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柏正在穿袜子，燕尾西装外套还没穿上，夏佐更糟，还优雅仰着脖子，在慢条斯理扣白衬衫衣扣，完全不着急模样。
不是离宴会只有不到半小时了？
本来希望一来就能看见整装美男的维拉，大大的失望了。
难掩失望叹了口气，“你们这样会来不及吧？”维拉无奈上前替夏佐扣衣扣。
“迟到正好，宴会开场的致词无聊透顶。”夏佐一边大言不惭说道，一边自动伸出右手，垂眸示意要维拉替他扣衣袖的扣子。
亚柏也认同：“说得好。”
维拉认命伸手，开始帮夏佐扣扣子，看来他们一会很迟才抵达会场。
但夏佐这无赖模样倒让她想起班杰明，不禁有些怀念。
班杰明也老要她帮忙穿衣，像个小屁孩。
这种忽然想起班杰明与往日的滋味实在很磨人，有种拳头落空的徒劳感，可是又偏偏一想起就往里头坠。
维拉常和夏佐与亚柏聊起班杰明，他们也常分享从前伙伴的事。可是他们都不像维拉有这么一个多年固定搭档，密不可分到有如手脚，他们不太理解那种非他不可的感受。
所以他们不懂那种痛意。
就算与夏佐与亚柏倾吐想念，也像隔靴搔痒，无法缓解绝望感。
“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是亚柏最常提出的疑惑，反复提出，甚至多方分析，无法理解维拉如此放不下，甚至谈起班杰明往事会说到哭，他的分析结论往往是这个──维拉心底有一块恋着班杰明。
而夏佐对维拉谈到班杰明就崩溃的反应，则直截了当多了。
“你这长不大的死小鬼。”
少年就鄙夷的这么一句，附带一拉维拉发尾──最近拉她发尾，已经成了夏佐表达不满的方式了，一天动辄十数次。
和夏佐与亚柏并肩的学园生活，不知不觉已数月，她曾离开国境北分部据点更久的时间，却不曾离开班杰明超过三天。
有时维拉半夜醒来，看着眼前陌生摆设，会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再忍受一秒没有班杰明的日子。
他们是最棒的搭档，大家都这样说，好像是生来就心有灵犀的双子，两人累积的默契已经转化成一种本能。
当这些某日全部毁坏的感觉，又要怎么转述给其他人听呢？
又或者这种感受只是像夏佐说得，一种依赖成性罢了。
“发什么呆呀。”坐在镜前的夏佐回头瞪她：“刚刚一直催人的是谁？”
从晃神中醒过来，维拉忍笑：“那你嚣张什么呀？有求于人的可是你耶！”
夏佐翻白眼：“说要弄头发的人是你。”
于是三人抵达时，宴会已经开始了，人们早已三三两两进入舞池，款款轻舞。
三人从那有着炫耀性质的奢华弧度阶梯上走下，走的很慢，因为带着行动不便的维拉。
刚开始注意到他们到来的人很少，但一旦目光落在他们耳上总再也移不开，一个个与身边伙伴交头接耳，不论是学院本来学生，还是中央军校学生都一样。
涟漪般扩散的耳语，前面的脑袋一个个转了过来，目光粘在他们身上。
亚柏和夏佐的头发都被维拉稍稍抓过，既不老气，又爽飒优雅，只是三人刚挽着手进入宴会会场、欣赏完众人死粘在他们耳上得目光膜拜后，亚柏就宣布他要告辞。
“我要替两个自闭儿伙伴搜集情报。”
亚柏冷冷扫了眼夏佐与维拉，然后伸手语重心长拍拍维拉：“我毕业以后也要有人搜罗情报才可以，我看夏佐这辈子是没机会了，你也得广结善缘才可以，知道吗？”
维拉呆滞，而旁边的夏佐置身事外的认同点头，外加调整维拉脑袋上黄雏菊角度。
两人目送亚柏鱼一样的滑入人群之中，夏佐用目光示意旁边桌面：“要吃吗？”
“说什么废话，当然要。”维拉只差没吶喊而已。
于是明明刚用完晚餐没多久的两人，又拿了好几盘甜点，到旁边附小桌面的沙发上座下享受。
眼前是舞池，维拉一边咀嚼一边欣赏其中人群。
少女们的翻飞舞裙，让维拉想起雨日里旋转的伞花。
鞋跟落地的声音跟随节拍，像是某种伴奏，融在优雅三拍子乐声中，融在维拉舌上奶油中。
她一眼就喜欢上中央军校的学生，他们的男学生统一穿着的军官大礼服，彻底俘虏了她的心──深色素面带亮色衣扣与肩上垂穗，还有那印着校徽的有沿军帽──不似帝国斗师学院带着隐隐傲气，刚正肃穆，却不失华美。
但夏佐还是最帅的。
餐点美味，盛装人群也养眼，音乐好听，旁边还有美人夏佐陪她吃点心闲聊，维拉正决定要喜欢“宴会”这种场合，会场却有了骚动。
因为战略科的大小姐们姗姗驾到了。
仿若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战略科，少女们清一色穿着典雅纯白色礼服，款式不一，却一样奢华，头饰颈饰一类饰品上的宝石，足以让曾以盗窃维生的维拉眼睛爆凸。
少女们下巴微仰，背脊挺成同样的纤细笔直。
她们手搭在穿着一丝不苟的舞伴手上，缓缓自旋转楼梯上走下，慢的仿佛怕有人没注意到她们。
维拉还是不得不承认──那真的是好美的一群小姐们。
不过她没有漏看那两个人，吉儿和马可仕。
已经不是瞠目结舌可以形容了，维拉万万没想到，吉儿那样的天之骄女，竟会选择马可仕作为一同登场的舞伴。
今日的马可仕将发丝往后梳去，一袭纯白燕尾服与吉儿雪白礼服呼应，同时又打上稳重黑领巾与金别针，看起来几乎像是真的绅士了。
如果没有那半脸刺青的话。
维拉看着纤细如瓷器的吉儿，轻晚马可仕缓缓走下铺着红毯的旋转楼梯，而战略科的其他黑衣保镳开路，为战略科在舞池中清出一片场地，让她们跳舞。
战略科不依规定和中央军校共舞就算了，还把人赶出舞池自己跳舞。
维拉看着远方漠视这一切的马可仕，忽然有种不真实感，好似过去曾和马可仕一起度过的那些课间时光都是幻觉般。
好像她认识的那个大型犬般的男孩，都是幻觉一般。
“真叫我恶心。”维拉垂眸，低低厌恶道。
不过觉得不舒服的似乎不只维拉一人，因为在差不多得时间，旁边不远处也低低传来阵阵耳语般的“快吐了”、“恶心”、“弄瞎我的眼”一类的厌恶语句。
拿着果汁玻璃高脚杯的维拉，往旁边好奇一看，楞了。
竟是发卷帮。
朱莉她们也发现有人发出厌恶抱怨、往这看来，看清是竟是平日最不对盘的室友后，也楞了，一个个眼睛睁的老大。
感觉到彼此背后都出现闪电的诡异背景，维拉与那群人呆望一阵。
然后一起缓缓勾起忍俊不住的笑意。
一向笑面狐的朱莉，尤其笑得灿烂。
双方竟然有一起讨厌某者的时刻，真是太不可思议，照理来说应该只有专情讨厌对方、永远绞尽脑汁拉对方头发、设计对方跌入万劫不复之地才对，怎会有一起讨厌谁的这天？
他们应该要是彼此最讨厌的人才对！
但此刻，维拉在双方眼中读到一种不言而喻的意气相投。
──在学院里享尽特权拉拢棋子的战略科，高傲造做的太让人恶心，比打不死的彼此还讨厌，甚至比半夜转醒发现自己床单上都是果汁、还不能离开寝室洗澡那瞬讨厌一百万倍！
连泰比莎，都微乎其微勾起嘴角。
“怎么了？”
察觉到维拉与他人深情相望，警戒心重的夏佐皱眉探头过来，叉子上还有块咬了两口的派饼，眉宇皱成不解形状。
甜食与凶恶美少年，这太反差了，维拉忍笑拍他示意没事：“没事，继续吃你的甜食。”
“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刚和发卷帮离奇的发现，我们竟讨厌同一组人马。”
夏佐挑眉，然后了然般将剩下派饼丢入嘴中：“战略科吗？”
“怎么，你不讨厌吗？”
少年翻白眼：“应该没有人不讨厌吧？”
旁边的朱莉和泰比莎交头接耳一阵，似乎达成某种共识，朱莉转头对维拉甜美笑笑，稍稍将椅子挪近一些，维拉看见朱莉戴着蓝宝石腕环的手掌，友好拍拍她这边沙发扶手。
“想不想听听贵族们的秘密内幕？”朱莉温柔笑道。
那是朱莉脸上常见的、带着恶意的笑，维拉却第一次不感到讨厌，甚至感到小鹿乱撞，一颗心噗噗噗的都要跳出胸膛了。
因为很明显的，那恶意是针对战略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