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瞥了眼地上的老猿小六。
小六似乎已经习惯了，看都没有看老剑主一眼，也没有任何责怪询问的意思，反而继续对着林云龇牙咧嘴。
的确，老猿的确已经习惯了，这个老人似乎脾气不好，总是会莫名其妙的踢自己，好在不是很痛，好在每次都能将自己踢到一个特殊的位置，不用再补脚。
虽然现在小六已经习惯了，但是小六一开始是拒绝的，被踢后总是愤怒异常，跑来跑去，但无一例外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再踢一次。
最后也就变得逆来顺受了，就比如现在，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蹲在林云旁边。
一时间四个奇怪的生物，一人一灵一猿一僵就这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只有老剑主偶尔会带点笑容。
“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老剑主过了良久才道，其实他是不想先说话的，但是这个小僵尸似乎暂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所以这才先道。
“好像没什么好问的。”
林云虽然不开心，虽然不想说话，但老剑主不一样，所以林云也只能答道。
“唔……就比如我为什么要救你，还有我救你过来是要干什么？”
林云觉得，老剑主是温和的，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虽然在面对邪魔歪道时是什么样子暂时不知道，但起码在面对自己时，是温和的。
嗯……僵尸也算邪魔歪道吧？
那么温和的老剑主应该不会这么急着发问的，温和的老剑主应该可以静静的陪自己坐一天，甚至更久，那么这么着急问自己是为什么？
林云注意到这个问题，也暂时的忘记了晨曦，所以问道：“您快死了么？”
这话是极不礼貌的，偏偏要用您，林云左思右想，还是只有这个可能，因为老剑主不像是一个着急的人，反而像是一个能在自家花园里打理一整天的老人。
“是的，我快死了，多则一年，少则更少。”
老剑主无悲无喜，亦不责怪林云无礼，有的人在老了以后会很温和，而林云对面的老剑主，很明显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突然的，林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情绪，他觉得这么好的老人，应该还能活好几十年，不应该这么快就死。
“那您为什么要救我？救我过来是要我干什么？”
林云现在知道了老剑主时间紧迫，所以问出了也许是老剑主最想听的问题。
果然，老剑主这时才觉得一切都回到了正轨，小一辈的发问，而他这个老前辈则应该站起来，以意味深长亦或高深莫测的语气来回答小一辈。
然后老剑主站了起来，背负双手，缓缓踱步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僵尸，救你过来是因为我要教你剑法。”
很好，简单粗暴，不，简单明了。
这时林云却陷入了沉思，“僵尸”二字萦绕在他的心间。
林云记得，他已经好久没变成僵尸了，自从踏入天剑宗后就从来没有，哪怕是修炼【月光淬体术】时，也没有。
因为林云怕暴露，然后被追杀，最后完不成任务。
那么老剑主是怎么知道的呢？林云忽然间想起了【高级人类伪装术】的备注：
“高级的伪装术，非神级高手不能勘破。”
“非神级高手不能勘破。”
“勘破……”
“破……”
“靠！”
果然，果然眼前的老人就是神级高手……
传说中的神级高手……
这时林云也站了起来，以老剑主的神通，恐怕吹口气，自己这个十多级的小僵尸就会立马就死了。
林云恭敬道：“那么为什么要教我剑法呢？”
“因为你是僵尸。”
“因为……我……我是僵尸？”
林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僵尸不是人憎鬼厌，于天地所不容么？为什么偏偏自己是僵尸才教自己，教那个看起来很了不起的剑主不好么？
“此话一言难尽……”
说到这里，老剑主神光璀璨的双眼似乎露出了回忆神色，过了好一会才又道：
“这话说起来挺长，因为有些原因，我与别人打赌，嗯……终身不得再见活人一面，但是这三十多年来，我琢磨出一些很得意的剑法，自私心作祟，我不想让这些剑法就这么寂寂无名的消失，所以才找你来。“
这样么……呵呵，不能教人才教自己的么？僵尸还真不受待见啊。
林云双眼一黯道：“那僵尸不是被弃众生之列，为人憎鬼厌的么？您为什么肯教我？”
“嗯……早年间，我从许多的典籍上了解过僵尸，典籍上说，僵尸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过了，而典籍上所记载的，僵尸都是形容丑恶、毫无人性、茹毛饮血，当然，如果你真是那样的僵尸，我也不会教你。”
老剑主停了下来，注意到林云眼中的黯然。
随后接着道：“年轻时如果我遇到了你，说不得一定会利剑相向，但我后来又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突然发现，人也好，妖也罢，甚至是魔，其中都有至情至性的，也有十恶不赦的，所以我就开始怀疑典籍上记载的到底对不对，为何说天下只有人为正统，而其余的，譬如各种精怪、各种魑魅魍魉，它们都是邪恶的。”
“只是这一点怀疑我一直藏在心底，从没有当众说出来，因为这是于上清教，于所以人类所不容的，但是可悲的是，我越来越怀疑，到最后甚至是有些肯定。”
“就比如最后伤我的那个百万人屠，依然是人类，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嗯……说的有些远了，话说回来，直到见到了你，我才算当真见到了僵尸，但是依然和典籍上叙述的有所不同，你虽然形容丑恶……”
“喂喂！”林云忍不住打断了这位已经彻底打开话匣子的老人。
“咳咳……”
“你虽然长相与典籍上形容的相差不远，但其余的根本不同，比如人性，比如茹毛饮血，由此可见典籍上也不都对，也正因为你有人性，我才想要教你，否则就算不主动杀你，也不会救你。”
林云突然觉得发现了新世界，或者说这片神魔大陆巨大的、神秘的面纱已经被老剑主揭开一角。
但是此时老剑主提到了人性，林云又觉得有些悲哀起来，正因为现任剑主怀疑他的人性，才非得斩去他一手一脚，然后逐出宗门的。
“人性？呵呵……如果我真有人性的话，也许就不需要您救了。”
老剑主似乎又想起了过往，但是这次却带着一丝微笑。
“你在说小二吧？他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或许因为他的刚直，所以非得惩戒你，但也正是他的刚直，这三十多年来，天剑宗也很好的发展了下去，之所以没有中兴，也仅仅是因为没有一些惊才绝艳的天才，他小二倒算一个，可惜他的心路受阻，这也许就不是你我能援手的了。”
老剑主的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小二，也就是老剑主的弟子，才不过二十岁年纪，老剑主虽然知道他心中有什么事一直梗在心间，但从来不问，小二也从来不说。
老剑主回忆一会，接着道：“你也切莫怪他，要怪，其实应该怪你自己，虽然事出有因，但你也不该凶性大发，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想杀你，你都应该反杀回去，比如……”
老剑主说到这里，白眉皱起，林云能从其中深切的感受到无奈、悲伤、痛苦、喜悦等等不一样，甚至是相反的情绪。
这些情感那么的真挚，那么的刻骨，哪怕是各种相反的、复杂的情绪揉杂在一块儿，林云也丝毫不觉得不和谐。
没过多久，老剑主回过神来继续道：“比如说齐堂主，他虽然是没留手，但他只不过想教训一下你，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想杀了他，这是你的不对，小二的做法没错，但齐堂主呢？他不顾你的生命危险，执意要教训你，只为了那一点可悲的尊严，那他又对么？不对的，再者说，这世上的事，又有几件当真分得清对错？”
林云的双眼越来越亮，此时他真想大声的说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老剑主也！”
老剑主自嘲的笑了笑，对林云道：“这人年纪大了，竟然不知不觉的话多了起来，那现在你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了吧？”
“嗯，晚辈知道了。”
林云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和老剑主交谈俞久，就越发的变得恭敬。
“那你愿意学我的剑法么？”
林云此时很平静，似乎老剑主能给他带来平静，既不激动，也不悲伤，昨晚的波澜壮阔，似乎在短短的一会，就已经成为了过眼云烟。
“愿意的。”哪怕只是为了完成这位老人一年以后的遗愿，林云也是愿意的。
“很好，在汪谷主的教导下，还有你自己心绪的变化，以及毫无保留的练习，你的剑法现在已经达到入微境了，只是还有些不够，所以我现在不会教你任何的招式，只传你一些剑理，剑诀。”
提到剑，老剑主的眼神似乎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