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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月台上,白色的蒸汽罩着晃动的黑色人影,高大霞穿过层层白雾,费力往卖红肠的小摊前挤着。麻苏苏快步奔来,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拉住了她的脚步,是傅家庄。同麻苏苏一样,他的目光也死死落在高大霞身上。

麻苏苏心底升起无名的恼怒,正准备绕开傅家庄,甄精细一口一个姐地大叫着跑来,手里举着两根掉着水的冰棍,麻苏苏的挎包在他胸前一晃一晃地打着拍着。

“姐,快吃,别化了。”甄精细把冰棍递到麻苏苏面前,咂了口自己手里的冰棍。

麻苏苏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叫你在外面等着,你跑进来干什么!”说罢,从甄精细脖子上扯走挎包。

甄精细小声说:“我怕冰棍化了……”

麻苏苏回头看了看高大霞。人群中,傅家庄正在向她逼近。麻苏苏将甄精细拉到一旁,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甄精细嘴里含着冰棍点头,一接过麻苏苏塞过来的匕首,另一手还举着冰棍,麻苏苏恼火地抢过冰棍,反身甩在月台下。

弥散的蒸汽渐渐淡去,白雾后头走来脸色不快的麻苏苏。

“怎么回事?”方若愚问。

麻苏苏看向人群中的傅家庄:“在赌场外布局的家伙来了。”

方若愚愣了愣,旋即沉下脸来:“先把高大霞除掉,不能让她回大连。她不死,我回去就后患无穷!”

麻苏苏点头。

“刚才跟你说话那个小子是谁?”方若愚问。

“我手下。”

方若愚冷笑:“看上去可不精细。”

“他就叫精细,甄精细。”

“他可真敢叫。”方若愚这回是真想笑。

红肠摊长长的队列里,傅家庄隔着七八个身位,紧盯着高大霞的动静。在傅家庄身后又几个身位,挤着左顾右盼的甄精细。他不时回头看向麻苏苏,在人群里左指右点,等着麻苏苏的确认。麻苏苏不停地摇头,甄精细继续茫然地点着,像一个孩子在玩家家。

“叫他愁死了。”方若愚不由扶额,“那个人分明在保护高大霞,你找这么个彪子去杀人,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甄精细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指中了人群中的高大霞,麻苏苏点头。甄精细咧嘴一笑,专注地盯着高大霞的背影。高大霞正巧回过头来,与甄精细目光相对。甄精细笑的格外开心,露出一口白牙。高大霞也回应地笑了笑,又往前挤去。

摊主突然喊起来:“后面的人别排队了,没有红肠了。”

队伍突然乱了起来,众人都向前涌去,傅家庄和甄精细都挤向高大霞,两人看起来像是在较着劲。傅家庄历经千辛万苦挤到高大霞身后,胳膊肘拐在高大霞后腰上,高大霞“哎呀”一声,转头瞪了眼傅家庄,傅家庄下意识地赔着笑脸:“对不起啊……”

高大霞也不搭理他,反身向前挤去,冲小贩喊着:“大哥,剩下的红肠给我吧,我赶火车!”

另一名乘客回头看了一眼高大霞:“废话,谁不赶火车!”

哨声四起,划破了空气。人群中有人怕误了火车匆匆跑开,高大霞趁机往前挤了几个身位,甩开了傅家庄,甄精细凑近高大霞,从袖子里抽出匕首来,对着高大霞的后腰捅了过去,不曾想,前方人群中裂开一道缝隙,高大霞见缝插针挤到前面,甩在身后的包袱被她顺势一带,居然将甄精细捅过来的匕首正好带走,高大霞因为动作过猛,一下子扑在小贩的推车上,小推车跟着晃了晃。

“别挤了、别挤了,这三根都给你!”小贩扶稳了推车,把红肠塞进了高大霞的包袱里,高大霞又抓了两个大列巴塞进去,把捅进包袱的匕首压在了底下。

甄精细还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缓过神来,高大霞已经扔下钱,拎着包袱挤出人群,朝火车跑去。傅家庄紧追过来,赶上了高大霞,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折腾了自己小半天的女人。高大霞也认出傅家庄来,几个钟头里,她已经与这个长相帅气的年轻男人碰面几回了,这不应该是巧合,莫非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高大霞在最短的时间里,把自己到达哈尔滨后见过的人经历的事回想了一遍,没找出任务纰露,那他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呢?高大霞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甩掉他是最好的办法。

列车员的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高大霞甩开步子跑去,傅家庄紧跟其后,甄精细也追了上来。

“这个笨蛋!”人群外的方若愚满脸恼怒,自顾走开。

上火的还有麻苏苏,她看着甄精细笨手笨脚地追赶高大霞,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

哨声又起,悠长而尖锐,是火车开动前的最后一道哨声了。要绕过月台赶火车显然来不及了,高大霞估量着是不是可以跳下月台走个捷径。

“别走了,赶不上了。”傅家庄气喘吁吁地凑到她身边。

傅家庄的这句话,反倒让高大霞下定了决心,她瞟了眼傅家庄,不假思索地纵身跳下月台。傅家庄一愣,也跟着跳了下去。两个人迈着蛤蟆步,跨过铁轨朝月台另一头奔去。高大霞一不留神,被铁轨绊了一下,傅家庄一把扶住高大霞,却被她反手甩开:“别碰我!”

傅家庄站稳身子:“识相的,把东西给我。”

高大霞瞪了眼傅家庄:“凭啥呀?美得你!”

说话间,铁道上出现了第三个人影,是甄精细。

高大霞到了月台另一头,把包袱放在月台上,伸手解开旗袍下摆,用力往上爬去。

一只胳膊出现在高大霞身边。傅家庄单手一撑月台,飞身而上,俯身要去拿高大霞的包袱,甄精细的动作比他快了一步,一把拽过包袱,却用力过猛,包袱脱手而出,落在刚爬上来的高大霞面前,高大霞一把抱紧包袱,瞪着傅家庄:“怎么,还明抢啊!我可喊警察啦!”

傅家庄下意识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察,两个警察正好奇地望向这边,像是随时在等候着求救人的呼救。

方若愚见高大霞爬上了月台,回身登上火车。麻苏苏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了车。两个人挤在车门口,观察着月台上的情况。

高大霞抱着包袱,感谢着甄精细刚才的帮忙,甄精细眼睛一直盯着包袱,犹豫着说:“我……我要红肠。”

“你也赶这趟火车吧?上车我给你。”高大霞指了指列车,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原地倒退。三人各自对了对迷惑的眼神,同时反应过来,火车已经缓缓启动了。

“坏了!”高大霞撒腿追去,甄精细一愣神,也跟着跟去,傅家庄几步越过甄精细,一把拉住高大霞:“你赶不上了!”

高大霞竭力挣扎着:“松手!”

“你走不了啦!”傅家庄掏出兜里的手表,表盘上一道裂痕清晰可见,“刚才你把我的表碰坏了,得赔!”

“你讹谁啊?滚蛋!”高大霞又急又气,猛推了傅家庄一把。

本来就在月台边上的傅家庄身子一歪,控制不住,就势跳下了月台,手里的手表落在铁轨间。高大霞朝着火车飞跑而去。

车门里,麻苏苏探出头,冲着高大霞伸出手来:“快点,快跑几步!”

高大霞气喘吁吁地跟在车门后头,二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小。麻苏苏的手慢慢下移,目光落在高大霞怀里的包袱上,高大霞紧跑几步,一把抓住麻苏苏的手,麻苏苏一用力,把高大霞拽了上去。

“大姐,你心眼真好使!”高大霞喘着粗气,朝麻苏苏点头致谢。

站台上的甄精细跑来,一把抓住车门旁的抓手,跃上车来,他回头看向,傅家庄刚从铁道爬上月台,追赶着火车:“等等我!”

高大霞满脸快意,望着车下的傅家庄大喊:“想讹我?做梦去吧!”转头朝向列车员,“快关门!这个人太坏啦!”

列车员还在犹豫,高大霞一把拉上了车门。透过车窗,眼见着傅家庄还在徒劳地奔跑,一点点消失不见了。高大霞长出了一口气:“真是块狗皮膏药!”

身后的麻苏苏露出笑意,看向躲在车厢里的方若愚,方若愚冲着高大霞的背影示意了一下,转身朝车厢深处走去。

高大霞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打量着麻苏苏和甄精细。

甄精细指着麻苏苏,乐呵呵地笑着说:“这是我姐。”

高大霞打量着麻苏苏:“你们姐俩……都是好人,要不是你们,我都上不了车。”

没等麻苏苏说话,甄精细抢着说:“这不上来了嘛,我看见我姐在车上等着你哪。”

高大霞不解,刚要问什么,麻苏苏抢过话去:“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就拉你一把,没啥。”

“一看大姐就是好人。”高大霞笑着,看看甄精细:“你们俩弟俩……岁数差不少,不是亲的吧?”

甄精细脸一板:“比亲的还亲!我姐对我可好了,今天让我吃了两顿晌饭!”

麻苏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年轻人,贪吃。”

“大姐心眼真好使,你们也上大连?”高大霞问。

甄精细愣了愣,转头看向麻苏苏,麻苏苏点头:“去做点小买卖。”

一旁的列车员不耐烦了:“别老堵在门口,赶紧找位儿坐着去!”

“对对,咱坐着说话,我在6号车厢。”高大霞说。

列车员一指:“往里走。”

高大霞朝里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大姐,你在几号车厢?”

“我还没买票,一会儿就补。”麻苏苏说。

“我过去了啊。”高大霞走去。

麻苏苏看着高大霞走远,回身对甄精细低声呵斥:“笨死啦!”

甄精细缩了缩脑袋:“姐,咱真去大连啊?”

麻苏苏一扬巴掌:“你干的好事,不去咋办?废物点心,在这老实等着!”

甄精细满腹委屈,看着麻苏苏走开,她的身子随着车厢一起左右晃动。

火车驶出不远,面前的视野渐渐变得开阔起来。东北大地战事方休,铁路沿线仍是人烟稀少。不时有飞驰而过的军列,载的大都是苏联士兵。根据苏联与国民政府签订的铁路协定,苏联有权借助中国境内铁路运送军需而不接受海关检查,苏联管理人员甚至可以直接参与到铁路运输事务的管理与维护上来。高大霞乘坐的这趟列车上,就有一整队荷枪实弹的苏联士兵负责保卫事宜。

两节车厢的交汇处,方若愚正对麻苏苏低声发着脾气:“他还敢叫甄精细!就是个草包!”

麻苏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她不想听方若愚的抱怨:“行了,说正经事吧。”

方若愚激动起来:“他就是正经事,带着这么个人在身边,你什么事都别想干成!”

“他虽然遇事慢半拍,可是对我忠心。”麻苏苏说。

“干咱们这行的,哪个不是龙睁虎眼,别说慢半拍,就是眨巴两下眼跟不上,都能丢了性命!”方若愚铁青着脸,“你最好把他打发走,越早越好。”

“有这么个人打掩护,也不是坏事儿。”

方若愚听出麻苏苏语气里的坚定,他不愿意再为那个傻子费口舌了:“你看着办吧。我就一个要求,到大连之前,把高大霞除掉。”

“先拿回名单再说。”麻苏苏往走廊看了一眼,一名乘务员正走过来。

“我在9号软卧,有事你过去找我吧。”方若愚低声说完,在乘务员过来之前快步走开。

麻苏苏回来,见甄精细正好奇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一脸幸福。麻苏苏重重咳了一声,甄精细回过神来,见麻苏苏走开,急忙跟了上来:“姐,咱坐火车不买票啊?”

“闭嘴!”麻苏苏咬着牙说。

“这样……不好吧?”甄精细面露难色。

麻苏苏忽然顿住了脚步,一回头,甄精细险些撞上她。

麻苏苏压着火气:“给我记住啊,车上有苏联大兵——”

甄粗细急了:“那咱更得买票啊,大鼻子可不惯咱毛病!”

麻苏苏举手做打人状,甄精细急忙捂住自己的嘴。麻苏苏点了下甄精细的额头:“记住,看我眼色再动手。”

“好,我就爱看姐眼色,蓝瓦瓦的……”甄精细憨笑起来。

麻苏苏翻了翻白眼,转身走去。甄精细紧紧跟上,麻苏苏又想起什么,猛然站下,甄精细又险些撞上。

“刀还在吧?”麻苏苏问。

甄精细一下愣住了,浑身摸了摸,欲言又止。

麻苏苏眼里射出一缕冷光:“哪去了?”

甄精细犹豫着,指了指车厢,不敢说话。

“在哪?”麻苏苏厉声追问。

“在……在那个大姐的……包袱皮里……”甄精细小声说。

麻苏苏“蹭”地一下蹿出火来,死盯着甄精细,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蠢货!”

甄精细自知理亏:“……刀没了,咋动手啊?咱又没有枪……”忽然一拍脑袋,两手做了个动作,“掐死她!”

麻苏苏气得咬牙切齿:“我掐死你!”看着甄精细一脸的自责,麻苏苏无奈地转过身去,竭力平复着愤怒的情绪,阔步朝高大霞的车厢走去。

6号车厢里,高大霞正对邻座的中年男人讲述自己刚才在月台上买红肠的经历:“要不是遇上位好心大姐拉我一把,我都上不了火车。”

中年男人看着高大霞怀里的包袱:“我帮你放进皮箱里吧。”

高大霞摇头:“不用,”她指了下男人放在一旁的报纸,“大哥,报纸不看的话,能给我用用吗?”

男人递过报纸,高大霞高兴地接了过去,从包袱里掏出红肠,一根根包了起来:“这东西泛油,不包一下弄得哪都是。”

男人点头,看着高大霞把包好的红肠又塞进包袱里,轻声问:“还要往皮箱里放吗?我拿给你。”说着话,起身要去拿行李架上高大霞的皮箱。

“不用了,搬上搬下怪麻烦的,要用的东西都在这。”高大霞拍了拍包袱。

火车剧烈晃动了一下,近处传来一阵水壶碰撞的叮当响。高大霞敏锐地听出那是军用水壶的声音。她转头打量着四下,不远处的卡座里,六七个苏联红军凑在一起说笑谈天。

麻苏苏一进到这节车厢,就看到了那几个苏联士兵,心里顿时生出一丝顾虑。一名苏联士兵注意到麻苏苏的目光,友好地朝她笑了笑,用俄语问了声好。麻苏苏也微微一笑,用纯正的俄语回复:“你好,你们好。”

甄精细看着红军战士背后乌黑的枪管,脸色煞白,压低了声音说:“姐,还能干吗?咱这不是找死吗?”

“闭嘴!”麻苏苏踩了甄精细一脚。

高大霞看见麻苏苏和甄精细过来,兴奋地起身朝两人招着手:“大姐,我在这——”

麻苏苏前一秒还愁容满面,此时旋即展露出和善的微笑,冲着高大霞兴奋地招手,迎着高大霞亲热的目光走了过来。

“你俩几车厢呀?”待二人走近了,高大霞向麻苏苏问道。

“我俩在前面车厢,我兄弟说想你了,偏要过来看看你。”回头朝甄精细使了个眼色。

甄精细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想姐了,老想了。”

高大霞抿嘴一乐,指了指身旁的座位:“先坐这吧,反正这里没人。”

一旁的中年男人起身,对高大霞指了指行李架:“麻烦帮我照看下东西,我去抽袋烟。”

“抽吧抽吧。”高大霞忙不迭地点头。

麻苏苏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包袱,坐到高大霞对面:“一看见你我就觉得咱姐妹俩投缘,坐一块儿说说话,这一道儿也能过得快点儿。”

高大霞笑笑,见甄精细还在一旁站着,连忙招呼道:“坐呀。”

甄精细茫然地看向麻苏苏,麻苏苏点头,甄精细这才坐下。

高大霞打量着甄精细:“你这兄弟一看就是老实人。”

麻苏苏摆摆手:“老实又不当饭吃,该他干的事儿,一样儿都干不好,就一个字儿,彪子!”

“姐,你说错了,彪子是两个字……”甄精细小声嘀咕。

“彪!”麻苏苏眉毛一扬。

甄精细认真地点头:“这回对了。”

高大霞捅了捅麻苏苏:“别这么说,你兄弟挺精细的。”

甄精细愣了愣,一下开心起来:“我就叫精细,叫甄精细。”

高大霞一怔,不可置信地望着甄精细:“啊?你叫真精细?”

甄精细啄米似的点头。

“真精细,这名儿好听……”高大霞抿嘴一乐,想起什么,伸手在包袱里摸出一根报纸包着的红肠,“给你,我答应你的。”

甄精细兴奋地一把接过来,献宝似的递给麻苏苏:“姐。”

麻苏苏心下一阵窃喜,表面却表示了拒绝:“这哪行。”

“别客气了,就一根肠,值不了几个钱,拿着,拿着。”高大霞不由分说,把红肠塞到麻苏苏手里。

麻苏苏不动声色地收好红肠:“那……那我就不客气了。”转头看向甄精细,“精细,你先在这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咱的座儿。”说完,起身走去。

甄精细犹豫着,看着麻苏苏走去,有些害怕起来,他知道麻苏苏并没有买两人的车票,这要是让苏联人查出来,他可对付不了。甄精细起身要走,高大霞一把拉住了他:“精细,你姐叫你等着,没事儿,她丢不了。”

甄精细还是要走,高大霞低声吓唬他:“你姐可是个厉害人,你不听话,她能让你呛?”

甄精细果然老实了,乖乖坐下来。

麻苏苏拿着红肠,来找9号包厢里的方若愚,一进包厢,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堆零碎小吃和两瓶格瓦斯啤酒,冷笑了一下。

“为了和你见面方便,我才包了这个包厢。”方若愚解释。

麻苏苏撇了撇嘴:“打着我的旗号,你倒挺会享福。”

“东西到手了吗?”方若愚问。

麻苏苏扬了扬手里的报纸包,坐在茶几旁,扯着报纸。

“人怎么处置?”方若愚问。

“还没动,先看看名单在不在。”麻苏苏把红肠递给方若愚。

“在不在都不能让她到大连。”方若愚小心地掰开红肠的一头。

麻苏苏冷冷一笑:“依我看,这个高大霞也不精细。”

6号车厢里,高大霞正跟甄精细唠着家常:“精细,你多大了?”

“虚岁20。”甄精细憨笑。

高大霞脸上闪过一丝兴奋:“20?属虎?”

甄精细点头:“姐咋知道?”

高大霞笑脸盈盈:“那你管我叫姐就对了,我有个弟弟也20。”

甄精细心不在焉地点头,不时朝车厢门口张望,等着麻苏苏归来。

9号包厢里,麻苏苏和方若愚望着茶几上剥开的红肠,都是一脸扫兴。

“这根红肠,应该是在火车站上买的。”方若愚推断。

“那她还拿报纸包着,这不成心捣乱嘛!”麻苏苏恼怒,抓起茶几上的一瓶格瓦斯,咬开瓶盖,喝了一大口。

“这就是她的狡猾之处,肯定是为了蒙骗你。”方若愚叹了口气,“要是不打开看看,拿上就下车走了,咱们不就上当受骗了?我说她鬼心眼子多,一肚子猴儿,你还不信。”

“我确实不信。”麻苏苏说。

方若愚激动起来:“不信你就上当了!当年她在大连放火团,就是让日本人头痛的狠角色,有一回,在小日本戒备森严的眼皮子底下,她居然把雷管引线卷在煎饼里头带进码头,炸毁了一架军用飞机!连日本关东军司令梅津美治郎,都亲自飞到大连,敦促我们关东州厅警察部尽快破案!”

麻苏苏愣了愣,捏起茶几上的一块红肠,送进嘴里,发狠地嚼了起来:“那我还真小瞧她了。”

“一定要杀了她,绝不能留下后患!”方若愚盯着麻苏苏。

麻苏苏咽下嘴里的红肠,灌了一口格瓦斯,放下瓶子:“拿到名单再杀人。”起身,开门出去。

方若愚自语:“碰上这么个瘟神,倒血霉了!”

麻苏苏一回6号车厢,甄精细就高兴地起身朝她挥着手,像是与麻苏苏分别了很久,他扶着麻苏苏坐下,也不顾抽烟回来的中年男人对他的不屑,只顾兴奋地对麻苏苏说:“姐,这个姐有个弟弟,跟我一般大,也20。”

麻苏苏佯装出惊喜的模样:“哟,这也太巧了!”

甄精细抽了抽鼻子,期待地看着麻苏苏,欲言又止。麻苏苏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甄精细又抽了一下鼻子:“姐吃肠了……”

麻苏苏咂了下嘴巴:“……我……刚才去找座儿,看见个孩子,直跟我要肠吃,我就给孩子了,小孩子嘛,都馋。”

甄精细咽了口唾液,眼底闪过一丝沮丧。

高大霞一笑:“大姐心眼就是好使。”又看了看甄精细,“我还有,我拿给你。”

麻苏苏朝高大霞的包袱看去,假装拦着:“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儿,刚才要不是精细,我得叫那个臭无赖缠死。”说罢,高大霞要去拿茶几下的包袱,一抬头,整个人忽然僵住了。

过道上,走来了一个人,居然是傅家庄。他正挨个座位找着人,一转头,也看到了高大霞。四目相对,高大霞脸色阴沉,傅家庄则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一如见到了亲人,迎着高大霞阔步走来,可一看见座位上的几个苏联士兵,他的脚步不由一顿。

麻苏苏不解高大霞的怔愣,扭过身一看,也是一惊。

“你咋上来了?挺能耐呀……”甄精细没好气地说道。

傅家庄过来,看了眼高大霞,又看甄精细,手指在两人身上一划拉:“一伙的?”

甄精细连忙搂住麻苏苏的胳膊:“我俩一伙。”

麻苏苏看向傅家庄,笑着说:“你好。”

高大霞一拉麻苏苏:“别理他,沾包就赖,你都抖落不掉!”

傅家庄也不生气,优雅地微笑着,绅士地略一腰弯:“您好女士,我们又见面了。”

高大霞脸颊一红,气得转过头去。

傅家庄掏出车票,伸向中年男人,笑着问:“先生是一个人吧?能换个座位吗?”

男人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高大霞插言:“大哥,别理他。”

男人看了看高大霞,又看向傅家庄,刚要拒绝,却见傅家庄撩开衣角,露出腰里的一截枪套,男人神色一凝,义正言辞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一旁的甄精细要说话,被麻苏苏踢了一脚。

傅家庄还是一脸微笑,把车票递到中的男人面前:“谢谢先生。”

高大霞还要阻拦,中年男人慌张地接过票,转身要走,却被傅家庄拦下:“你的票呢?”

中年男人紧张地掏出自己的票,递给傅家庄,慌乱地从行李架上拉下行李箱,逃也似地跑来。

傅家庄像没事人一样,一屁股坐在高大霞面前。

“你到底想干什么?”高大霞瞪着他。

傅家庄露出手腕上的手表,朝高大霞晃了晃。

“好表。”麻苏苏奉承道。

“坏表。”甄精细义正辞严。

傅家庄一乐:“对,坏表,叫这位女士给撞坏了。”看向高大霞。

高大霞激动起来:“你血口喷人!”

“谁都会犯错,抵赖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傅家庄擦了擦喷在脸上的口水。

高大霞被噎了一下:“你……你爱咋咋地。”

“女士,你如果这样说话,那我就绅士不起来了。”傅家庄慢条斯理地摘下手表,递给高大霞。

高大霞冷笑:“想讹我?你找错主儿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女士,还是不要抵赖的好。”傅家庄眼里闪出一道冷光。

“那你说我什么时候撞的?”高大霞反问。

“在站台上。”傅家庄看向甄精细,“这位小兄弟可以作证。”

甄精细下意识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连忙摇头。

傅家庄换上一副悲伤的表情,把手表展示给高大霞看:“你看看,是不是不跑字了?我这表可是传家宝,我爷爷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上眼哪!”

高大霞涨红了脸:“闭不上就睁着,我管不着!”

傅家庄做出一个夸张的哭相:“哎,你怎么这么说话?我爷爷都死了十几年了,你还不让他闭眼,他招你惹你了?”

高大霞气得嘴唇哆嗦:“你这破表多少钱?我赔!”

傅家庄低头摩挲着表盘,有如是在摩挲女人的面庞:“你赔得起吗?这是瑞士名表,欧米茄!”

“还咪咪嘎哪!”高大霞低吼。

傅家庄把表伸到高大霞面前:“我这真是欧米茄,刚才这位大姐也说是好表了。”说着,看向麻苏苏。

麻苏苏讪笑着。

高大霞一把推开傅家庄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腕:“等到了大连,我赔给你!”

“那我可得看着你,别让你跑了。”傅家庄往前凑了凑身子,盯着高大霞。

“你……”高大霞脸色羞红,别过了脸去。

麻苏苏沉着脸,心下飞速思忖起对策来。

最后一丝夕阳消失在山脊线后头,月光斜斜洒进包间车厢。9号包间门后传来一声闷响。方若愚恼火地一拍桌子:“他分明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盯死高大霞,不让你动手!”

“六个苏联大兵守在跟前就够受的,又多了这么个眼中钉。”麻苏苏叹气。

方若愚坐在阴影里,声音寒冷如冰:“到大连之前有的是时间,我就不信他百密没有一疏,见招拆招吧。”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既然这俩人都是共产党,为啥还要过不去。”麻苏苏不解。

方若愚想了想:“应该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要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联起手来可就麻烦了。”顿了顿,方若愚又说,“到大连之前,必须先拿名单,后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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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先生,您愿意娶姚小姐为妻吗?”“我愿意!”“姚小姐,你愿意嫁给冯先生吗?”“我……”“不要——”教堂的门忽的被人推开,一个年轻女人哭喊着冲进来,接着又忽的涌进一群人,教堂里刹时乱成一团。那女人跌跌撞撞地跑到新郎的身边,抓着他的衣袖,泪流满面地哀泣:“君宇,你娶了她,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办?我肚子里有你的宝宝啊!”新娘呆呆地站在一旁,她的耳畔是女人不绝于耳的哀嚎,目光却怔怔地望向教堂门口处那身材颀长英俊无比的男人——她的前夫。他正眼神灼灼,目光如炬地望着她。那眼睛里仿佛燃着一团凶猛的烈焰,似乎要将她狠狠烧灼成灰。“姚雨菲,跟我回家去!”他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周身带着无比的寒意,一刹时,她仿佛坠入千年玄寒的冰窖中,身体倾刻间颤抖不停……
  • 福建台湾奏摺

    福建台湾奏摺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花韵楼医案

    花韵楼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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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碎玉孤儿

    碎玉孤儿

    一场雷雨夜后,孤儿院院长死在了自己的房间,主角却从孤儿院中消失。主角醒来,自己身在一间神秘的小黑屋,和自己一起被监禁的,是很多年前分开的“亲人”。
  • 兽之家

    兽之家

    在昌彦面前摆满了料理盘。由于每一盘都只是动过几下筷子,所以服务生们似也没瓣法端走。但,紧接着却又是新的一盘料理上桌了。他小心避开周遭人们的眼光,向服务生使了使眼色,低声要求服务生端走全部餐盘。坐在邻座的妻子眼睛发亮,说:“是烤肉呢!”并肩坐在妻子对面的双胞胎女儿们则齐声叫着:“哇,是肉呢!”可能是新郎那边的亲戚吧!坐在隔壁圆桌的客人们皆面带微笑,望着双胞胎女儿。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中学生最喜欢的99个情商故事

    中学生最喜欢的99个情商故事

    用最美的故事培养中学生的健全人格。全书通过丰富多彩的惰商故事,让学生体会团队合作力量的伟大,品味探索发现的快乐趣味,珍惜朋友时的友谊真情,培养日常生活中的公平正义感,奠定孩子一生成长的基础。性格决定命运,也影响未来。
  • 夏日萤火

    夏日萤火

    新锐推理作者谢筠琛首部校园悬疑推理长篇力作反思教与学的错位之殇感受罪与罚的不忍之痛看似平静的校园连续发生两起命案:先是即将升入高三的男生韩立洋放学后从实验楼坠落,现场缺少目击证人令调查停滞不前;接着,与他关系较好的女生张睿斯在实验课间中毒身亡,尸体竟置于一间密室之内,难道她是为情所困而自杀?入职不久的女教师关月青两次成为案件的第一发现人,是巧合,还是命运之手的刻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