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秃秃的坟冢前,许先笔直地跪在那里,
手中拘起一捧黄土,徐徐铺洒在坟冢之上。
没有立碑,也没有焚香,
简简单单一个矮小的黄土丘,
又有谁能想到,
在这里,
竟葬身着一位曾今悬壶济世了大半个华夏的云游老道医。
在许白石的坟冢旁,还有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土丘,
似也是一座坟冢,但因常年无人问津,此时早已长满了枯黄的杂草。
许先并不知道那里面葬的是谁,也没听许白石提起过,
但既然许白石遗言要将自己葬在这里,
那想必,
这里的人,
对他来说,
很重要。
这一跪,就是整整三天三夜。
直至第四日朝阳破晓时,许先才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墓碑深深地拜了三拜。
长达三个昼夜的守灵,并没有让许先感受到任何疲惫,
虽然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好在早已经习惯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山前的土坯屋外,许先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旅行包,像个木桩一样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道袍已经脱下,换了一身崭新的运动休闲装,
头顶的发髻也已解开,简单地在脑后扎起一束马尾。
额前的碎发随风摇曳,一双乌黑的眼眸,清澈无比。
“是时候离去了,师父曾说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生者欢愉,才是对死者最大的敬畏。”
最后一次回望了一眼那间居住了两年之久的小土房,
随后,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可是,接下来,该去哪呢?”
这十年来,许先虽然跟着师父游历了大半个华夏,可却从来没有单独出行过,
一时间,倒让许先有些迷茫。
“算了,师父曾说过,凡事随缘,
所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许先收了收背包的肩带,头也不回地朝着山下走去。
人去山空,不知何时,山间竟漫起了袅袅云雾。
一阵清风拂过山头,隐约间,似乎有一道飘渺的身影,游离在云雾之上。
“白石啊,
你终究......
还是做到了......”
......
向阳村,坐落于西域天山脚下,一个安静祥和的小山村。
许先背着背包,一路从山上行至而下,不多时,便到了向阳村。
“吆!这不是许先小道士嘛,早啊!”
说话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四五十来岁,名叫陈树。
此时正担着两斗粪土,面朝着自家果园的方向,
见到下山而来许先,连忙驻足撂下扁担,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早上好,陈伯伯。”
许先乐呵呵地回应道。
“你换上这身行头,是要去哪啊?以前可从没见你下过山呐!”
“哦,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吧......”
许先讪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你这孩子......”
陈树没好气地瞪了许先一眼,随后从裤兜里摸出来一根皱巴巴的香烟,自顾自地点上。
“对了,你师父许道长呢?怎么没见他和你一起下山呐?”
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陈树继续问道。
“我师父下不来了。”
“也对,许道长的身体......”
“不是,我师父于三天前仙逝了。”
“什么!许道长他......”
陈树瞪大了眼睛,满脸地难以置信。
再当他看到许先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顿时有气不打一处来,放声怒斥道:“你这崽子,你师父他老人家仙逝,你怎么也不来通告乡里一声!
还有,你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到底算怎么回事!”
“不是......我师父曾说过,不能为他举办葬礼仪式的。”
许先连忙摆手,一副委屈巴巴地说道:“再说了......师父也没教过我,他去世后我该做出什么表情啊......”
“你!”
陈树顿时语结。
闷声闷气地使劲抽了两口香烟,这才缓过劲来。
“唉!你啊你,还真是个痴儿......”
无奈地叹了口气,陈树也不打算继续和许先较劲了,稍稍缓了缓语气道:“既然如此,那你总能告诉我,许道长的墓葬在何处吧?
道长来向阳村这两年,着实帮了乡街邻里不少大忙,还从来不要报酬,如若不能在道长墓前上柱香,我这老汉心中有亏呐。”
“不用了陈伯伯,我师父说过,不能让他人祭拜。”
“不让祭拜?这怎么能行呢!”陈树显得有些急眼。
“真的不用,这是我师父的遗愿。”
“遗愿?那......”
陈树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许白石的脾气。
“唉,罢了罢了,只是许道长生前悬壶济世,行义一生,死后,却落了个荒墓孤坟无人守的下场,一想到这里,我这老汉的心呐,就难受啊!”
“陈伯伯不必挂怀,我师父走得很安详的。”
“安详好,安详就好啊,唉......”
陈树哀伤地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来,望向许先道:“那你呢?今后是打算去城里讨个生活,还是要继续像你师父一样,云游四方去啊?”
“这......我也没想那么长远,反正我师父说过,凡事随缘。”
许先眨巴着眼睛,无所谓的说道。
“痴儿呐痴儿......你说你这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现在又没了师父,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呀......”
陈树刚放下了许白石的事,却又为许先未来的生计操起了心。
“没事的陈伯伯,我师父曾说过,天下之大,总会有我的一方容身之处的。”
许先收了收背包肩带,乐呵呵地笑道,完全看不出来有丝毫的担心。
“嗯......”
陈树望着许先,深吸了一口香烟。
沉吟了少许,这才抖了抖手中的烟蒂,略作思索说道:“要不这样,这两天呢你就先到我家住下,顺便好好地想一想你将要干啥。
等过些日子,村西口的李伟会进趟城里,帮大伙置办点瓜果农药,到时候你就不妨跟着你李大哥一起进城,能待呢你就继续待在城里,待不了你就再回咱向阳村来,以后就跟着我种种瓜果,或者在咱村里开个中医馆,也挺好的。”
“好哇,我都听陈伯伯的!”
想都没想,许先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自己的想法,既然有人愿意替自己操心,那自然再好不过了,倒也省得自己费脑子想主意。
既然定下了计划,陈树也不急着去果园施肥了,直接将扁担和粪斗搁在马路边上,随后便带着许先往自己家里走。
然而,还没当二人走多远,一个狼狈的声影突然闯进二人的视野,直接朝着东村口这边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