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太阳已经初现威力在人们头顶肆意散发着灼人的热量。街道两边的浓密树荫上，蝉儿扯着嗓子叫着，让人越发觉得炎热跟烦躁。
被晒得发晕的莫呦呦手里攥着一大叠送不出去的简历沿着路边游魂一般走了过来。她是即将毕业的建筑专业学生，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还有不到一个月，学校宿舍就会往外赶人。到时候她要是还没人要，就只能灰溜溜回家啃老或者睡大街了。
“啊，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工作。”莫呦呦仰头冲着树上的蝉儿叫了一声。
被路人用怪异打量，莫呦呦才意识到自己这副样子有点傻。
可是光发狠话也是没用的。这一阵子她都在参加招聘会。
所有招聘会都是人山人海简直比过年的火车站还要恐怖。虽然莫呦呦费尽了吃奶的力气给所有摊位上都留了简历，就连门口门卫手里都硬塞一份，却没有收到一点回音。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到路口去发简历。大家都以为她在发小广告，没几个人伸手接。
手机猛然响起，吓得莫呦呦打了个哆嗦。
打电话来的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多半不是中介就是骗子。可是莫呦呦不敢不接。因为万一，万一是哪个不开眼的公司呢？
“喂。”莫呦呦有气无力地出声。
“莫呦呦小姐吗？我是立德公司，我们看了你的简历，决定跟你面谈一下。你什么时候有空？”
莫呦呦呆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是她接到的第一个面试通知，她该立刻答应还是高冷地想一想再回答。而且，这个立德公司是干什么的？她什么时候给立德公司投过简历了，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那边等待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应，又问；“嗯？！莫小姐在听吗？还是你没兴趣？”
“啊，不不不，我有兴趣，我现在就有空。”
“麻烦你现在到W酒店二楼来。”
面试地点还是酒店……不会是坑吧？
莫呦呦挂了电话，十分犹豫。
手机上叮地响了一声，是班主任发来的短信：“截止到现在，班上就你一个人没找到工作了。莫呦呦，你得加紧了。”
啊，这么快！昨天不是还有三个吗？莫呦呦心里一慌，决定不管立德公司是干什么的，去看看再说。
十五分钟后，莫呦呦就赶到了W酒店。
面试的地方是一个小型会议室，她站在门口深呼吸，把室友跟她说的面试口诀在心里暗暗念了一遍：“脚步轻，抬起头。进门鞠躬说你好，完事鞠躬说谢谢，万一说错别紧张，说声抱歉重新来。他说什么都是对，不结婚也不恋爱，无限加班没怨言。”
她日日默念熟记，现在终于起了作用。
会议室里面坐着三个男人。稍年长那位大概五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相貌威严。他面前桌上摆的名字牌上写着：杨守德。
另外两个看着都只有三十岁左右。坐杨守德旁边这个，五官深邃、皮肤白净，穿着西装的样子简直像个模特，帅气逼人又稳重冷静。
莫呦呦在心里错乱的狂呼：要不是现在在面试，她肯定会去搭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还在想这么奇怪的事情啊啊啊！？
她攥紧放在膝盖上的手，手心里全是汗，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严重缺氧，随时都会晕过去。
“请自我介绍一下。”杨守德忽然出声。
“我叫莫呦呦，莫呦呦的莫，莫呦呦的呦。”莫呦呦飞快地回答。
旁边传来喷笑声，杨守德旁边这个也几不可见地钩了钩嘴角。
莫呦呦呆了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红了脸说：“抱歉，重来一遍。我叫莫呦呦，莫道不消魂的莫，呦呦鹿鸣的呦。”
“莫小姐知道我们招聘的是什么职位吗？”杨守德又问。
莫呦呦忙收敛心神，点头：“知道。贵公司招的是销售。”其实她原本不知道，只是刚才在门口瞟见立德公司的招聘广告便停下来看了一眼，然后就只记住了这个。等下有人再多问一句，她都未必能答上来。
莫呦呦心悬了起来，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三个人。
看年龄跟气场，这个杨守德一定是领导。年轻的那两个男人不是助理就是副手。所以，只要搞定杨守德，应该就没问题了。
“嗯，现在开始面试。我身边这位先生是你的顾客。请你五分钟内把这个推销给他。”杨守德从桌下拿出一个瓶子放在桌上。
这瓶东西……这个瓶子是空的好吧！空的！她要推销什么，难不成她要卖空气给别人？
莫呦呦呆愣地看着瓶子却不敢出声质疑。
‘顾客’看了看表：“你还有四分钟三十秒。”
不管了，先过关再说。莫呦呦站起来走过去拿起瓶子。
一靠近，莫呦呦立刻闻到那男人身上那似有若无的香水味。
他的手指修长白净，指甲修剪整齐，一看就是个受过良好教育而且一直养尊处优。
这才是绝对的高富帅！！
莫呦呦原本就紧张的心越发鼓噪得厉害，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那个男人冲她默默一挑眉，像是鼓励，又像是催促。
莫呦呦撇了一眼他面前的英文名字牌，心一横：“卡恩先生，这是我们公司从月球上采集回来的空气，数量稀少，极具收藏价值。您是我们公司的尊贵客户，所以特别优惠到880一瓶，您要来一瓶吗？”
卡恩嘴角抽了抽，没出声。
坐得稍远一点的那个年轻男人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剧烈的咳嗽。
卡恩冷冷瞥了那边一眼，那边的咳嗽声立刻被强行压制下去了。
莫呦呦更加紧张，嘴唇发麻，说话的语速却加快了：“这个空气能延年益寿，滋阴壮阳。吴刚在月亮上面活了几千年，一只兔子都能成精，都是因为这无比珍惜的空气。”
接着，莫呦呦把能想起的所有保健药品食品广告词全部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用眼角悄悄打量杨守德跟卡恩的反应。
杨守德始终面无表情。卡恩虽然在微笑，只是那个微笑明显是他的习惯表情，所以其实他也是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只有刚才咳嗽的那个已经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杨守德看了一下表。
莫呦呦知道时间差不多了，立刻用一句话结束了她天花乱坠的吹嘘：“最稀有的空气，一瓶顶两瓶，您值得拥有。”
“说完了？”卡恩淡淡出声问。
莫呦呦比出一个跟对方一模一样弧度却明显有些假的微笑点点头。
“你刚才说的话里，有几个明显的漏洞。”卡恩不紧不慢地说，“第一，月亮上空气稀薄，而且成分也跟地球不同，不适合人类呼吸。所以，你涉嫌虚假广告和欺诈。”
啊，对。作为一个工科生，她竟然紧张到忘了这个常识！！莫呦呦暗暗捂眼。
“第二，即便是纯氧，也属于化学类药品，没有你说的治疗跟保健功效。所以你的广告词，还是虚假夸大。如果客户真的相信你买了你的商品后却没有获得广告说的效果，可以用这个理由起诉公司。那么，届时公司将遭受远比880要多得多的损失。”
五分钟啊，五分钟，她能想到多高端洋气上档次的广告词？！莫呦呦不敢反驳，假装心悦诚服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
“第三，如果要称呼客户的名字，请认清楚对方的姓名。按照西方人的惯例，陌生人一般只称呼姓，不会直接叫名字。所以，你应该叫我薛先生，而不是卡恩先生。”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桌子。
好了，没戏了，连名字都叫错了。莫呦呦沮丧得快哭出来了。
薛先生把桌上的空瓶子拿了起来捏在手里把玩，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看你这么积极热情的份上，我决定买下你这瓶空气了。”
莫呦呦呆愣了一下才一脸不敢置信地问：“也就是说，我的面试过了。”
薛先生淡淡回望：“嗯，你可以回去等通知了。”
走出酒店时，莫呦呦还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十分钟之内跌宕起伏逆转数次，就算是再年轻，她的小心脏也有些承受不了。
回到宿舍，莫呦呦把这个事情跟室友们一说。室友们一致认为这个公司这么容易就让没人要的莫呦呦过了面试，实在是太可疑了，肯定是骗子公司。
莫呦呦也还没有缓过劲来，所以也没有把舍友的插刀放在心上。
“哎呦，是不是骗子公司，上网一搜不就知道了。”有人提醒莫呦呦。
莫呦呦拿出手机搜了搜。
立德公司刚成立不久，网上关于它的资料少得可怜，只说它是中德合资企业，主营业务是气体生产和销售。
“啊，他们真是卖空气的。”莫呦呦茫然地自言自语。
室友们凑过来一看，立刻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卖气体的？！真是闻所未闻。难不成还真有人傻钱多的顾客跟他们买什么阿尔卑斯山进口空气来吸？”
“我看这个中德合资什么的也是骗人的。”
“莫呦呦，就算录取了你，你也别去，就算找个建筑公司做工头也好过去卖空气啊。”
莫呦呦被她们吵得头晕，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大家的呱噪：“可关键，就算是做工头也只要男人。而且这个骗子公司还不一定要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