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小了很多，也清脆了许多，甚至可以听到青石板上的水凼滑滑的溅出水纹来。转眼已是深夜，在兰煌城外的黄叶寺，这样的夜晚最是沉静滋润。
在大殿里，晋语正色道：“上次仓促，我没有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战场上，又为什么吗会出现在兰煌城？杜妈和那些随医没有照顾你吗，为什么放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看着晋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瓮声瓮气的说：“容掖公主的那些随医，有问题。”
晋语的脸色瞬间冷若寒霜，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气息：“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我抬一抬头，试探地看着晋语，并没有说话。
他反手一拿，就要去把我的脉，沉声道：“那天我摸你的脉象时就感觉很奇怪，想着在落雪塞也不会有什么毒物，还疑惑了一下。”
我躲开他，把手背到身后，露出一个微笑来：“没事啦，我的毒已经解了。”说完，我又轻描淡写的摇摇头：“他们做什么倒是其次，关键是她手下的那些人，有一部分并不是什么随医，而是一些胡人兵士，他们擅长用毒，各个是一顶一的高手，平时将我们寸步不离的监禁起来。顾衍之和伯征，好像才是真正的随行大夫，在暗中帮了我们不少的忙。我也是在最后被顾衍之放出来的……”
“小枝。”
这两个字的语调很坚硬，我被打断，看着晋语仍然板着脸盯着我，只能老老实实把手伸出去，让他给我把脉。
晋语的手掌温和有力，而且骨节分明的很好看。他给我把着脉，我察言观色继续道：“那天晚上杜妈放我走，把你们曾经的那些都告诉我了。顾衍之虽然说临走之前帮我照顾保护杜妈，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哎啊！”身子猛地腾空而起，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一瞬间我一个不稳，便把手紧紧的搂在了晋语的脖子上。
“你的毒还没有完全恢复，还有你身上的蛊，我才几日没见你，你就把自己的身体糟蹋成这个样子？”晋语的说的有些急促，语气中带了一丝责备，他叹口气：“这些日子你就哪也别去，就在这里好好把身体调理好。”
我稳当了身子，慢慢松了一口气：“可是我刚刚被净空大师给带过来，怎么也说不过去。我刚刚让一个小兵去搬救兵了，我怎么不得回去知会一声，免得他们到时候扑了空。”
晋语没搭理我，抱着我，走到了大殿的里间，我才发现这里是一间极其清雅的卧房，我被放到床上，晋语转过身去给我倒了一杯茶水。
我着急道：“而且我还有东西在那里放着呢。”
晋语说：“我去找人帮你取了东西，找人知会给陈子骜，你就在这里呆着，好好休息，哪也不许去。”
我：“……”
我老老实实地在那里坐着，看到晋语拿过一柄青木灯盏过来，又从绣包中拿出一根银针，在火上来来回回的烧灼。
外面的风吹得树枝来回摇曳，树枝敲打着窗户噼啪作响。错杂的影子落在窗纸上，也映在晋语的青袍上，他的样子专注极了，就像岁月荏苒到从前，他在那里，低头为我画出一只射虎的勇士。
“顾衍之和伯征本来也是泾弋人，被迫跟随了容掖。当时他们怕是和你们一样，也是被监禁的对象。”
我不解道：“但是他们两个却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而且他们并没有像我们这样被日日夜夜守着，莫非……”
晋语点点头：“没错，他们应该有把柄在容掖公主手上，才不会逃跑。只不过由于我的身份，容掖公主害怕权力动摇，不想让我们有过多的接触，才留他们守着你和杜妈。”
我点点头：“确实，好像这群人里，只有他们两个是汉人。”
晋语走到我的背后，扶我躺下：“顾衍之给你的药确实有效果，我一会儿帮你把蛊取出来，取蛊后，你好好疗养一段时日。”
我颇为听话的点点头。
看着晋语颇为温柔的眉眼，在那里行云流水的准备着各种东西，突然又笑出来。
“晋语，今晚的这些事情，我现在还感觉是在做梦。”
晋语在那里点燃艾灸草，露出一个侧脸来，他大约是笑了一下，我看的不太真切。
“如果真的是梦，我倒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里。”
我说：“不用等时间停住，等你真的报了仇，把这些放下。我们可以日日夜夜做这样的梦。”
晋语轻轻凑近我，我抬眼看他，他的脸上攒着笑，我问：“你干什么？”
他说：“帮你取蛊。”
我咽咽口水，犹豫道：“取蛊需要凑这么近吗？不是在脊背上吗？”
晋语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外面依旧风雨未息，卧房的灯火晦暗，我不知道外面是否有星光。我只知道，在我闭上眼睛的一刻，我们的影子，烙印在了雪白的窗纸上。
我感觉脑子在那一刻乱嗡嗡的，我把胳膊搂紧他的脖子，他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脑，我们渐渐靠近，吻得越来越深。
我想到很久以前，我以为自己就要死掉了，我和晋语在一片碧波的盐湖边上，看着太阳缓缓升起，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晋语在我身边。我当时好伤心啊，好像下一个明天，我们就都不在了。
“以后，我们日日夜夜，都要在一起。”
空山新雨后，空气中仍然泛着凉意。晋语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叮嘱道：
“近来兰煌城内会有大乱，不要随便走动，也不要进城。”
说罢，晋语封了我几处穴位。一股困意涌上来，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的昏睡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