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争起起落落,关乎的都是各方的利益,没了价值得人就是一枚弃子,揉碎踩扁自然有手持棋子的人来定。这么多年夜宸生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能沉得住气在家中修养。
寂静的院子里,夜宸生脸上盖着一本书靠在亭子边上浅眠,王怀穿过走廊走过来。
“殿下,周生被处死了。”
夜宸生没有动,仿佛真的睡着了一样。王怀见状独自退到亭子外守着,好一会儿过去了,男人才稍有动作。
“宫里有什么动静?”
“没有,各个宫里都很安静。”
夜宸生闻言起身,他把书合起扔在桌子上。手刚放下,管家就走了进来。
“殿下,七皇子来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王怀接话。“让七皇子去书房,我们在那等着。”
“是。”
管家离开,夜宸生踏出亭子时回头问王怀一句。“没动静?”
男人耸肩,这个主只能算意外。
夜旷优由管家领着来到书房,里面王怀站在书桌边在给夜宸生磨墨,夜旷优一脸嫌弃。
“三哥,你这宅子里没有女婢吗?怎么让他磨墨?”
夜宸生手中描绘着一把弓箭,没有抬头。“女婢有自己的活要干。”
“那那个邵青呢?”
“在忙。”
夜旷优无语问苍天。“那是阿姐有意赏给你的,连我都看出来阿姐是想你收了她,可三哥你怎么就是不愿意呢?”
夜宸生一顿,他放下笔来看向夜旷优。“你来就是问我这个的?”
男人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夜旷优自觉闭嘴。“我来,是给你传消息的。”
“什么消息?”
“周生死了,三哥你知道吗?”
“父皇本就没打算让他活着,早死晚死不过是多活几天的事罢了。”夜宸生抬起笔来继续描绘手中的图,未把夜旷优的话放在心上。
“可是这家伙也太无辜了吧,一个侍卫而已,他又能知道什么?”夜旷优惋惜的说道。
“他认识那个失踪的军医就是一个错。”
听到军医,夜旷优好奇的靠过来。“话说三哥,那人怎么会突然失踪呢?你不是在他的屋里抓到的南宫吗?”
王怀闻言看了眼夜旷优后不着痕迹的撇开,夜宸生回话。“可我却并未在屋子里看到她。”
“那你怎么断定他失踪的。”
夜宸生抬头。“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难道还是我吃了她不成。”
夜旷优摆摆手。“这到没可能。”
他走近夜宸生脸上浮现出一丝好奇。“三哥,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把南宫抓到的,给我讲讲呗。”
男孩的手撑在纸张上,离那所绘的长弓不过一毫的距离,夜宸生眉头蹙起。“张小没死,南宫定然会来,只要多加注意,抓到是迟早的事。”
“就这么容易?我觉得南宫肯定不会上当。”
男人放下笔来,站直身子直视夜旷优。“军营就这么大,我要有心抓个人还困难吗?况且还有季夜帮我?”
“那张小呢?你在他屋里抓的人,难道是因为害怕跑掉的?”
“张小我抓人那日就没见到,生擒南宫后营里就没见过张小。再加上后来南宫临死前喊冤,结合之前的事,我们才怀疑可能南宫真的是被人利用,推翻之前的想法从张小入手。”
夜旷优皱眉。“那要这样的话,周生死了,岂不就是无从下手了。”
夜宸生从男孩手里抽出画来。“自然。”
把画交给王怀,夜宸生从文案前转出来。“你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夜旷优跟在他身后一脸笑意。“没有没有,我呀,是来给你递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
“阿姐啊,今天去了父皇那里,想替你说个好姻缘,恰好筱妃娘娘也在,娘娘就替大哥,向丞相的千金说媒。”
“父皇答应了?”
“父皇说要丞相同意。”夜宸生闻言挑眉,看来丞相要难受一阵子了。
夜旷优看男人表情轻松,有些怨怪。“我刚刚说阿姐替你说媒,你却在担心丞相,三哥,你也太随意了。”
夜宸生回话。“那我该说什么?”
“要是指婚南安王的郡主,三哥,那个郡主啊,你不担心吗?”
南安王金和的女儿,生来貌丑体胖,每每国宴,南安王都带着其来,就是希望有王侯君臣的公子能入郡主的眼,然后上门说亲。可惜的是,这郡主唯独看上了夜宸生,南安王也因此在夜枫钦面前提过,但皇帝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不予回应。因为南安王三番五次请求,京城内流言四起传的离谱,都说这郡主和三皇子是指腹为婚,导致夜宸生年二十有一都没有姻缘。
男人在书架边拿起一本书翻了翻又放下,而后再拿起一本。“父皇不会的。”
“三哥就这么肯定。”夜旷优一脸不信。夜宸生把书放回原处。
“嗯。”
“我看未必。”
这家伙就是个乌鸦嘴,这是夜宸生过了几天后才发觉的事。那日送走夜旷优后,隔了不过一天夜枫钦和皇后生的也是唯一的公主,夜宸生的胞姐夜九歌就来了夜宸生的院子。
将人迎进正厅,夜宸生命王怀从冰鉴中取出樱桃等物放在公主面前。
“阿姐突然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夜宸生开口询问。夜九歌拿起一个樱桃放入嘴中,吃尽后才回答。“我来,是给你送消息。”
“哦,什么消息还需要阿姐亲自跑一趟?”
“自然是要紧的事。”夜九歌卖关子,夜宸生就闭嘴了,他玩弄手里的杯子等着女子的下文。
“南安王前几日进京又旧事重提,我恰好就在一边,父皇,想你迎娶南安王郡主为皇子妃。”
倒水的王怀手一歪,险些把壶盖给掉了。夜宸生看他一眼,男人站直身子声音僵硬。“殿下,对不起,一时失手。”
看了一瞬,夜宸生转头看向夜九歌。“这么突然?”
“想必明日早朝,就会通知大臣们,我来,是提前给你报信。”女子握着茶杯缓缓说道。
“话说回来,这门亲事,你可愿意?”
夜宸生抿嘴。“父皇商量好的,我能说个不愿。”
听出话里的意思,夜九歌回到。“你若不愿,我替你去找父皇说。”
早就听闻这郡主丑陋肥胖,夜宸生的容貌精致内敛,根本就不搭,她也不是很愿意夜宸生迎娶。
“阿姐不必,这事我会亲自找父皇去说。”
夜宸生没同意女子的意见,三两句后就将话题转移开来,聊了聊家常,问了问夜宸生的近况,不便多留,夜九歌就起身告辞了。
送夜九歌出大门,夜宸生远远的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白斩。男人见到他,站在台阶下行礼。
“见过三殿下。”
“中郎将怎么在这?”
“陛下下令,让臣护送公主来。”
护送?夜宸生心下了然。他看眼夜九歌未在多言,女子见他神色如常心中开始不安。“宸生,父皇没有那个意思。”
夜枫钦是什么意思,不是夜九歌一句话就能替他抹平的。朝中官员都知道夜宸生出生的那天文园皇后驾鹤西去,小小的孩子无人照顾皇帝又不怎么待见。是丞相冒着外官入中宫的大不敬之险送去奶妈子才保住这嫡子的性命。就这么一直长到十岁,一天管事的内官吃完中饭换班之际,却见十岁孩童亲手杀了自己的贴身侍婢后吓得直接跑出了中宫。事情传开,皇帝下令幽禁夜宸生,三月之后夜宸生就出宫开院了。至于其中隐情,皇帝不问,也就只有夜宸生自己知道,而夜九歌作为唯一的公主,独自一人来见这阴晴不定的胞弟,着实令人担心。
“阿姐不必解释,三弟都懂。”
淡淡的语气面无表情的面色,夜九歌着实没话可说,叹了口气就上了马车。却又想到什么看向遂开口。“无事常回宫看看,看看我。”
“好。”男人回答。夜九歌钻进马车内。
白斩见一切就绪,他冲夜宸生点点头,男人亦回复,上马驾车离开。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王怀才把憋了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殿下,您真的要和那郡主...”
夜宸生没有看他,甩袖踏入大门,示意小厮关门后,给王怀丢了一句。“那郡主,和我没缘。”
这都没缘?王怀一脸不信。可夜宸生不解释,他不能多问。
皇帝早朝议事,南安王从封地回京,自然要在大殿上禀报诸多事。待都结束,皇帝留下了季龄夜宸生南安王和掌管礼仪的典客。
“逐阳不在,朕将筱妃喊了来商议,各位移步御史台。”
几人前后来到御史台,筱妃娘娘已经在等着。见皇帝进来微微屈膝行礼。“见过陛下。”
南安王和季龄也行礼。“筱妃娘娘。”
“南安王,丞相有礼了。”筱妃温和一笑,目光落在了夜宸生的身上。
“三殿下这么多年嫌少入宫,可还识得我吗?”
夜宸生垂眸。“你是父皇妃子,我作为皇子自然识得你。”
语气诚恳却让筱妃的笑容僵硬一瞬,她看向皇帝,夜枫钦却没有插手的意思。
“殿下此话,也有理。”
二人寒暄到此也在无话可说,夜枫钦坐在文案前,内官也找来垫子分给众人。
“今天把你们叫来具体谈什么大家都清楚,那就开门见山,你们有什么说什么。”
皇帝话说到此,季龄自有一堆话要说。“陛下,大皇子迎娶千金一事,臣不同意。”
话音一落,筱妃就蹙起眉头。“丞相的意思,大皇子还配不上令千金了?”
“筱妃娘娘折煞臣,大皇子乃是皇长子,是陛下登基前就诞下的龙子,于陛下来说福气也。小女体弱,自打离开母体就靠着药维持生气,近几年更是把她送去山清水秀之地养着。陛下想想,若是小女嫁给皇长子,一身病害染给大皇子让我朝福止,那臣岂不成了罪人?”
“那你的意思,令千金难道这一辈子都不出嫁了吗?”筱妃回了一嘴。
“定然是要嫁的,只是要等她的病体养好以后。”
“只不过几年时间,大皇子还是能等的起的。”
“不可,若是如此,一来耽误大皇子时间,二来恐再生变故。娘娘还是尽早为大皇子另寻佳偶为好。”
“丞相是不愿意?”筱妃拧眉,语气变得不善,季龄不说话了。筱妃看这更是生气。
“身为丞相,竟敢贬低皇子,你心里还有大夜朝吗?”
“筱妃娘娘您是陛下宠妃,但这御史台上,身为臣子,话不能乱说。”
季龄严厉开口,鹰隼的眸子没有直视坐上君王的宠妾,却使得筱妃抖了一抖。他在提醒她,她没有同他谈话的权利。
女人目光看向首座的君王,后者自然不能让气氛变得僵持,况且今日的目的不在此。
“既然丞相不愿意嫁女,那就先姑且不谈。南安王也在这儿,宸生你有什么想法?”
夜枫钦把问题丢给夜宸生,男人起身站直。“父母之命,父皇同意儿臣也允,只是我现在并不在宫中住着,只怕郡主来了也要同我住在寒舍。”
南安王听后挑眉。“三殿下在宫外住着?”
“是。”
南安王看眼皇帝,随后笑呵呵的回答。“殿下真是独立啊,这么早就出宫立府,真乃皇子表率,我朝新秀。”
“王爷过誉。”
话到这儿,南安王问起了夜逐阳的境况。“不知大皇子在何地?这么重要的日子,大皇子怎么不在?”
“老大现在在北地。“夜枫钦回答。
“前先时日就听闻皇子带兵北上,原来去的是大皇子啊,哈哈,我朝年轻人真真是人才辈出,陛下万岁啊。”男人拱手道贺,夜枫钦大笑。
“南安王说的极是,朕也为他们感到骄傲。”
骄傲的人没有注意到抬头的夜宸生,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男子眼中闪过的光。
二人哈哈大笑一番后,将话题带回来。
“今日本在讨论姻缘一事,既然老三愿意,南安王也同意,不然这份亲事就先这么定下。”
南安王听后拱手。“陛下,臣突然觉得还是缓一缓吧,刚刚三皇子说父母之命,臣觉得殿下说的极是,臣虽然答应了女儿的请求,但是家中还有臣的夫人。说出来也不怕陛下丞相笑话,臣这是偷偷出来给女儿说亲,夫人,还一直没敢告诉。待臣回去同夫人好好说说,再来讨论。”
季龄夜宸生对视一眼,夜枫钦没有微蹙却没有阻拦。“那南安王好好同夫人商议商议。”
“是。”
到了此时,大家就个自都散了去。由于是在宫中,季龄并没有等夜宸生就独自离开,而男人也在王怀的陪同下回了去。
“殿下,南安王来时就是想同你说亲,怎么现在反悔了。”王怀知道后,不免好奇开口。
“这南安王本就是想和京城有些联系,嫁女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南疆消息闭塞,他只知我是皇后的儿子,却不知这京城中各个势力都在打压我,如今瞧见了,自然不愿意把心血放在我这可有可无的人身上。”夜宸生边走边解释。
“未免太果断了。”
“我到无所谓,本来也没有那种念头。”
王怀侧脸看他,面上难得挂着一丝笑,心中了然。
“殿下不是无所谓,而是根本就不想。”
看心思被察觉,夜宸生挑眉。“谁准你揣测我的心的?”
王怀立马回嘴。“殿下赎罪,卑职不敢揣测,只是你的表情写在了脸上。”
男人盯了王怀半晌后,什么话都没说继续走路,王怀跟上。
“南安王驳了您的面子,以后与他就在无联姻可能,这样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和南安王联姻本就没可能,我只不过是陛下的脚踏罢了。”夜宸生解释。
“什么?”王怀惊讶。“怎么可能?”
“父皇恰好找夜逐阳不在的时候提起这个事,选中的还独独是我和夜逐阳找来丞相和南安王。这里面到底什么意思还不懂吗?”
夜宸生提点了几句,王怀恍然大悟。“那殿下为何要拒绝?若是你一口答应下来,这事就成了。”
“我可没有拒绝,只不过提醒他我住在宫外而已。”
“这样不也...”
“我就算答应下来,陛下也会让这份联姻取消,八字不合,路途遥远,扣上些神神叨叨的巫师之言,这亲照样成不了。索性不如帮他一把,南安王觉得我不受皇恩,自然会选择下家。”
王怀听完就些担忧。“这要是真的和南安王联姻了,大皇子一党,如日中天啊。”
夜宸生轻笑。“不会。”
“什么?”王怀以为自己没听明白。“殿下不是自己也说大皇子会迎娶南安王郡主吗?”
“我是说过,可郡主会同意吗?”夜宸生停下询问王怀。
“郡主为何不同意?”王怀还是一脸疑问。夜宸生有些无语。“六年前你是怎么替我拦着她的你忘了?而且这么多年到你手里收到的信还少吗?她几次悄悄进我院里,几次将我的计划搅得天翻地覆你忘了。这家伙,我躲都来不及,更不要说真的让她进来。”
王怀闻言噗嗤一笑。“哈哈,殿下,卑职明白了。”
果真如夜宸生所说一般,南安王欲和夜逐阳联姻的想法,让这郡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给拒绝了。再次来到皇帝面前,看着脸色有些阴沉夜枫钦,南安王用宽袖抹了抹汗不敢吭声。
“在南安王心里,朕的皇子就这么随意,想怎样就怎样吗?”
南安王跪下。“老臣不敢,龙子们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是老臣没有福气不配啊。”
“你以为说几句软话朕就能放过你吗?”夜枫钦拍案而起,盛名时也跪下了。“陛下消气,不能气坏身子啊。”
夜枫钦转身就是一脚。“滚。”
被踢翻的内管大人哭丧着脸赶忙趴着出去,到了门口起身,无所谓的理了理衣袖,看眼握着佩剑站在殿前的羽林中郎将白斩,捂着秀帕颔首,白斩回应后小步离开。
白斩瞧了瞧里面的动静后继续站岗,直到新入羽林的林东宁过来,白斩换班离开。
殿里,南安王还跪着,他悄悄抬头用余光观察着皇帝的表情,战战兢兢的开口。
“陛下,此事错在老臣,老臣愿举家迁回京城,当着众皇子道歉,此举可能消的了陛下的怒火?”
夜枫钦弯腰看向南安王,哈哈大笑。“你到真是为朕考虑啊。”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男人盯着他,半晌一字一句的问。“那,朕让你交出手下一半的兵权,你答应吗?”
南安王叩头。“老臣举家迁回京城,老臣手上的兵权不就都是陛下的吗。”
老狐狸。夜枫钦直起身子。“朕要的,是掌握在手的感觉。”
“陛下掌握在手的,是臣一家上下。陛下,老臣追随先帝十载后扶持您上位,老臣这一生,只侍奉夜朝皇帝。”皇帝话里的意思南安王懂,可要他交出兵权,那就是在削弱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并不好。
“很好。”夜枫钦起身。“那就按照南安王的话做吧。”
“是。”
南安王回京之日,恰好是夜逐阳凯旋之时。小部族没有强大的依靠,对抗泱泱大国本就是以卵击石,夜逐阳用两个月时间将其彻底的覆灭,已经算是缓慢了。
临近深秋,身着铠甲的夜逐阳单膝跪于皇帝脚边,斜睨一眼南安王而后行礼。“儿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皇儿起身。”
“谢父皇。”
一阵寒暄,夜逐阳就将大礼带到了皇帝的面前。“此次围剿,儿臣为父皇带回来了上千奴隶,都是北部的人,这上千人里,有些是旧部首领的妾和公主,他们以后怎么样,儿臣希望,大夜王朝陛下,您来作主。”
挥手示意把人来上来,就有士兵驱赶着拷着脚链穿着破烂的人们走来。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有人拿着鞭子抽打这些奴隶,站在后边的夜宸生和夜绍东等人皱起了眉头。
人被带到面前,夜枫钦命人用水把女人们的脸都洗干净。在被迫下,这些异族女子个个都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