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梁饮冰匆匆赶回京师,前去向皇帝汇报此次南下的详情。
正在皇帝接见梁饮冰,探知江之夏对于变法态度的时候,朝廷却收到了来自松江府的几封电报,这几封电报分别是来自维京帝国、罗浮帝国、普罗帝国、沙堡帝国、新域王国、吉奥盘尼国等六国的使馆。
皇帝并没有接到这几封电报,他也不知道这些电报直接被送进了太后所居住的慈宁宫。
皇帝同梁饮冰商讨完之后,正打算让接纳江之夏的意见,请梁饮冰前去拜访一下章少荃。谁知道此时太后身边的首领大太监李公公再次前来,宣皇帝陛下前往慈宁宫。
皇帝察觉到些许不正常,便让李公公稍等片刻,暗中嘱咐梁饮冰道:“饮冰,你师弟广义尚在蓟州准备劝说朱清,中生先生也在松江府求援,这章少荃的府邸还要劳烦你去一趟,为朕探一探他的口风。变法之成败可能就在最近,尽力而为。”
说完之后,皇帝便再度前往慈宁宫。
自从变法开始之后,皇帝除了每天的晨昏定省走形式似的拜见一下太后,基本上没有和太湖商议过变法的任何详情,都是等到太后召见,询问相关事宜,皇帝才向太后解释一番,但最终的结果往往就是不欢而散。
太后虽然对皇帝有些不满,但是也没有采取什么进一步的措施,这让皇帝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他内心里早已经不满太后的专横跋扈了,可是面对太后时,又不得不唯唯诺诺。皇帝内心是极其矛盾的,毕竟自己乃是太后亲立,不然自己也没有资格坐上皇位;可是当初太后立年幼的自己为帝,又是为了牢牢掌控住手中的权力,以至于自己在亲政以后,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个傀儡。
若是皇帝一直是任人摆布的傀儡,或许不会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但是,亲政以后,皇帝总要决定一些事情,笔尖之上就可以决定天下间一切大事的感觉实在是奇妙,皇帝不知不觉间就感受到了太后的威胁。
羽翼未丰的时候,皇帝还甘心雌伏;随着自己渐渐年长,皇帝也敢于在一些事情上发表意见了。等到方夏与吉奥盘尼国开战之后,因为太后挪用了军费,而受到一些爱国有志之臣的暗中谴责和无声的抵抗,太后也觉得自己年事已高,恐怕没有多少年的寿数了,为了给自己留下些后路,就逐渐地放权。
皇帝这几年也的确有了一些自己的心腹之臣,比如帝师孙缮平,再比如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徐靖,礼部侍郎兼户部左侍郎张樵野;还有现如今中生先生及其弟子等变法的有识之士。
皇帝本以为自己在面见太后的时候会有些许的底气,可是到了慈宁宫,才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里愈发忐忑,不知道面临的是太后怎样的垂询。
这一次太后倒是没有摆好一桌家宴等着皇帝,而是板着脸,坐在黄花梨木的凤椅上,椅子已经有些破了,可是堂皇贵气就在那里,毕竟那把椅子上坐着的乃是西宫太后。
皇帝跪下来,说道:“儿臣叩见母后。”
这一次,太后倒是没有刁难,直接轻声地说道:“起来吧。”
太后又说道:“皇帝近来容光焕发,看来是有什么喜事临门。”
皇帝不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常地答道:“回禀母后,也没有什么喜事,儿臣精神比较好,也只是因为变法顺利了许多,国家富强在即。”
太后说道:“怪不得连我这个母后也不认了,我这个老太婆没什么用了。”
皇帝被太后唬得连忙跪倒在地,泣声说道:“母后这是说得什么话,真是让儿臣无立足之地。儿臣本是旁枝,蒙母后拔擢,才坐上这天子之位,儿臣的一切皆是母后所赐,向来不敢违逆母后的心意。若是儿臣做的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母后海涵,多加提点,儿臣,儿臣诚惶诚恐。还请母后当面教诲。”
太后说道:“起来吧,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儿女姿态。母后见你渐渐长大成人,也不过是感慨一句,我这个老太婆,黄土都埋半截的人了,也的确没有什么用了。”
皇帝仍旧跪在地上,说道:“母后怎敢言老,这朝廷没有母后掌舵,恐怕早已经沉船了,怎能说无用。儿臣变法,若是没有母后支持,恐怕早已经支撑不下去了。还请母后不要这般,儿臣还指望母后时时刻刻耳提面命呢。”
太后说道:“好了,好了,你起来吧。既然你还认我这个母后,那母后就劝你一句,不知道你听还是不听?”
皇帝回答道:“母后但有所命,儿臣无不答允。”
太后道:“你肯听劝就好,母后本以为这变法乃是富国强兵之策,如今看来,非也,这变法实乃自取灭亡之道。你还是将变法暂停为好,你看可以吗?”
太后用商量的口吻同皇帝说,没有什么激动的表情,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正在寻求皇帝的意见。
皇帝听了太后的话,正想着直接反驳,忽然间止住了口,因为他脑海中一片混沌,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他清楚地知道,太后这是在下懿旨,只是不想和自己撕破脸皮而已。
反驳太后,皇帝可以找到许多的理由;但是,在太后的面前,任何理由都抵不过太后的意愿。
皇帝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放弃变法,便说道:“母后,变法虽然痛苦一时,却是功在千秋;因循守旧,最终必然是葬送了列祖列宗的江山。这变法的好坏,母后听那些大臣的折子,不如亲自去看一看,再过些日子,就是检阅新军的时候,母后可不可以等到检阅完新军之后,再做决定?”
太后盯着皇帝看了一会儿,皇帝匍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背后冷汗直冒。
最终,太后说了一句:“既然你这么说,这么选择,也就由你吧。”
等到皇帝退下之后,太后拿出维京帝国、罗浮帝国、普罗帝国、沙堡帝国、新域王国、吉奥盘尼国等六国的致函,将身旁的蜡烛点燃,一封封地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站立在灰烬旁,良久说道:“既然你非要这么做,就休怪我了。”
皇帝返回上书房,等着梁饮冰的消息,梁饮冰匆匆出宫,见了章少荃一面后,匆匆而返,谁也不知道他同章少荃讨论了什么。
见到皇帝后,梁饮冰便对皇帝说道:“陛下,章上柱国并不同意变法。他一直在说,自己年岁大了,已经不任事了,这把老骨头已经在棺材里了,朝堂之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请皇上擅自保重,多加小心;擅自保重,多加小心。”
皇帝此时心情非常不好,在太后面前,他才发现自己简直是不堪一击。他只是对梁饮冰说道:“行了,朕知道了,没有张屠夫,我们还得吃带毛猪不成?”
然后,皇帝想到了什么,又对梁饮冰说道:“饮冰,如今太后已经想让我废止变法了,检阅新军乃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去蓟州通知广义,让他做好准备。但愿朱清能够站在朕这一边,另外,你通知广义之后,再去湖广之地面见江之夏,请他务必以国家大局为重,能够上书太后支持变法。你老师中生先生如今在松江府也不见什么回信,朕也不知道他游说各国使馆,结果如何?变法已是危急关头,朕身尚且不保,奈天下何?”
梁饮冰记下了皇帝的旨意,便退下了。他匆匆赶往蓟州,通知刘广义做好应变的准备。刘广义已经明白了梁饮冰所传达的皇帝的旨意,便准备前去劝说朱清。
梁饮冰见过刘广义,又掉头直奔湖广之地,前去面见文渊阁大学士、湖广总督江之夏。
这一日,正是皇帝和太后准备前往蓟州检阅新军的日子。江之夏听梁饮冰道明来意,便说道:“饮冰,你所言为时已晚,恐怕皇上他已经出事了。”
梁饮冰一听此言,顿时变色,想要赶回幽州京师。江之夏一看梁饮冰准备送死,便命人将梁饮冰软禁在了湖广总督府邸。
幽州京师这边,皇帝这天正准备请太后前往蓟州。去慈宁宫问安的时候,皇帝才听首领大太监李公公说道:“启禀皇爷,太后她昨天去了南苑歇息。皇爷还是去南苑请太后吧。”
皇帝听了,便赶往南苑,不多时,便到了南苑。皇帝下了十六抬的轿子,命人在南苑外面等候,便只身一人进了南苑。
南苑乃是太后修身养性之所,等闲不许任何人入内,即便是皇帝拜见,也只能一人前往。这是皇帝从小便知道的规矩,几十年来,未曾变过。
皇帝走到南苑中央的凉亭里,凉亭四周站立着八个侍卫,而太后正在躺椅上小憩。进入到凉亭,皇帝便磕头跪下道:“儿臣请母后安。”
太后说道:“你来了。”
皇帝说道:“母后,儿臣来了。儿臣此来,是想请母后前往蓟州检阅新军。”
太后说道:“你是想请我去检阅新军,还是想将我圈禁呢?”
皇帝一听太后的语气,便知道事情不对,中间肯定出了什么差错,母后才会这般。他也没有时间细细思量了,只能跪倒在母后身边,说道:“母后言重了,儿臣岂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不知道母后从何处听到的这般无稽之谈。若儿臣起了歹心,天必厌之,天必诛之。”
太后说道:“不必了。你这般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不加考量,决意推行变法。将列祖列宗留下来的大好江山弃如敝屣,枉我当初瞎了眼,将你扶上帝位,谁知你狼子野心,竟然欲行悖逆之事。哀家断然容不得你。”
太后又喊道:“来人,将皇帝搀扶下去,就让他在这南苑颐养天年吧。”
凉亭周围的侍卫,喊了一声“诺”,然后,便欲将皇帝搀扶走。
皇帝大喊道:“母后,儿臣冤枉啊!不知道儿臣做了什么,竟然让母后这般痛恨儿臣,想要将儿臣囚禁。若是不能说个明白,儿臣死不瞑目,儿臣不服啊!”
太后见皇帝这般,说道:“看来你是不见黄河不死心,既然想要弄个明白,哀家就让你看个清楚。”
“来人,将刘广义带来。”太后喊道。
不多时,刘广义便被人从凉亭对面的一间房中抬了出来。刘广义的双腿已经被打断,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块儿好肉,遍体鳞伤,都是血色。
皇帝见了,心中一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太后道:“这是不是证据?”
皇帝硬着头皮说道:“这刘广义乃是儿臣变法的股肱之臣,不知道母后将之打成这样,所为何事?”
太后道:“你竟然这般嘴硬?这刘广义奉你密令,前往蓟州,劝说朱清,在哀家检阅新军之际,将哀家及一干反对变法的元老勋贵和宗室亲王圈禁在蓟州,好为你变法扫清障碍。可是如此?”
皇帝说道:“这是刘广义告诉母后的吗?”
太后道:“这刘广义倒是硬气,受了这些伤,也不肯说半句有伤皇帝颜面的话。”
皇帝听了之后,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下。然后,询问道:“既然刘广义并未曾言说,不知母后是从哪里得知朕要在检阅新军之际,行险要之事?难道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母后若要反对变法,直接下懿旨废止变法即可,何苦这般害了广义的性命?”
太后见皇帝如此诡辩,倒也没有生气,反而说道:“皇帝你的确是成熟了。不错,不错。来人,把朱清带来过。”
不多时,朱清也被关寿带了过来。朱清倒是完好无损,身着兵部尚书的朝服,见了太后和皇帝,便跪下道:“奴才朱清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后说道:“平身吧,你且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也好让陛下明白,究竟哀家为何要将他圈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