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悲伤
一个人，独自旅行
回到嵩阳书院，他说：“时间还早，我们去少林寺吧，对面就能坐公交过去。”看了看时间，我说可以。如果没有他的提议，少林寺我是断然不会去的，这并非我此行的本意。从峻极峰下来，与他的交谈大多停留在互相科普的层面上，还不到谈人生谈理想谈哲学的境地。不过，既然已同行，彼此也需要多一些体谅与包容，毕竟是他陪我走过这一程。
在等车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孩。她，竟然独自一人爬完了嵩山，从下到上，再从上而下，就在我们前面。或许，在某个庙宇前，在某片云里雾里，我们曾与她擦肩而过。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天气，我们未曾谋面。不过，还是为她的勇气所折服，毕竟是那么一个看似羸弱的女孩。
少林寺三人组成行，自然不能什么事都由着自己。我本就是一个习惯了将就，习惯了顺从的人。再倔强的人也有不想任性的时候，譬如心灰意冷，譬如对世事的麻木，譬如对行人的漠视。挤着迟迟等来的公交，行走在异乡的街道，终于找到了前往少林寺景区的旅游专列。还好，十分钟一班，人并不是很多。
我与他，一前一后坐下。而她，选择坐在我身旁。离得近了，总得说些什么，只好从嵩山的雾聊起。渐渐熟了起来，有了些许欢笑，也有了些许默契，即便一个看着窗外，一个摆弄着新买的手链，仍能你一句我一句聊到一起。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大巴将我们丢在马路边上，只见远处屹立着少林寺那标志性的牌坊。我们两个便自觉地轮番做起了她的苦力、陪聊、导游、摄影师。
买了票进了景区。古松不少，少林寺不大，几进院落之后便到了方丈。有些屋子开放着，有些屋子则房门紧闭，不过门前的功德箱里倒是红红的一片。古树下，石狮旁，大师开光的艺术品也标着天价，令游人望而却步。我们只好去寻觅那传说中的扫地神僧，大概苦心人天不负，或许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真的出现了！临出寺门的一张留影，我在镜头里分明看到了一位正拿着扫帚扫地的老者，放下相机，却发现他已消失在大殿之前。
传说，毕竟是传说，不是简单的巧合。就像塔林里的每一座佛塔下，都埋葬着一位修行者的过往，留给世人的只有塔座上那七级浮屠，是墓志铭，也是无字碑。
看过“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仍旧无法理解“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的禅语，只好拂袖而去。归途中，少林武馆的孩子们正列队操场，开着千人大会。或许是走累了，我们三人便坐在路边的台阶上，展望着他们的未来，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往昔总是短暂的，就像那逝水般的流年，与慢慢流淌着的时光。
歇了歇脚，吹了吹风，该启程回郑州了，末班车的时间就像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越不知道越着急！庆幸，没走多远便看到了能回去的大巴。上了车，这时才意识到，同行了一路，却还未曾问及彼此的名字。有时候，陌生人之间并不缺少默契，甚至比朋友、亲人间更能敞开心扉地谈些心事。
她，还是坐在我身旁，三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一同前往郑州，回到此行的终点，也是起点。来的时候，我听着歌看着书，回去的时候，依旧听着那些熟悉的歌。不一样的是，有了两个人代替那本书，慢慢地变成了一个人。
突然，她说，“能听一下你的歌吗？”我点点头，把一只耳机给了她。听了几首，她便化身心理咨询师，开始治疗着她的病人。“怪不得你总是处在失落的情绪当中，你听的歌、看的书都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你的心理。你，因为一些事不开心，然后选择了这些不开心的歌，也选择了让自己更不开心。其实，这种不开心是你自己选择的，没有人逼迫你，也从来不是谁强加给你的。或许换几首快乐一点的歌，做一些改变会好点。当然，问题的本质是你太过执著，太过不成熟。在这一点上，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只有经历，然后慢慢成长……”她说的话，我大多没听进去，因为当情绪占据了主导，便会自动屏蔽掉那些能削弱它的声音。她依旧没有放弃，开始拿着自己的例子继续开导我。其实，这样的套路并不陌生，好为人师的我，也曾是如此这般安慰着一个个受伤的心灵。
我看着窗外，听着孤独的旋律，听着她讲的故事，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能够路上遇上，好歹也是缘分，总有某种生命的暗示。如果不是先遇见他，我不会去少林，即便去也是租车而不会去等那慢悠悠的公交。的确，遇见他，是某种暗示，更是某种指引。遇见他，才能遇到下一个街角的她。同样，她的出现，也有着某种生命的暗示。一个人悲伤，一个人独自旅行；听悲伤的歌，聊悲伤的往事，拿安慰不了自己的话去擦干别人的眼泪；想找回自己，尝试着做些改变，却愈发迷失着方向……一个跟自己有着那么多相似之处的人，她，就像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此行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在这样的一个不期而遇里，从另一个维度，遇到了自己。像是用另一双眼睛，审视着自己，在她的眼里，我什么都藏不住。
遇见了未必是好事，让本来只是迷茫的人，变得更加低沉。因为是她，无情地告诉我，那个曾经的自己不仅回不去，而且也是那般的脆弱，那般的不堪，甚至远远不如现在的自己。一个不成熟的青年，极力想去找回那个更加不成熟的孩子，又何尝不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与行为呢！当然，这个过程，也是一种经历、一种成长。
有时候，知道答案，只会多揭一次伤疤，并不能减轻痛楚；就这样，面对结果，看破自己与曾经的自己，只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