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拉听见所有人都大吼大叫，而班杰明的开怀大笑夹杂其中，然后不到几秒，熟悉的吉格舞曲就响起了。
充满活力节奏的快速弹拨乐器奏出了明亮舞曲，大家笑着看她，双手一举，拍起了落在重拍上的舞步节奏，都歪头看着她。
往旁边看去，果真看见旁边由伙伴组成的小乐队，正摇头晃脑的奏起了舞曲。
气氛瞬间变了，就连熊熊的营火，好像准确也在节奏上摇摆闪烁。
这节庆一般的平民街头音乐啊，维拉摀住了嘴，正是残耳军团特有的小小庆典啊！
转头一看，果真看见班杰明双手放在口袋里，踢达踢达的随轻快节奏原地转了一圈，做了个脱帽动作，微微弯腰，然后煞有其事的对她伸出了邀舞的手。
维拉简直笑翻了。
没多久，十几人都绕着营火，跟随着弹拨乐器那不羁又轻快节奏，与舞伴跳起了步伐弹跳的旋转舞步。
整个世界都跟随乐音节奏转动，跳动，整个世界都是班杰明与伙伴身影，整个世界，都填满了维拉对残耳军团往日的爱。
旋转的世界，旋转的笑意，维拉几乎确信再也无法比自己现在更快乐了。
火光跳动中，维拉忽然看见狄伦抱胸站在一边，噙着笑意看他们，她瞬间就乐了。
一个箭步过去拉来狄伦，维拉挑衅般歪头眯眼看他。
“该不会出身贵族社交舞圈的家伙，竟连个庶民吉格舞都不会跳吧？”火光中她斜眼看着狄伦，维拉故作妩媚挑挑肩，然后就对所有人高声一喊：“八个四拍换一次舞伴啦！”
众人一阵欢呼，以嘹亮口哨应和，也纷纷侧过肩来转换舞步，一进一退分作内外圈，然后一圈顺时针一圈逆时针换起了舞伴。
插起了腰，维拉咧开嘴笑眯了眼，指引着狄伦跳起了这简单、重复却又乐趣无穷的吉格舞。
闪烁橘红火光中，狄伦噙着浅浅笑意，垂眸看了她好一会，没多久就脱去了斗篷，学着维拉样子，插起了腰，加入了这俏皮的群舞中。
节拍上的跃动舞步，侧肩彼此试探般进与退，交会的视线，飞扬的笑意，旋转，八个四拍，然后便是交换舞伴。
乐声不绝，笑声与火光通天。
不知换了几个舞伴，维拉忽然被一只手拉出了舞圈，回身一看，是班杰明。
带着胡狼般愉悦笑意，微微仰着下巴对她歪头一笑，就将她拉到了旁边树围外，私奔一般的跑法，树丛枝叶擦划过维拉皮肤，带来凉与痒意。
微微远离那热闹营地，他们来到片植被较稀疏小荒地。
班杰明拿出怀中夜光石照明，左顾右盼一阵，便选择在一段倒木上坐下，然后看向维拉，拍拍旁边位置，招手要她过来。
钩月黯淡，远处乐声隐隐，维拉挨着班杰明坐下了，看着被夜光石蒙蒙照亮的少年脸庞，维拉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遗憾与快乐交集，感觉一如既往，却又怅然若失。
“你的伙伴应该有告诉你吧？”班杰明浅笑问道：“关于残耳军团近四分之三都活下来，只是需要转地下游击的事？”
“有的，”维拉温声道：“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
“我当然知道！”班杰明反驳：“我从你伙伴那打听到你时，简直不敢置信，像是冥冥中注定一样！”
维拉与班杰明聊起那天，关于班杰明是如何惊讶发现少年残耳耳饰，又是如何惊讶少年身上所穿昆诺斗师制服。
“那真是太离奇的场景，”班杰明回忆道：“你要知道，在母国已经没人敢戴耳饰了，因为会被伍夫斯人他们追缉，所以大家都做成其他挂饰藏在身上，但他竟那样明目张胆戴着，更让人讶异的是，他竟还穿着昆诺斗师制服……。”
他们热络聊着，可是越聊维拉越觉得奇怪，因为班杰明描述的那人外型或年纪不管怎么听，都更像夏佐，而不是传信跟她转述的亚柏。
“班杰明，你说你遇上那个人自称亚柏吗？”
班杰明点头，笑道：“是的，棕发黄眸，气息很冷却感觉身手非凡的一个人。”
棕发黄眸，维拉心瞬间凉了一半，那分明是夏佐。
夏佐究竟是如何想躲她，想躲到和班杰明谎报姓名，甚至叫亚柏转述一切遇上班杰明经过？连写信给她都不愿意了吗？
晃神了那么阵，连班杰明闲聊了什么都没能听进去，只是礼貌的微笑点头。
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维拉才从随身空间拿出了样东西，交到班杰明怀里，班杰明一看那东西，都楞了。
“这是我当年存放在你那里的玻璃糖罐！对不对？你竟然还替我装满了！”班杰明兴奋非常，神采飞扬：“那年你失踪我慌到了极点，都忘记了它的存在，真怀念啊！”
噙着浅笑，维拉看着班杰明打开玻璃糖罐木塞，像个孩子般开心品尝起里头各种软糖硬糖，觉得心软的都快化了。
花大钱买下糖果店里每样高价糖果，真是买对了呀。
两人也聊起了彼此近况，维拉不意外的听班杰明提起他自己的恋人。
“莉莉是我现在军团的搭档，也是个很吵闹的家伙，”班杰明含着口中硬糖漫不经心形容着，然后笑笑转脸看她：“妳呢？维拉？”他狡黠笑道：“我猜应该就是我遇见的那个亚柏吧？我们聊起你时他神情很微妙呢。”
知道班杰明口中亚柏是在说夏佐，维拉有些难受，但还是浅笑着回答了：“对，是他。”
“我就知道！你们在那都是贵族子弟的什么学园里相依为命这几年，大约很难不爱上对方吧？”班杰明吐吐他被糖果染色的舌，眯眼笑道：“就像我和莉莉一样。”
没跟班杰明谈起自己与夏佐的离异，维拉只是撑着下巴听班杰明提起他与莉莉的趣事，偶尔也插上那么几件自己与夏佐的事。
而在两人漫无边际的谈天里，不远处乐声渐渐弱下，天色也开始从无边漆黑，开始变得稍稍能见周遭草木。
班杰明看看天色，就从倒木上一跃而起，将手伸向维拉：“走吧，”他轻轻道：“该回去了。”
嗯了声，她将手交给了班杰明，让班杰明将自己从倒木上拉起。
然后，两人便放了手，沉默的往营地走去。
昏蓝天色里，鸟鸣疏疏落落的响起，而维拉与班杰明并肩慢慢的走，陷入了某种不约而同却能互相理解的沉默。
班杰明不可能永远滞留在失去她那天里，就像自己，也不会永远站在与班杰明相离的那一瞬，就算两人从前是如何紧密无间，如何亲昵。
际遇让本来会以为会一直守在一起的他们，走上了两条近乎平行的道路。
他们两人都一样，这些年里，也会有重视的新伙伴，也会爱上身边的谁，不可能永远属于彼此，就算他们的童年，满满每吋都是彼此，也一样。
自己心中那方天地再美好，终究成为回忆。
如果说此次重逢里只有满足没有遗憾，那必定是骗人的。
拨开档路植被，维拉与班杰明回到了营地，发现营地的伙伴们刚好也收拾到了尾声。
乐器和营火被打包的差不多了，只剩几个酒醉的伙伴倒在地上，叫也叫不起，而维拉一眼就看见珍妮阿姨嘻嘻哈哈的与狄伦勾肩搭背，疑似吃豆腐之余也想从狄伦那套出什么情报──当然是维拉自己出糗还是什么的情报。
从维拉梦境里早知道珍妮阿姨为人的狄伦，只是浅浅笑着，垂眸听那金发健美阿姨胡诌，一边帮忙踩灭昨夜用来驱赶梦魇的那几处顽强营火。
就像从前一样，维拉与班杰明交换了眼神，不约而同笑了，纷纷过去取笑老牛珍妮阿姨与嫩草狄伦少年。
大家又吵吵闹闹了阵，但终究难逃告别。
“下次见，大家，”维拉试图掩住声音中的轻颤，她扯开笑容道：“总有一天，我们会摆脱这颈圈，回到你们身边的！”
“很快就能的，维拉。”大家纷纷这样带笑温声回应：“我们都这样相信。”
大家脸上都挂着难言浅笑，维拉与所有人在昏暗天色里吻别──象征思念与羁绊的缱绻额吻。
难分难舍得良久拥抱后，那个已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那个已有些许老态的金发健美女人，才与维拉往日那些伙伴，悄悄消失在破晓前的密林里。一转眼，这荒地里又只剩狄伦与她。
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幻想般。
维拉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到昨晚的钟楼，同狄伦一起去取放在屋顶的天使大叔。
在狄伦将藏在死角的鸟男大叔布包，从钟楼隐密处拖出的时间里，维拉一直都呆呆望着底下街景，看微微晨光里，灭灯人是如何将盏盏煤气灯熄灭。
还沉睡在清晨死寂的小城，有种难言的圣洁，维拉茫茫看着。
“狄伦，这应该不是蝴蝶之潮给我的幻觉，对吧？”将双掌置于面上，维拉汲取上头残留余温，不确定问道：“我真的见到了班杰明和珍妮阿姨，是不是？”
狄伦噙着笑意歪头打量她。
“好。”少年温声承诺：“真有那天，我会帮你找来最纯的梦师血液，一刀了结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