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徐徐放明,晨曦乍现,窗外枝头栖着一脉桃李花,那香气仿佛会流动般,透过层层轻纱钻进了屋内,空气里尽是清新馥郁的气息。
郭歆晨时起身便嗅到阵阵桃花香,她对身侧服侍她洗漱的婢女说:“雪月,你去命人择几株桃花来,一会摆在屋内,我去请安时给夫人也送去几株。”
雪月点头,出去吩咐外屋的婢女。
另一位身着鹅黄素裳的婢女走上前继续服侍郭歆,她还笑着说:“郭府上下,唯有小姐院中植满百花,一年四季花香不断,便是夫人的院子里也没有,老爷真是极宠爱小姐,听闻昨日二小姐又去求老爷为她建造百花院,被老爷回绝了。”
郭歆看了她一眼,道:“风月,不要议论她人是非。”
风月这才收住话,郭歆的两个大丫鬟,是一对姐妹,在她幼时父亲便亲自安排她们服侍她一起长大的,所以郭歆待她们二人也是不一般。
只是她们俩姐姐雪月性子冷漠不爱说话,而妹妹风月却性格极其活泼,最是话多,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她都知道。
待郭歆洗漱完毕,风月拿出精心挑选的衣裳,放在一侧便和其余婢女一起退下了。
郭歆独自拿起衣裳换上,即使来到这异世已经十二年了,她依然不习惯别人为她换衣裳,更不习惯在众多婢女的注视下换衣裳。特别是逐渐长大开始发育后,所以她便命令婢女皆出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低头望向自己的颈下,一只清晰的红色凤凰约摸着有手掌大小,静静的盘旋在她嫩白的锁骨上,隐见红凤扬翅,尾羽飞舞,状若一飞冲天。
这个印记随着她年龄的增长竟然越发的明晰,幼时它还仅仅只是一团红色的胎记,十二年过去它竟逐渐变成了凤凰模样,这令她想到自己的前世,她记得前世她也有这样的印记。
她本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她记得她曾经是21世纪的Z国实验品,在那里她从记事起就接受着各种训练,并被灌以各种毒药,因为她百毒不侵的体质,她被困在实验室中,接受着各种各样的实验,她一直想逃出去。
后来呢?
后来的事她竟也渐渐的忘却了,只记得有一天她真的逃了出去,却坠入深渊,在那个深渊一直下沉。
再次睁眼时,便来到了这里。
她恍惚记得在那个深渊时,还有一双温暖的手握着她,那个是谁呢?
郭歆每每回忆到此处便觉得头疼欲裂。
她摇摇头想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过好现在的生活。
郭歆换好衣服时,雪月也正捧着几株桃花走了进来。
她看了看,花色鲜艳,芬芳入鼻。便满意的点头,前往正堂找夫人请安。
在古代每日里对嫡母请安是必须的,前世虽说是在现代,但她多数时候是被囚禁的,更多是痛苦试药的记忆。所以她分外的珍惜现在的生活,平淡且十分安稳。
郭歆出院穿廊,再跨桥下阶,通过一道洞门,方才入了夫人的院子。廊下候着的丫鬟见她进来,便挑帘迎她入内。
正堂中已是坐满了人,最上方坐着的是嫡母郭夫人,她也不过三十多岁,却身着沉香色暗宝相花纹褂子,不着粉黛,更称的肤色暗黄,此时她手中握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手串,双眼低垂,却没有念经,对郭歆的到来,恍若不觉。
其左下方坐着的郭瑶珠却按捺不住的开口:“姐姐真是好大的架子,连请安都要我们等。”
她身着彩衣藕荷色的斜襟大褂,袖口绣着繁复的蝴蝶滚边。连脚上穿的绛缎鞋,也跟裙子配了对儿,鞋面上同样绣着张扬的蝴蝶花。此刻却用刻薄挑衅的眼神看着郭歆。
怎奈郭歆并不打算接受她的挑衅,郭歆直接越过她,走到郭夫人身前,屈身行礼,盈盈道:“给夫人请安,今晨女儿看院内桃花开的正好,便折了几株想献给夫人。”
郭夫人这才抬头,目光毫无波澜的看了她一眼,平静的说:“坐下吧。”
郭歆这才走到左边,欲坐在第一个位置上。
大元以左为尊,大堂左边是郭府小姐的位置,右边则是姨娘的位置。郭歆是郭家大小姐,自然坐得首位。
郭瑶珠见郭歆对她的话如耳旁风,正气得牙痒痒,气恨的看向郭歆。
只见她身着浅绿细白碎花绫纱对襟长衣,素白百褶长裙,绣一枝神灵韵清的绿萼梅,只肩上搭着的细白蹙银轻纱披帛,更显出几分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娇贵。
轻松的便碾压了自己精心挑选的服饰,郭瑶心中不平,见她正款款朝自己身前的位置走来,便摸了摸桌侧的茶盏,里面正是滚烫的茶水,眼瞅着郭歆的身影越走越近,她端起茶盏便朝郭歆的方向扔了过去。
便是这滚烫的茶水不足以伤到她,那茶杯的碎片也可令其毁容,想到这郭瑶珠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然而笑容才刚扬起,便凝固在了嘴角。
郭歆居然毫发无伤??
方才郭歆明明坐下了,她是怎么躲的这么快的?
郭瑶珠还还回过神来,就听到上方郭夫人的一声怒叫:“啊!放肆!”
原本正襟坐着,衣裳整洁,面无表情如苦行僧般的郭夫人,现在梳的一丝不乱的鬓发上凌乱的洒上了翠绿的茶叶衣裙上也溅上了茶渍,看上去却有几分滑稽。
郭夫人从小出自书香世家,养尊处优,何时这般狼狈过?
她面上青紫交替,目光冷冷的看向左下方。
郭歆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这事本来就与她无关,她只是闪的快而已。
她同情的看向郭瑶珠,这么多年了,自己这个妹妹就不能有点长进吗?总是玩这种无聊的小手段。
郭瑶珠感受到郭夫人冰冷的目光,她如芒在背,吓的跪倒在地,面色苍白的解释但:“夫人,瑶珠不是想泼您,只是失手……”
像她这种庶女的命运全都掌握当家嫡母的手中,嫡母对她的一个皱眉她都要担心受怕好几天,何况今日将茶水泼到主母身上,更是大不敬。
听到郭瑶珠的辩解,郭歆扶额,这庶妹能不能再蠢点?
不过她蠢,还是有聪明人的。
右边坐着的白姨娘跪了出来,对着郭夫人道:“夫人,茶水滚烫,二小姐年幼一时端不稳也是无心之失阿。”
说罢,她目光又瞥向了看戏的郭歆,说道:“反道是大小姐,庶妹端不好茶水,你却冷眼闪躲,方才导致茶水泼自夫人,这实乃不孝。”
白姨娘真是好厉害的嘴,三言两语便将郭瑶珠的过失抹去,反道将责任推给她。
有这样一个厉害的生母,郭瑶珠却那么蠢笨。
可即便郭瑶珠如何蠢笨,她的生母不管何时亦会占出来保护她,不像自己的生母。
郭歆的目光转向右边第二个位置,上好的沉香木做成的木椅上坐着一位妇人,约摸着年纪有三十上下,一身湖色夹棉湘绣旗袍围着深紫色碎花披肩,绾了云髻,别着珍珠扇形发钗,端庄婉约。容貌与郭歆有三四分相似,她平淡的端起茶杯,轻呷,慢慢的饮下清茶。
她若无其事的神情,仿佛白姨娘指责的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般。
哪怕早已料到,郭歆在看到她的神情时,心里仍然忍不住微微刺痛,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却待她如此冷漠。
从幼时起便是这样,她虽是周姨娘所生,但从小被记在郭夫人名下,以郭府嫡女的身份长大。但郭夫人不喜她,而自小与生母分离,周姨娘待她更是冷漠。
郭歆倔强的站着,不屑与她们相辩。
高先生教导她,她自小习的是四书五经,兵法谋略,不该为后宅闺阁之斗所困。
郭夫人看着面前跪着的白姨娘,郭瑶珠,站着的郭歆,沉声道:“崔妈妈,带大小姐与二小姐去祠堂罚跪两个时辰。”
说罢,转身回内房梳洗,并换衣物。
崔妈妈布满皱纹的老脸,嘴角天生下扬,她道:“大小姐,二小姐请吧。”
郭歆与郭瑶珠并排走了出去,白姨娘心疼的看着郭瑶珠离去的背影,随即也跟了上去。
正堂中只剩余周姨娘一人淡淡坐着品茶,她的贴身婢女环儿忍不住道:“姨娘,我们可要去看看大小姐?”
周姨娘放下手中的茶盏,眼眸中一片晦暗闪过,她冷声道:“多嘴。”
环儿低头,不敢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