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卓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八斗回到山神庙,一进庙门,便看见香案上又多了一盘白米,和前几天摆在香案上的白米盘子并在一起其他没有异常。
八斗没有理会,他进了院子找了一圈,左右找寻一番,不曾找到阿卓。
八斗想起来,他刚才并没有在镇温山神的接亲队伍旁看见他。
它没有去看热闹。
那去了哪里?
八斗不知道。
……
他又在院子里等了半晌,阿卓还是没有回来。
在这过程中,他呆的无聊,便又做了两支石墨笔,一只在后面打了眼,挂在笔架上,一支放在桌上的白纸上。
他将那一页翻过去的白纸又翻了过来,继续在底下写道。
“今日做了鱼,豆腐很好吃。”
八斗眼神往上移了一下,只见上面写道:
“今日未见心若,心有所念。”
然后他在白纸下面涂涂画画,结果画了几笔,便觉得心烦意乱。
阿卓还是没有回来。
他决定不再等它了。
八斗从院子出去,他站在香案旁边的时候,想了想,又顺手抓了两粒白米装进兜里。
门外的大风刮的很大,那些高耸的树木苍凉的站在暴风中,他们哽咽着,嘶吼着,压低了声音承受风暴洗礼。
八斗背着杖子站在土地庙门口,只见到远处飞沙走石,天地阴沉,生灵被暴风压巢穴中,山洞中,石块下,万物喑哑无声。
他抬头看去,头顶乌云密布形状变幻,苍穹被一道天堑一般的黑色深渊隔在九天之上,四面八方的乌云汹涌翻滚,疾如奔马,齐齐往头顶聚拢,滚滚不绝。
那欢闹的锣鼓声早已远去,喜庆的气息也被淹没在怒吼的风声之中。
八斗跑离土地庙,那土地庙大门哐啷一声,紧紧关闭。
八斗回头看了看,然后顶着风,顺着小路往前走。
小路两边的灌木小草根茎攒动,一个个仿佛体内藏了猛兽,似要扑面而来一般的凶猛撕咬。
八斗不吭声,他脚步沉稳面色严肃,步调均匀的往前走。
他的速度看起来很慢,可是一脚离地,另一只脚踏在虚空时,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出好几丈的距离。
分明前一秒身形还在树旁,这一刻,那棵树已遥遥在后。
……
倏地,一道电光出现黑云层中,那黑云缠绕着金蛇,天地间突然一闪一亮,紧接着,一声接地而响的霹雳在头顶炸裂。
八斗咧了咧嘴巴,脚步更快了一些。
“咔嚓!”
他从岔道口走出去的时候,大风刮断了旁边的一颗大树,断树在坡上转了个身,然后呼啸着从头顶栽了下来,八斗伸出手,顺着树干砸下的方向一把抓在树干上,然后狠狠将那棵树摁在土地里。
“噗~“是土地翻开的声音。
“希望明天的你,可以变成新的生命。”
又一声巨大的霹雳声,那落雷滚在耳旁,仿佛是撕裂了的天,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
“刷啦啦啦啦啦~”
雨滴落在树上,雨水顺着树干变成一条条小溪流,小溪流不停歇的流下来,它们落在草上,流进花丛里,流过八斗飞奔的脚步下。
“嗒~”
“嗒~”
“嗒”
八斗踩在雨水里,小路上发出一声声的脚步的叹息声。
一片空中飞舞的树叶,被两滴雨水抱住,它慌张停下了飞翔的脚步,然后打了个旋重重砸到地上,之后它吃力的翻了个身,便再也不动了。
雨下的大了。
雷鸣不断,那黑云压得更低,仿佛****里氤氲夜色,天色太暗了。
八斗站在官道上时,终于看见了刚刚入山的隐隐人群。
只见那白色灵鹿跃动着,它头顶上一把白色的大伞白光缠绕,正在缓缓旋转。
那把伞遮在村民的头顶,放出莹莹的光辉。
八斗想了想,便稍稍放缓了脚步,跟着他们后面进入镇温山。
……
大道宽阔,镇温山里的路宽广无比,村民们头顶盖着白色大伞,举着大步往前走。它们走这么久了,兴高采烈的神色竟然丝毫不变。
甚至于,八斗远远看见甩着拐杖的老奶奶小腿抬得更高,走的更欢。
大伞保护着村民免受暴雨,那辆绑满红花的花轿摇摇晃晃,在白伞下显得无比醒目。
雨滴打在八斗身上,他身上水花四溅,却不见衣裳淋湿。
过了一会儿,暴雨终于渐渐变小了,
镇温山不同于桐柏山,桐柏山山木阴郁,高高拔起,只要是外人进来,定会觉得此地古山古水。镇温山却明亮非常,这山林葱郁,走兽飞鸟,便是下着小雨,也让人有一种积极向上的阳光之气。
一伙人顺着山道,越走越高,渐渐的到了山腰,远处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轻响声。
像丝竹声,靡靡入耳。
又似钟鼓声,震动耳膜。
迎面是一处竹林,那白鹿领着村民从某一处绕过去,顿时不见了身影。八斗几步跨前,却见一个石碑端端正正立在一处山洞口。
只见碑上书着:
“言说山中多艳鬼,不知如梦当如何?”
“都道尘间四寸魔,不知如梦当如何?”
两句石刻深深的埋在粗糙的石碑中,八斗脚步轻举,朝着山洞步入。
……
恰恰是因为人间尘世多心魔,我才可尝遍人世百味苦。
恰恰是山中有艳鬼,我才闯进你这镇温山。
却不知你镇温山神和你娶的娘子,到底哪个才是真艳鬼。
却说八斗甫一进洞,门外的细雨声顿时再也听不见,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刚才那隐隐约约的丝竹钟鼓,却是从何处传来?”
八斗突然疑惑,他脚步轻移,从背后拿下杖子,刚想施个小灯光咒。
手上咒术未来得及发,却见到远处一个小小的明亮的光点,快速跃动接近,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可以看见它拖着一条发光的尾巴,像是一颗星星。
八斗脚步稍顿,他往旁边走了走,将手里的杖子举起来,手里一道劲气蓄势待发。
……
随着光点跳动,那白点越来越近,八斗才发现是那只白色灵鹿返回来。
白鹿跳动飞快,待到八斗身前,它身形突然停下,虽然身上的光芒渐渐暗淡,却还是照亮了四周漆黑的空气。
鹿鸣呦呦,它踩在地上绕着八斗走了一圈,金色的蹄子将地面照亮少许方圆。
八斗看着它不动声色。
绕了一圈之后,它又停下脚步,脑袋靠近八斗的脸。
八斗看见了它秀气的目,带着荧光,竟是无比好看。
八斗朝它笑了笑,将手里的杖子背到背后,然后将手里的劲气散去。
白鹿看见它笑,眼里也带着笑,它将伸向八斗的脑袋收回去,然后回转身子,慢步往前走。
八斗跟在它身后,像是跟着一束月光,随着它的脚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