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郭峰的家?”
龙夜凯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表格,再三确认这个地址无误,“ZY区十里大道航运局宿舍5单元6栋14号”。
原本龙夜凯会认为自己找到一栋正常的公寓楼,但他跟着地址七拐八拐,最终发现这个所谓的“航运局宿舍”只是一片棚户区,巷道两旁垃圾遍地杂草丛生,郭峰的家就在巷子尽头,蓝色的铁门上被人泼了红色的油漆,还有什么人涂的大字:“欠债不还死全家!”
龙夜凯有点怀疑自己这是不是误入了什么传销窝点。
他上前敲了敲门,高声喊:“请问这里是郭峰的家吗?”
半晌,铁门“嘎吱——”一声被拉开了,一股浓烈的烟酒和霉味扑面而来,还混杂着半个月不洗的臭袜子及男生宿舍味道,我靠!龙夜凯顿时后退两步。
门后黑洞洞的,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探出头来张望,骂骂咧咧:“妈的,又来要债?不是说了等两天吗?”
他的目光落到龙夜凯身上,皱起眉头,“你是谁啊?”
“请问这里是不是郭峰的家?”唐纵问。
“是啊,你谁啊?”郭朴上下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请问郭峰在家么?”龙夜凯上前一步,“我是郭峰的班主任,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去学校,”
“我是他爸爸,他以后就不去上学了,你也快点滚蛋,别来烦我。”郭朴摆了摆手,“哐”地一声就把铁门合上了。
龙夜凯愣在了原地。
……
“郭爸爸!郭爸爸!郭爸爸你开门哪!”龙夜凯把大门拍得震天响,“郭爸爸!你开门哪,你别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郭爸爸!郭爸爸你开门啊,别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龙夜凯在郭峰家门外游走。
郭朴受不了了,这是哪来的神经病?
最令他难堪的是门外这个二货拍门还拍出节奏来了,他以“郭——爸爸!郭——爸爸!郭爸爸你开门哪!别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的节奏边大喊边拍门,兴之所至还来一段即兴RAP,让人听着不由自主地跟着抖起腿来。饶是以郭朴这样欠了整整一屁股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中二十三小时都在躲债主的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奇葩叫门法。
郭朴纵横赌场数十载,欠下的债务比身上的虱子还多,俗话说债多不压身,虱子多了不痒,他的心态早已从“尽力还钱”转化为“尽力欠钱”,债主找上门来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在百度戒赌吧里都是端的一条好汉。郭朴躲债多年经验丰富,什么场面没见过?
那帮放高利贷的短信电话狂轰滥炸,郭朴就拔了手机电话卡,他们在门口叫骂泼油漆,郭朴就塞上耳朵蒙头睡觉,然后一个礼拜不出门,对方堵门川朴就翻墙,他还跑得贼快,债主们放狗都追不上,狗还被郭朴打死拖回去炖了。
但郭朴就没见过唐纵这样的,郭朴是个无赖,但龙夜凯也是个无赖,龙夜凯比郭朴高明在他是个有文化的无赖。
郭朴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否则他能编个RAP骂回去。
街坊邻居们纷纷好奇地探头探脑。
“郭——爸爸!郭——爸爸!你再不开门我就报警啦!警察来了你怎么办?怎么办——”
郭朴忍无可忍,暴起开门,“mmp,你他妈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龙夜凯扭头回答:“我是来找郭峰的。”
……
“郭峰昨天一整天都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请问他是出了什么事么?”龙夜凯坐在客厅里……这里勉强能称作是客厅,说实话这客厅比龙夜凯家的卧室还要狭小,两个大男人往这里一坐立即把空间占得满满当当,郭朴坐在一张破沙发上,他递给龙夜凯一张塑料凳子,龙夜凯就这么坐在满地的垃圾里。
头顶上只有一盏昏暗的白炽灯,那点灯光比蜡烛强不了多少,地板上堆满了空啤酒瓶子和旧报纸,还有大滩黏糊糊的不明液体,客厅的一边堆着废纸箱,脏兮兮的袜子和裤衩子挂在晾衣绳上,窗台上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郭朴缩在他那张单人沙发里,手里拎着一支啤酒瓶子。
这屋子只有一室一厅,长宽只有几步,有一间小小的厨房,连个卫生间都没有,唯一的一个房间房门紧闭。
这里就是郭峰的家?龙夜凯有点吃惊。
“小峰他以后不去上学了。”郭朴回答,“龙老师你以后也别来了。”
“为什么?”
“他自己不想上啦,小峰说他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再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郭朴说,“所以今后就不读书了。”
龙夜凯愣愣,“不是读书的料?”
“他成绩那么差,再读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和钱。”郭朴摇头,“不如早点去干点活,补贴一点家用……龙老师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条件,如果能多一个帮手,生活会好很多的,龙老师你也要理解我们家的难处啊,小峰他妈妈不在家里,我们父子俩就只能靠这点收入生活。”
“这是……郭峰自己说的?”龙夜凯问,“他自己说他不是读书的料?”
郭朴的脸色以微不可察的幅度变了变,眼神有些游移,但他随即爽朗地大笑起来,“是……是啊,当然啦,这就是小峰自己的意思,他找了一份工作,给他亲戚家的机械厂里帮忙,龙老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很关心小峰,这个你就不要怀疑了。”
“郭峰在什么地方?”龙夜凯问,“我想见他一面,和他谈一谈。”
郭朴脸色一沉,不过仍然挂着笑容,“这个……哎呀真不巧啊,小峰现在不在家,龙老师你也很忙啊,要不改天再来吧。”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就坐在这里等吧。”龙夜凯笑了笑,摆了摆手,继续装傻,“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不着急的,咱们边聊边等郭峰回来吧。”
看见这个无赖如此不识趣,郭朴知道自己碰上了比自己还不要脸的狠角色……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