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这肉排可真是太美味了。”帕吉镇长把一块刚煎好的肉排急不可耐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骑士大人,您不来一点儿吗?刚才看你好像就没什么胃口。”帕吉对那个早上被迪克嘲讽为北方蛮夷的高大骑士说道。
“不用了,我先去休息了,明天还有一场战斗。”高大骑士瞥了一眼已经酒桌下那些已经烂醉如泥的同行者们,包括迪克——讨伐灰矮人的发起者,除了盖罗威家的这个高大骑士以外,他的其余六名同伴看上去对每天的战斗并不在意。
就在之前他们甚至都提前庆祝了一番,好似他们已经踩着地下那些紫皮老鼠的头颅,赢得了这场不存在的胜利。
沃夫.盖罗威,这是高大骑士的全名。他来自北方长冠堡垒的统治者盖罗威家族。和南方这些拥有悠久历史,却早已忘记剑与血,一味沉浸于所谓高贵血脉的贵族不同。盖罗威家族是在十六年前陛下和北方兽人部落挑起战争后才兴起的贵族,在那场与兽人的战争之中盖罗威现在的家主帕德里克.盖罗威斩下了兽人铁火氏族族长的脑袋。也是在那之后,盖洛威家族也被克塔兰德现在的国王兰尼斯四世所器重。经过十六年的发展,盖洛威家族已经成了屹立在王国北境长冠堡垒,抵御每年秋收之后兽人侵袭的中坚力量。
每一个盖洛威家族的子弟,从小都会被灌输家训“铭记铁血”,他们不会像南方贵族一样注重什么贵族修养,礼仪谦卑。不论用什么方法,砍下那些该死兽人的脑袋才是他们的必修课,所以南方的那些贵族们才会将盖洛威家族称为北方蛮夷。
沃夫.盖洛威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但却没有像他那些哥哥姐姐一样变成满脑子打打杀杀的莽夫。他从小就立志成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一名像话本中一样惩恶扬善,帮扶弱小的伟大骑士。
可在他今年刚满十六岁的生日宴会上,这个梦想就像肥皂泡一样破裂了。月圆之夜毁了他的一切。他也被他的父亲,盖洛威家族的家主给赶出了家门,当成垃圾一样驱逐出了北方。
“该死。”穿过镇长家露天的过廊时,皎洁的月色从屋檐下毫无保留的洒在了他的面前。
沃夫讨厌月亮,甚至比任何他吃过的最难吃的姐姐做的炸肉饼都要厌恶上一百倍。他不用想都知道今夜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强行握住自己如气球般鼓胀起来的手臂。沃夫快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随着月光的照射又硬又长的灰色毛发从他裸露的皮肤之上像是杂草一般野蛮滋长,粗硬的刚毛从他的背部生生隆起,碧绿的眼睛也变成了明黄色的竖瞳。他的鼻子和嘴巴逐渐在月光下变成了犬科动物一样细长凸出的模样,在咬合的上下颚之间两颗尖利的犬牙从中慢慢生长而出。
沃夫在月光下变成了一个身披灰色毛发的类人野兽,而那张早已失去人类模样的脸孔看上去,就像一匹凶残的野狼。
神父不停的朝着出口夺命奔逃,事态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早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在第三次险些摔倒在昏暗的地下甬道之中后,他终于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出口。好在先前在进入地下通道的时候,他排在队尾,好在他紧绷的神经在听到孩童哭声的那一刹那就立刻反应了过来,朝着来时的路毫不犹豫地逃去。不然他现在别说还能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早就魂归天际去和神明作伴了。
神父在洞口外跺了三次脚,地上的裂缝就又合了起来。不做任何留恋地又朝着自己家中跑了回去,他现在只想带着女儿远走高飞。虽然单个怪物自己能够轻而易举的将其猎杀,可地下喝下神之血的难民可足足有百余个。神父可不指望那些该死的灰矮人能够抵挡住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本来他的计划里应该是在那些灰矮人和怪物捉对厮杀的时候,自己趁乱浑水摸鱼。在探明将残破灵魂修补完整的奥秘之后,就从自己先前花费两年时间探明的地下另一条灰矮人的秘道中逃脱。
本就是赌博般的选择,看来神这次并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神父甩了甩脑袋,把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于脑后。两年来不停假扮成和蔼宽厚的神父,他自己多少也沾染了些教会的思想,将一切事情的因果都推脱给虚无缥缈的神明。
镇口那些士兵看到神父本想和他打个招呼,以往他送完难民之后多少都会给他们一些好处。可这次神父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像一阵风一样就从镇口跑远了。这让士兵们多少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没有捞到油水的失望。
“呸,装模作样的伪善东西。”一个失望的士兵朝着神父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又靠在石墙之上闭上了眼睛。
神父越是靠近自己的家中,心中就越是慌乱。他感觉好像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随着奔跑中刮过身体的夜风离自己远去,一种奇异的悲伤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强心收拢自己已经被折磨得疲惫不堪的心神,神父冲过通往家中的最后一个拐角。
随后,神明抽离走了仅剩的最后一丝希望之火。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伴随着身体和灵魂撕裂般的疼痛从布莱克神父身体各个角落如潮水般涌出。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一片血染的红,坚毅的面容也因为眼前正在发生的惨剧而变得丑陋而可怖。
在他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咧着血盆大口的类人怪物,正用一双人类的双手把地上倒在血泊中的少女的上半截身体慢慢塞进他尖牙遍布的阴森巨口之中。像是吃到某些恶心的东西,怪物伸出手把少女的脏器和肠子丢了一地。
“雪莉!”
早已失去一切的男人,再次失去了他的一切。
神父的瞳孔像昨夜他猎杀时一样,逐渐变成了花瓣状的浑浊的黄色。在一阵痛苦的嘶吼声过后,神父全身的骨头和皮肉像是被生生拧开一般,手掌炸开伸出黑色的利爪。在一片爆裂迸溅出的血花中,一头三米高的巨狼在血海中现身于世。
巨狼脏乱的黑色毛发飘舞在月夜之下,伸出如剃刀般锋利地黑色巨爪,它咆哮着冲向了那个张着巨口的怪物。
狼嚎响彻在这片苍白凄冷的月色之下,在一声切割的巨响之后,怪物的躯体就像被雷电劈断的大树,被干脆利落的分成了两半。巨狼从它遍布利齿的血肉之中扯出少女早已血肉模糊的身体,它用粘连着些许肉片的苍白骨爪不断聚拢那些碎裂的肉块。像是再拼凑着什么,可最后拼凑出来的东西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堆碎肉而已。
陶米诺镇正处于睡梦之中的居民们,都被从西边传来的一声声凄厉的狼嚎声给吵醒。点点灯火又重新出现在了这个死寂的小镇之上。
巨狼的骨爪不断碾着底下的那堆碎肉,直到那些粉嫩鲜红的肉块被泥巴给掩埋起来,它才放下了自己沾满了肉末的骨爪。
随着最后一块血肉也被肮脏腐臭的泥巴掩埋,神父最后的意识也完全消耗殆尽。此刻,巨狼终于恢复了怪物的本性。它灵活的跳向离这儿最近的一座石头房子上,用爪子扯开了房子用茅草和木板搭建的脆弱屋顶。
在月圆之夜清冷而又圣洁的月光之下,巨狼开始了它的狩猎。
被狼嚎惊醒的不止是镇上的居民,正在酒馆房间中等待那个男人复仇归来的格兰也同样听到了。他立刻用力地一把推醒了还沉浸在甜美梦乡之中的贝拉。
陶米诺镇可不是他们之前待过的山洞,山脊之上遍布着山地狼。这儿不属于它们活动的地域,而且那声狼嚎和普通的狼群长啸比起来也太过诡异了一些。
想起昨夜神父的所作所为,格兰立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过于大意了,他独断地认为神父只会在第二天骑士和灰矮人发生战斗之后才会出现。可该死神父,他居然连等到明天的耐性都没有了。
格兰从包裹中翻出了从矮人祭坛中取出的那柄精致的小锤子,将锤子握紧在手中。看着窗户外的那轮明月,他隐约觉得今夜会发生的事远比自己预期中还要糟糕许多。
沃夫.盖洛威强行按捺住自己想要应和那声狼嚎的冲动,把自己房间中那身宽大的盔甲严严实实地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好在比起真正的狼类,他的嘴巴没有那么夸张的细长,封闭的骑士头盔还能藏住它这张灰狼般的脸孔。
在听到刚才那声狼嚎的时候,他本能得感觉到全身的毛发都像触电般炸起。在兽化的状态下,一切属于兽类的感知都会被他完美继承并且放大。兽类对危险的预知正不断催促着他逃离这片不祥之地,可他需要把那些酩酊大醉的骑士们叫起来。哪怕他们经常对自己出言不逊,说自己是北方来的蛮子。
然而骑士的正义感就是让他无法对他们见死不救,穿着完毕之后,他背上一柄如门板一样厚重的巨剑匆匆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