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山间一粒沙石
任云卷云舒,我自岿然不动
回到住处,换了衣服,站在简陋的阳台上看雨,看山间的一草一木。在林间觅食的鸭子,一瘸一拐地走回了温暖的窝棚,这时才赶忙清洗一下它那身洁白的绒衣;外出游荡的小狗,也匆匆躲到能遮雨的屋檐下,使劲抖着它那浑身湿透了的毛发。
吃过晚饭,雨终于停歇了。几位中年游客把餐桌搬到露天的院子里,哼着小曲喝着小酒,不亦乐乎。在他们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言语中,夜色慢慢降临,也愈发迷人。经历了一场大雨的洗礼,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透心凉的清新。天空,群星闪耀,身侧,群山环抱。如此良辰美景,想必明早定是一个好天气。
三点起床,收拾好行装,跟主人道别后便独自上路了。从屋后的小道上山,路还有些湿滑。在手电筒的微光下,小心翼翼地走着每一步,可还是一脚石头一脚泥坑。终于,踏上了主道,不再是独自一人的夜路。拉客的摩托车队也开始忙碌起来,轰鸣声不绝于耳。一面为当地人们勤劳致富的精神称赞,一面也为漫漫长路担忧,既然需要交通工具代步,那该是多远的一段路途啊!
不过,凡事还应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去走,捷径走多了便会有所依赖,反而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当然,也不是每一条捷径都会那么美好。这不,在半途中遇到查票的工作人员,有个女孩因为“逃票”争执了半天也没能解释清楚,几个摩托车司机则老道地递上了烟卷想免去一纸罚单。我,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过,晃了晃手中的门票,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幸的是自己并未因此失了兴致。
过了南天门,又走了一段上坡之后,到了一个岔口。停在那里的一队游人正在纠结着,左边是祝融峰,右边是观日台。既然早起,那必定是奔着日出而来,可谁说只有观日台才能看日出呢?我少有的不再犹豫,习惯不假思索,选择了往西走的祝融峰。
到了山顶,只有一座庙,一大早便香火缭绕,进进出出的香客们,脸上挂着的虔诚似乎遮掩不住心底的各色忧虑。我是不信佛的,深知自己已病入膏肓,求谁也无济于事。只好在庙外找一处凭栏,望向远方,等待着那一轮旭日东升。
等待总是显得漫长,但惊喜从不间断。祝融峰虽海拔最高,但丝毫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态势,与周边的群峦围成一处山谷。脚下,似万丈深渊,郁郁葱葱过后便是茫茫白雾,一眼望不到底。白雾之上,应该算作云,一片接着一片,一阵跟着一阵,乘着风从四面八方涌来。风越来越急,云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稍稍抬头,忽略水平面的一切繁杂,仿佛正踏着云遨游天际。
风潮涌动,云层迭起,好似延时摄影的大作,不过我并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拍摄,便能欣赏到这一幕。那一刻,置身大千世界,遍览芸芸众生,不若山间一粒沙石,任云卷云舒,我自岿然不动。
嘘唏之余,盘坐于旁的一位老者,他慈祥地告诉我,今天不会有日出了。作为回报,其实是有点饿了,我买了些他的早点。循着老者的指引原路返回,去寻找那一块记录着海拔的石碑。原来,根本不需要蓦然回首,它就横在路旁,刻在巨石上。为何来时的路上竟不曾留意,是什么让我对它视而不见?
我想大概是登顶的欲望,和习惯的认知。我们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与时间里,总是以自己的思维去判定事物的逻辑,总是认为所见即所得,所听即所知。可诧异的结果总是提醒着我们,生活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认为的那样,逝去的已然失去。突然明白,一直梦寐以求的并非得不到,只是它也许会稍纵即逝。遇见了,要懂得珍惜;失去后,要懂得感恩。就像这日出,失之交臂或许是一件更好的礼物。
世事本该如此,如果命中注定,再重来多少次,依然会是这样的结局;如果事在人为,懦弱与自卑的天性,再勇敢也换不来相守。既然,事已至此,何不多一份坦然。错过了碑刻,还能在回路时遇见;错过了日出,等待再久也是徒然。
风景如此,人又何尝不是。放下,只是一种转念。渐渐明白素黑那简洁而精辟的文字,“放下,很简单,在于你是否舍得”。放下不是否定过去,而是让过去真正成为过往,成为自己人生经历的一部分。不堪回首也好,不可或缺也罢,放下对感情的眷恋,放下对执著的不解,也放过自己。平平淡淡地去缅怀,简简单单地去追寻。爱一个人,与爱过一个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若爱,便要经得起孤独,经得起可能的伤害;若爱,淡定欢乐,简单幸福。
带着惬意的微笑,排起长长的队伍,坐着缆车直插云间;带着满满的收获,乘着大巴飞奔而下,未有一丝遗憾。
暂别这一方山水,暂别这一路静思,暂别衡山,暂别旅途。我想,我该去武汉拜访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