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要宋玉宁管的是家里奴仆的去留问题,因要去苏州,且此次是赴任需的急行,所以注定不能带太多的人去,削减人手是很必要的。
而这里边也本身是有些本地人士不愿离开扬州而去奔波的。
因此裁剪人手对某些人来说是两相得益。
而对于另一些不想走的人来说,却是惴惴不安的等待过程了,说不定还会被刷下去,从此再次过上被人动辄打骂或者出卖沉重劳动力的日子。
对于这部分人来说,同知府无疑是个好地方,主家亲切和蔼,活计也轻松,月例也不少,若是离开了,很大的可能遇不到这样的人家,因此颇有一部分人不想离开的。
也不知沈氏到底为何如此自信,将这件交给宋玉宁打点,要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处理得当,自然是两相欢喜。
而若是处理不好,招致一些人的不满,若是他们恣意寻事,宋远作为一个政府人员,名声可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然而沈氏这边却想的极为简单,一则宋玉宁跟在自己身边也是处理过很多事情了,她又自小聪慧,这次自然也应该问题不大。
而若是女儿处理不好,自然也有自己这个母亲来力挽狂澜,她自问有能力将这件事圆回来。
因此,便放手让宋玉宁去做了。
然而宋玉宁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首先,对于那些不想跟去苏州却又不好意思说或者不敢说的人,会采取不公开的方式,让他们写下自己的去留意向,若是不识字的则只需在白纸上填上一个规定的去或者留的标志即可。
然后再汇总这些不想离开扬州的人的信息,直接将这些人的信息调到管家那里,再让他们私下去领一份报酬即可。
这样则会避免有些人不敢说,或者在众目睽睽之下感觉不太好说的情况,让人们自由选择,不受干扰。
而除去这些人,想留下的人里面也要除去一部分,尤其是那些*****。
虽说沈氏理家得当有方,但总一些漏网之鱼是不可避免的,因此这些人也是需要除去的。
而对于这些人,宋玉宁也想了个办法,就是匿名投票,平日里哪些人爱偷奸耍滑,不干活只说话,主家也许不会知道,但他们身边的人一定知道。
所以,由他们匿名选出平日里不好的那些人,并且为了防止恶意竞争,防止有些人为了自己能去就恶意为他人投票。
在这些人选出来之后,会由宋玉宁负责亲自筛查,若是属实,则辞退这些人即可,若是有不属实的,那么投票的人也会接受惩罚,轻者扣月例,严重者也是要辞退的。
因此,因着这个政策,倒也没人敢乱来,所以在这种方法之下又辞退了一部分人,且人人都对这个处置很是服气,不知不觉宋玉宁的威望渐渐也提高了。
下人们知道了小姐虽然温和,却也不是软弱之辈,因此越发对她尊敬起来。
而沈氏虽想着宋玉宁应该可以处理,却没想到她处理地这么好,行事如此老练,瞬间觉得自己的女儿千好万好。
于是宋玉宁成功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而沈氏与宋玉宁在家里忙碌,宋远则是在外忙碌。
首先他先是参加了几家要好的人家私人举办的送别宴,再是参加了官府牵头办的辞别宴,忙了几天,这才闲了下来,然而距离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
而这时宋玉宁却突然郁闷了起来,因为她突然发觉或许自己身边的人都会随自己去苏州,可有一个人却不会——韩先生。
三年的时光,一直习惯了韩先生在自己身边,时刻影响着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以及世界观,宋玉宁突然发现,若是他不在自己身边,自己将会是多么地难过。
其实先生并不是那种时刻在你身边教导你的人,反而他严肃的教导之言其实很少。
可宋玉宁却知道,每日和先生的相处,或者他们之间每一次的浅谈深谈,自己都是受益无穷,先生的影响是润物细无声的,有关爱,却绝不束缚。
明明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却突然发觉这些有一天就要没了,这总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因此,宋玉宁这几天格外的沉默,就连忙碌的父母和幼小的弟弟都发现了她的反常。
而这几日已经不上学了,除了第一日韩先生再次出门访友回来两人见过之外,她还没有去竹苑看望过先生,先前是忙碌的原因,这两天却是不敢。
她不敢对先生说出临别之词,也不希望离别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到来,总之,她很纠结。
傍晚,宋远来到了宋玉宁的院子里,而宋玉宁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坐着,单薄的背影显露出些许的落寞和无助。
宋远心里一痛,这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啊,对于要和自己的恩师离别是这么的难过,却只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不愿忙碌的父母为自己忧心。
而她之所以这么难过,是因为韩先生真的在她的生命里占据着很大一部分吧,并且与韩先生的离别绝不像和宋杰宁以及苏敏的离别。
对于这些好友来说,虽然他们相隔千里,但他们都还年少,总有相见之期。
而对于韩先生,这一次的离别也许就真的是人生的最后一次了。
且不说这时候交通不便,人们出行动辄就是月余的时间,远隔两地的人相见实在是困难。
更有就是先生如今已经年逾古稀,虽说身子还好,但总是也不叫人放心。
更重要的是虽然她和宋杰宁两年未见,但每个月总有书信来往,相信她和苏敏也可以如此。
可先生就不同了,他向来洒脱随意,对世事都看得很开,不见得会为自己这个教了两三年的徒弟写信,而她若是给先生写信,他平日居无定所,却是连个收信地址都没有
所以,这一次的离别便真的是终生了。
宋远想到这些应是女儿都能够想到,所以才这么沉默,便忍不住想要鼓励她:
“让我看看是什么将我聪慧的女儿给难倒了,嗯,莫不是要离开了,心里舍不得一些重要的人吧。”
宋玉宁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见宋远来了,向他行了一礼道:“爹爹安好。”
“瞧瞧这愁眉不展的样子,看来是爹爹猜对了,那我索性再猜一猜,这个人,便是韩先生对不对?”
“爹爹……”
“玉儿啊,你这两日心事重重,我和你母亲都看在眼里,今日方知晓是何原因,你是担心如今要走了,韩先生不会同我们一起去苏州,而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孤苦无依?”
宋玉宁点了点头。
“你向来聪慧,只是这次却是当局者迷了,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去问一问先生,说服他一起去苏州,我猜,你这两日没去找先生吧。”
“会吗,爹爹,先生会听我的劝吗,他一向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