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六则是借着抽烟的间歇,把东郊的事琢磨了一遍。前前后后,会惹余卓霖大发雷霆的估计就是拆迁至死这事了。他用手机输入卫川,还没等他打出东郊两个字,搜索栏已经自动出来了东郊暴力拆迁至死等诸多类似词条,刷刷好几页。
看着满屏的中博无视律法,深夜暴力拆迁等文章,任小六眼睛上方的两条毛毛虫又打到一起了,越看越心惊,烟头烫了手指他才颓然放下手机。
他恨恨地甩掉手里的烟,也不管烟头是否已经完全熄灭。原地打了几个转,还是认命的拿起手机拨了余卓霖的号码。
电话通了,他没等对方开口,自己先请罪:“卓霖哥,我错了。我……我不知道这事闹这么大了……”
“你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你除了不知道用脑子其他什么都知道!拆前我就再三提醒过你,收收你的暴脾气,能用钱解决的就别来强的,你倒好,直接给我整出人命来。”
“我这不是为了赶进度吗?我一开始是跟他们好好协商来着,可TM,你不知道那几户钉子,实在让人讨厌,我手下那几个又夹不住个狗尾巴,一冲动就这样了。”
余卓霖预备着挨一顿骂,可是对方却没声音,比起挨骂他更怕冷场,他只好把自己的嘴巴当做机关枪,嘚嘚嘚嘚嘚,“本来想着神不知鬼不觉的私了了算了,而且也确实有两户已经妥协了,可谁知道昨晚那家的老婆子一个没看住跑我跟前了,那家人都没了,就剩她一个,光脚不怕穿鞋,她软硬不吃,我真是什么辙也没有。我这几天还有意的躲着她,谁能想到她都给找到金帝来了。我……”
“这事是我疏忽,我知道错了卓霖哥,你这回一定要帮我……”
“你真当我手大到能一把遮住卫川的天啊。”余卓霖怒气冲冲,“你现在在哪,半个小时内我要见到你。”
“我在宾馆这。那什么,卓霖哥,你说个地方,我马上过去。”
任小六也顾不上梁美珍了,急匆匆的套衣服找鞋子,好歹穿戴整齐正打算出门,电话又响了。
是打发去看守婆子的小四。他心里咯噔一下,好像电话变成了有毒化学品,一时之间居然不敢接了。
不接当然不行。
任小六把听筒贴近自己耳朵:“说吧。”
“小六哥,今儿一大早村头来了好多记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了这边的事,扛着摄像到处拍,逢人就打听。我们怎么办?还守在这吗?”
“守什么守?你想上电视当明星就继续守着。”任小六又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
“那意思是不守了?他们把事都抖出去怎么办?”
“不是,你动动脑子!你光守一个老婆子有个毛用,你去拦那些个扛摄像的拿话筒的啊,别让那些人给我乱拍乱写。”
“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我告诉你,他们不比那些个村民,黑的白的全凭他们一张嘴一支笔。先让村头儿出面,拖延、拒访打太极他最擅长了。你们记好了,别再动不动就上拳头来硬的了。以前那套行不通……”
他又断断续续交代了许多才挂了电话,犹自不放心,想把电话拨回去再提点点什么,发现自己也心神不定六神无主,电话拿起放下放下拿起,最后还是揣进兜里收起来。好像这样子这个夺命连环Call就不会再响了,自己也不用看见它就犯难了。
他半边身子都探出房间了,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个人。
“那什么?你叫什么?”
“珍珍。”梁美珍依然保持那副闲闲得靠着床头的姿势。
“哦,珍珍,我得出去趟,你随意,想去哪可以让雷子送你。”他返回房间,拿出钱包掏出一沓钱随便往床上一扔,“你先拿去用。我今儿早上的提议你考虑考虑,愿意的话就去金帝找我。”
也不等梁美珍有所回应,急匆匆的摔上门出去了。
梁美珍冷冷盯着床上散乱的一沓钱,半晌,挤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
余卓霖气急败坏地拉开房门,一抬头,钉在原地。
余柏道的脸阴沉的好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爸”他气焰低了许多。
“刚才你教训别人的话,我原封送给你,你爸我遮不住卫川的天。”老余语带威严,仔细听,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爸!”余卓霖在他老子面前,乖顺许多,“对不起,我不该给您惹麻烦的。可是,这个事,无论如何您得帮我兜着。”
“兜?我给你兜的还少吗?每次偷吃不擦嘴。上次贾元清的事我已经知会过你,那是我最后一次帮你,可你,非要逞一时之气,跟这个斗都那个抢。我早提醒过你,东郊那边不好弄,历史遗留问题多,龙蛇混杂良莠不齐,你不信那个邪,我不想打击你,咱没有那个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死活不听。现在撞了南墙了才来找我。”
余卓霖张张嘴,老余抬手就把他欲出口的辩驳给挡了回去,“行了,这事就当是教训,左右那边也不是你出面的。孰轻孰重你心里再清楚不过,无论怎样总好过你有个好歹。”
余卓霖低着头不吭声,只将头顶代表犟犟的双旋对着他老子。
余柏道转身欲走,儿子在身后还是没憋住,“你光教训我,这天天挖路修桥的,不是你整的?你……”后面的话在老余严厉的目光下噎了回去。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老余撂下九个字,走了。
大概这世上的大多数老子,皆认为自己纵火的本领都比儿子点灯的技巧高明。
余卓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老子离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好像才想起自己约了任小六碰面,跺跺脚下了楼梯。
苏小婉站在楼梯口,看着自己儿子火急火燎的奔下来,瞅准时机,快速伸手拉住他胳膊,“儿子,听你爸的,现在形势严峻,别让你爸难做。”
“妈,我知道了。”余卓霖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手,“我自己能摆平。不会连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