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樱
楔子
春天到了,我最喜欢的两件事,一是赏樱,二是听故事,所以我家附近的一个有着一大片樱花林的疗养院便是我最爱去的处所。
三月樱花时节,我同往年一样去那个疗养院赏樱。
樱花树下坐着一位陌生的小阿姨,已经仰头看着满树的樱花发呆了许久。
往年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可能今年我是中午来,往年都是清晨过来的缘故。
和她的时间错开了也未可知。
又或者她同我一样只是一位普通的“观光客”。
我向疗养院的姐姐打听,她同我说那是安太太,春天爱穿红裙子赏樱的安太太。
我这才注意到她杏色大衣下面藏了一条红裙子。
后来我就用裤兜口袋里随身携带的一条自己亲手做的绣花手帕,换取了她的故事。
第一章
今天天气很好,院子里的樱花都开了。那是四个月前我们刚搬来这里的时候,锦源从花市上花了一千块钱买来的,当时看见这小小的一株,似乎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其实当初我一直都担心养不活,毕竟我有着一个星期养死一阳台盆栽的黑历史。
“果然这种事还是我来做比较好啊”。我至今都忘不了锦源那种孩子般得意洋洋的神态。
我印象中的锦源,平时似乎总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认真,对待陌生人甚至是“冷漠”。所以那种孩子般得意洋洋的属于锦源少有的神态令我记忆尤深。
现在是初春的早晨,还有些微冷,我坐在卧室飘窗的软榻上,身上裹着带有樱花图案的蓝底羊毛毯子。从我这儿望过去,微风一起,四散飘落的樱花打着璇儿,向周围跑去,十分欢快。
锦源果然“不负所望”的把小小的樱花树照料得很好。
他一向都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做得很好。当带来的惊喜变多了,渐渐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事情。理所当然的有着敏锐的观察能力,理所当然的有着严谨缜密的思维,理所当然的有着顽强的忍耐力。
我佩服他的忍耐力。这是这四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出门有一个将近半月的时间没有给我联系,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可我已经忍不住的想他想的快要疯了。
我向公司请了好几天的假,因为上班时满脑子都是他,写方案时想他,午餐时想他,谈客户时想他,晚上开会时也在想他。
这已经严重影响我工作。
身上穿着半年前买的那件松松垮垮的红色针织连衣裙。锦源最喜欢红色。正是知道他喜欢,所以四个月前那场有预谋的求婚才会成功。
去年的秋天,我和锦源约在渡城滨海附近的红叶林。
当时我就是穿着这件宽松的红色连衣裙,脚上踩着黑色的小皮靴。不仅如此,我还特意把我的短发接长,让惠子给我化了一个“名门淑女”的淡妆。从服装到造型都彻底把我这个有着“浪荡公子哥”的女汉子变成了往日男孩子们喜欢的清新系森女。
我觉得我当时那样打扮起来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尽管惠子对我的眼光不敢苟同。
“你确定要在那样一片红树林子里穿成这样?”
我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怎么,有哪里不妥?”
“啧啧,皮肤太白,头发太黑,身板又太单薄,一身红衣往那红叶林里一站,怎么样都觉得毛骨悚然!你确定不是在上演红叶林之人鬼情未了?”
我一巴掌糊上正在喝水的惠子的脸,用极其凌乱的手法开始□□,语气尽量保持娇嗔:“是吗,我就权当是你在夸我貌美如花好了。”
满脸口水的惠子气得咬牙切齿:“你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结果是我成功了,安小姐即将成为应太太,锦源喜欢惠子口中我那个红衣女鬼的打扮。
书房电脑循环播放锦源最喜爱的曲子“冬之樱”,他喜欢在书房放柔和的音乐,从二楼的书房传到卧室,再传到一楼的钢琴室。整个屋子都是淡淡的柔和,就像院子里漫天飘飞的樱花。
从我醒来坐在这开始播放,直到第68遍“冬之樱”播完,我才懒懒的起身,从卧室绕到书房跑去关掉。
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中午12点15分了。我这才想起,从起床到现在我似乎还未进食。
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包未知日期的牛奶,我把牛奶拿出来倒在杯子里送进微波炉热了热,然后翻开橱柜里面拿了两个上次锦源走的时候被他藏进去的袋装糕点,这些就是我今天的午餐。
如果锦源知道我没有按时吃饭,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锦源喜欢在吃早饭的时候看报纸,虽然现在是中午,但是我还是象征性的拿出一张旧报纸,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家里好像很久都没有订报纸了吧,我看了看手里报纸的日期是3月5日,再看看墙上的日历仍旧停留在三月……其实好像也没有多久。
过了一会儿,惠子发来短信,问我下午要不要出门帮她看半天店子,她说我该出去晒晒太阳。尽管我十分不愿意,但仍旧拖着懒懒的身子,两点钟的时候出了门。
“哟,来了,刚才在电话里感觉心不甘情不愿,没想到么早来,真是口嫌体直啊,嗯?”惠子一如既往的“戾气”很重。
“哪有,自几日前与惠子小姐见了一面,小生真是念念不忘,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一想到这不自觉就脚下生风了。”
我毫不掩饰的向惠子表达我的“爱意”。
“哦~照这么说安公子到练就了一番奇功咯?”
“不敢当不敢当,多亏了惠子小姐,小生竟悟的大理段氏‘凌波微波’之玄法奥妙,可见惠子小姐的美貌堪比那王天仙是也!”
我把身上的黑色大衣脱掉挂起来,露出里面那件红色针织连衣裙。
惠子看着我突然不说话了,只是死死盯着我身上的衣服。
“怎么了?”我笑着问。
“哦,没事。”惠子把我的那件黑外套又取了下来披在我身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这么冷,还是穿着吧。”
“哦,我刚坐车坐过了,走了一截,差点出汗了。”我接过外套穿上,“你这样一说还确实有点冷。”
“傻瓜!这么大的人还坐过站。”
惠子的眼睛里红红的,她在努力的强颜欢笑。
“这么早就走?”我指了指她手里的茶色花纸包裹的十一朵粉色玫瑰。
“嗯,南街的李先生订了一束玫瑰,我给他送去。”
惠子拿起花架上的包,刚走出门两步又不放心似的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回到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悲悯,就像在看一个得了癌症的病人。
亦或者说像是在看一只“游魂野鬼”。
也许她只是单纯不喜欢我里面这件衣服而已,我想。
“乖乖在这里晒晒太阳,晒晒太阳精神就好了。”她说。
我被看的头皮发麻,指着花架上的花假装抱怨起来,“啊,又是李先生。所以说为什么不多请一个人专门送花嘛!”
惠子忽然笑了,朝着我的脸揉了两下,
“放着这么一个免费劳动力不用,我干嘛每个月多出一份工钱。”
不愧是Y大经济学毕业金牛座的佳惠子。
“那你待会儿还过来么?”
我心里虽然很希望她回答“过来”,但是脸上仍旧装作漫不经心。
“哦,我还要去找你母……”她忽然不说话了。
“嗯?”我十分疑惑的望着她。
“钥匙我放花厅的桌子上了,晚上记得关门。”
她走到花架旁抱起玫瑰,拿着包然后就出门了。
这一时间段她始终都没有回头望我一眼,只是我眼尖的望见她快要消失在门口拐角处的时候用手抹了抹眼睛。
这是我和她认识的四年来,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这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