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顺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我看不到晋语的情况,一时不知所措,疾声问道:“晋语,你怎么样?”
晋语哼出一口气来,疼痛的几乎难以发声,他摇摇头,轻声说道:“别说话……他们,他们还没走远。”
我连忙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在身上摸索出一瓶药来。这伤药是当初顾衍之给我的,我常随身带着,我将药倒在手心里,却找不到晋语伤口的位置。
晋语渐渐没了声音,眼前这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又不敢碰他,生怕一不小心让他伤口恶化,更加严重。
晋语的另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腕,突然他的手动了一下。
他的手轻轻划过我的手心,动作轻柔的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力量。
他缓缓写下几个字:把你的那只手给我。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晋语看不到,便慢慢把自己装满药粉的手递给他。
他的另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缓缓上移,一点,一点。
我感觉我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头上也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别怕。
他轻轻写道。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再颤抖。突然,晋语将我掌的猛地侧翻,一个用力,我的手便压在了晋语的伤口之上。
我听到晋语极其压抑的闷哼一声。
晋语的伤口上满满都是黏润的血迹,一层一层地渗过衣物,粘在我的手上。那一瞬间,我感觉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但是我不敢擦,我的两只手,一只在晋语的手中,一只盖在他的伤口之上,我不敢动。
估计着药粉敷好了,我慢慢把手拿起来。我的手不能放太久,一旦药粉凝住了,我把手抽出来时一定会牵扯到他的伤口。
晋语一直没有出声,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我在心里叹息一声,扯下放在一旁的一块帘布,叠好,把手抽出来,环着他的背给他草草的包扎了一下。
我两只手绕过他的背后,打好最后一个结的时候,我终于把吊在心里的一口气给吐了出来。
晋语的手突然贴上了我的后背。
我身子一僵,却不敢动。晋语把我的头贴在他的肩上,我们就用这种颇为奇怪的姿势拥抱着。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挨得很近,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但是我不敢靠近他,生怕他一抱住我,就会把伤口挣开。
我们这样拥抱着,就像握着一支刚刚摘下的玫瑰,我们能看到花瓣上的水露,却只能避开伤害的倒刺,小心翼翼的轻嗅花朵的芬芳。
我们沉默的拥抱着彼此,却好像呵护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少顷,我轻轻挣开他的拥抱,拿过他的手掌,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你累了就靠着我休息一会。
晋语的指腹也划过我的手:刚刚睡了很久,不困了。
我写:刚刚你在干嘛?
他写:想事情。
我贴着他坐,离他近了一些,刚刚想问他在想什么?他心有灵犀地却拿过我的手,写着:在想,我们之前在落雪塞的日子。
落雪塞,落雪塞,那对多少人来说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但是对我们来说,那是最美丽,最干净的一片土地。
那里的日落,那里土丘上悬挂的月亮,那里的风,那里的盐湖,那里鹅毛一样洋洋洒洒的大雪,还有雪原上斑斑驳驳的牛群。
还有那首歌:
啊,茫茫的戈壁雪原,
到处是风雪弥漫,
一批孤独的牦牛儿啊,
哪里是你的家园,
草儿又青又黄,
可是我们却没有春天,
只有你的牧牛郎啊,
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我当时不敢在人前唱歌,第一次自己尝试着唱完后,去征求唯一的听众牦牛阿良的意见:“哎哎哎,怎么样,是不是挺有感觉的?”
阿良却一面走着,一面缩了缩脖子,没怎么搭理我。
我很耐心的继续拍着屁股下面的生物:“哎阿良,你听得懂吗。我感觉这简直就是在讲你和晋语的故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晋语的名字,阿良突然停了下来,好像在很专注的听我说话。
我凑近问道:“好听吗阿良?”
阿良突然把头埋得很低,扭到一边。
我锲而不舍:“跟你说话呢阿良,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唱这首曲子怎么样?”
我感觉身下牦牛微微踉跄了一下,我吓得叫出声来,紧紧贴在阿良的背上。阿良急忙站稳,有些尴尬的甩甩脑袋,然后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其实,晋语当时从小屋过来找我,刚刚看到我,就听到我扯着嗓子唱这首歌,他一直站在那里了很久很久,悄无声息地跟在我和阿良的后面。回去之后,他在纸上给我写道:你唱歌很好听。
我们当时不是很熟,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再后来,我往后五天,基本上就是一看到晋语就羞臊地要死,连正眼都不敢瞧他了。
我靠着晋语,回忆起来,嘴唇不由得就提起了一个弧度,我在他的手心写着:当时,我们都很开心。
晋语很认真地问我:小枝,来到兰煌,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你。晋语,你真的很想报仇,对吗?
这是我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晋语刚刚想在我手心写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我知道,他在犹豫。我静静地等待着,等着他考虑。
一个人,为了报仇,真的可以牺牲很多。就像今天,我看到浑身血迹的晋语倒在这里,可能明天,我不知道他又会经历什么。
可是人都是有执念的,倘若一件事,一个人坚持了很多年,这种事情就会成为一种本能。
他终于动了动手指:
是。
等我报了仇,我就没有牵挂了。到时候,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之后,你会成为泾弋的皇后,我会带你去过更开心的生活。
我轻轻的一笑,我哪里需要什么皇后的承诺呢?
我静静地写下:好,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