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情绪相当的激动,格兰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相当多的视线。不管是其余的几名骑士还是那些士兵,就连正拿着勺子给那些难民施粥的神父也停下了动作瞥了几眼格兰。
他总觉得格兰有些似曾相识,自己应该最近见过他。可格兰和贝拉此时的模样和昨天他们面见神父时完全是天差地别,尤其是气质。气质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往往是说不清道不明。
现在的格兰背挺得笔直,就像屹立不倒的雪松。昨天他面见神父时,基本都是整个人驮着背脊。整个人蜷在了一起,显得无比矮小且市侩。
“神父…”眼前的难民两眼巴巴地看着他,满是乞求的神色。
没有回应他,神父又动作麻利地继续完成手头上的工作,把一勺勺麦壳都没有挑干净的大麦粥舀到难民捧着的破陶碗里。
“抱歉,迪尔拜恩阁下我刚才失态了。对那些渣滓的仇恨完全冲坏了我的脑袋,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实在是太想念我的父亲了。”格兰从自己皮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折的四四方方的手绢,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和鼻子里流出的鼻水,然后猛地醒了醒鼻涕。
“我并没有介意,菲克老弟。就像你一样,我一样深爱着我的父亲。要是我父亲有什么闪失我一样会被仇恨冲昏头脑,用我腰间的宝剑把那些罪魁祸首的头砍下来。”迪克拍了拍格兰的肩膀,看着格兰涕泪俱下泣不成声的模样,他也有些触景伤情。哪怕他多么的顽劣,干出很多不可理喻的蠢事。迪克都不会在他父亲迪奥斯侯爵面前表现出分毫,他从心底里敬爱着他。他迫切的想建功立业奋勇杀敌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博得他的欢心。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感觉他的父亲迪奥斯虽然对自己溺爱无比,可却并不亲近。他更像是无底线的容忍着迪克的愚蠢行为,看向他的目光也总是十分复杂的。眼里或许有爱护之意,可也带着许多愧疚。
爱屋及乌,就这么短短一会儿迪克先生就把格兰看作为一生的挚友,并且急切的想用自己镶嵌着宝石的秘银宝剑去把那些叫灰矮人的异族枭首。
“您可真是一名仁慈正直且英勇的骑士,您应当成为所有骑士的表率。待您大胜归来我一定会请歌喉最为动听的吟游诗人为您编上一曲赞歌,在南境的每一寸土地上传唱这段故事。”格兰又对着迪克深深鞠了一躬,一副大恩无以为报的样子。
“应该的应该的。来,菲克老弟我请你喝酒。”迪克感觉格兰简直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自己怎么之前就没碰到这么懂他的人呢。他勾着格兰的肩膀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并拿着格兰给他的葡萄酒说要请他好好喝上一场。
一旁的罗伯连打断他们两谈话的心情都没了,他知道只要迪克变成这副模样就只有他爹能制止住他。现在自己要说些什么可能菲克先生是和灰矮人串通一气的骗子,估计迪克当场就会拔出剑来和他决斗,来维护自己刚认识的挚友的名誉。
希望没有太多变数吧,不然自己没法和迪奥斯老爷交代啊。罗伯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个把酒言欢的年轻人。
而一旁的贝拉已经完全呆住了,事情的发展之快完全超乎她的理解范围。之前那个小胡子还一副要拿他们兴师问罪的架势,现在两个人就像亲兄弟一样喝起酒来了。她不禁停下来思考,思考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那瓶葡萄酒里被格兰下了汤剂?很有可能!贝拉像是想通了什么,开心地拍了一下手。
“来吧,那边的小姐,我知道你为你丈夫的父亲的英灵得以安息而感到开心。不要拘谨,尝尝你自己做的美味食物吧。”贝拉当听到丈夫那个单词的时候就羞红了脸,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手不安的捏着自己裙子上那些大块的蕾丝花边。
“噢,迪尔拜恩阁下,我们还没有举行婚礼,布比现在只是我的未婚妻。那些灰矮人一天不死,我就寝食难安没有心情去考虑结婚这件大事。这对我和布比来说都是一种不负责任。”格兰顺势把贝拉搂紧了怀里,可因为身高不够贝拉整个人更像倾斜着趴在了他的胸前。贝拉身上那条裙子不小的重量差点把格兰压倒,还好他作为矮人下盘非常的稳固才没有闹出笑话。
“你说对吗,布比小姐。”格兰深情地注视着趴在自己胸前的贝拉,双眼中翻涌的爱意深情如水。
贝拉没有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她现在只觉得整个人脸颊发烫,上面散发的热量稍有不慎都能把她给烤熟。
“那就更应该早日把那些祸害清除干净了,早点结束我说不定还能赶上你们的婚礼呢。”迪克看着眼前一对深情款款的苦命鸳鸯点了点头。帮菲克先生报仇不仅能让自己的骑士生涯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还能传出一段美谈让自己的故事更具浪漫色彩。这可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如迪克所想,类似骑士为了博得公主欢心去讨伐强大的敌人一直是被人们赞颂的一段佳话。为了爱去挥舞手中的利剑在骑士们心中并不是什么愚蠢的行为,与之相反这更能证明他们是如此的浪漫。这份浪漫对那些少女和贵妇永远是一剂甜美的毒药,让她们被这份甜蜜所吸引如蝴蝶一样翩翩聚集在其周围。
迪克已经想到自己回去之后那些狂蜂浪蝶被他迷得无法自拔神魂颠倒得模样了。
正当他驰骋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之中时,一阵浑厚沉稳的男声打断了他尽情编织的美梦。
“不用为一时的苦难而感到悲伤,无论贫富,无论奴隶、平民还是贵族,都是神的子民。仁慈万能的神会庇护每一个虔诚的灵魂让他们得到安宁,教会会庇护每一个信仰纯洁的教徒让他们能安稳生活。”把最后一勺大麦粥舀给眼前的难民之后,神父平静而有力地用教义安抚着这些受尽折磨的可怜人儿。他的声音不高,但却带着一股仿佛能直达人心灵的穿透力。
格兰竖起耳朵仔细听完了神父的话。安抚和蛊惑有时候混淆不清,这些已经被苦难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难民肯定是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的。在格兰的看来神父的话完全就是在给这些难民画饼充饥,教会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们的神长什么样又在哪里。它又如何给信徒以庇护,好歹那些异族信仰的神明有名有姓还留下了各式各样的传说。教会就只是笼统的给出了一个神的概念,至于他们的神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估计没人说得清楚。
就格兰目前的所见所闻来看,他对教会所谓的神感官极差。虽说有一定可能那个叫做高戈的可怜信徒只是因为神父个人行为而遭了秧,可格兰那晚捡回去的那块带着未干血迹的硬币让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那些血迹不是呈四散状的,一道道血痕从教会标识上面的那条弧线笔直的向下延伸。
根据教会的说法,教会的标识象征着无私且高尚的奉献。标识整体是两条对立半圆的弧线还有从他们正中穿过去的一条短竖线。这个图案代表了信徒对神无私的奉献,也代表了神会奖励那些虔诚的信徒让他们高举双手得到满满的回报。
可格兰那天晚上看到的,明明就是血液不断从信徒高举的双手和双臂中流下。
虔诚的信徒高举着的双手中涌出鲜血,借以奉献仁慈的神明。那么这渴求信徒鲜血的神明又有什么仁慈和宽厚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