里可是有各种野兽还有熊魔,爹娘肯定不同意我们自己去。”
闻言,虎子很是得意地笑了。“咱爹说我有射箭的天赋,就去镇里给我打造了一张钢弓。他下次去镇子里就能取回来了。”
“爹爹太偏心了,我也想要啊。”
“那张弓可是连大人都拉不开,你用不了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明早就去求爹爹。”
“好,随你。如果我们兄弟能一人一张弓,我们将来就可以一起去猎熊魔了,为乡亲们除了此害。”
“嘻嘻,到时候也带着子然哥。”
“呵呵,熊魔别来惹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还傻到去招惹它啊。”
“子然哥你真胆小,你之前智斗坏人的气势哪去了?”
曲子然微微一笑,不想将当初的自己同时有多么不堪告诉二人。曲子然不说话,虎子与虎弟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那刻骨铭心的痛苦不是短时间就能治愈的。
“子然哥,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事呢?”
曲子然思考着,沉吟了很久才说道:“逃兵之祸有时更甚于匪患。而之所以有逃兵,是因为朝廷选择了南逃,使得整个北方陷入了军阀割据的状态。为了地盘它们连年战争,战争多了逃兵自然也就多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朝廷,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守法,在力量决定一切之后,逃兵们自然也就敢欺负更弱的百姓了。”
虎子很有感触地点点头,而虎弟则一脸困惑。
“呃……总之,就是皇上逃跑了的错是吧?那皇上为什么逃跑呢?”
“呵呵,因为胡人入侵。”
虎弟这才也随着虎子点头,却仍然在思考着什么。不一会,他忽然从被窝里一跳站了起来。
“哥、子然哥,我决定了!”
虎子与子然都一脸诧异地看着虎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疯病。
“既然都是胡人入侵惹的祸,那么我将来就要当将军,将胡人赶走,再将皇上接回来;这样的话,乡亲们就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了!”
“哈哈,好弟弟,你说得真对,算哥一个。”
兄弟俩又看向曲子然,那意思是“你不表个态吗”?
曲子然被这热情感染,笑道:“当将军就算了,不过你们要是缺个出主意的,尽管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