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苦苦挣扎,隐忍不发的时候,一个噩耗传来了,他的父母,竟双双离世,来人没有告诉他任何原因,他得到的消息只有这一句。”
“而听闻这个消息之时,他的功劳正在被抢占,更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上司指着鼻子大骂。厅堂之上,他手足无措地站着,脸憋的涨红。”
“可他没有办法,没办法反驳,因为反驳了就会迎来更大一轮的侮辱,甚至会丢掉这不入流的一点儿小官位,那么,他的父母将会在族中生存地更艰难。然而宗族观念极深的父母,想让他们脱离宗族,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决不愿意被人指指点点,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因着这些,他就只能忍耐。”
“可是,就这样,他的父母不在了,他为这件事所努力的最后一个目标没有了,他心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生生被人扯断了。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当他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地赶回家中时,他才知道父母是自尽而亡的。”
“因着族里的事情,族人们便对老人恶语相向。使他们一直郁结于心,仆人们更是一个个与他们离心离德,事情也不做了,大多另投他处。在近一轮的孤立,攻讦后,老人们终于受不了长期的这种状态,双双自尽而亡。”
“听到这个消息,他气急攻心,吐了一口血,一夜间白了无数头发,父母的灵堂,无人问津,只是此刻他也不在意了,心死了,也活不过来了,于是他在安葬父母之后,彻底与族中决裂,与这些真正的三人成虎的凶手,恩断义绝。”
“可当他回到衙门,上司以父母去世子女应守孝三年为由,将他除名。”
“他再也了无牵挂了,拿着单薄的行李,几坛烈酒下肚,在大雨滂沱中踉踉跄跄地走着,终于,他倒下了,半天没有起来,不知是死是活,可能他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了吧。”
“可他居然醒来了,在一个充满温暖的房子里,恍惚间,他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原来,他被曾经书院里读书时的朋友所救,这朋友恰巧路过此地,发现有人倒在大雨之中,已气息微弱,又重烧不退,还喝了酒,就打算施以援手,没想到救的竟是自己的昔日同窗。”
“既然没有死,那他也不是一心求死的人,在朋友家养好了病,便辞别了朋友,开始了各方的游历之行,离开了扬州城这座生育他、养育他多年,又令他充满伤心的城市。”
“这期间,他走遍了大齐的国土,见过了各种人生百态,是是非非,皆有了不同的感悟。”
“也曾在沙漠草原经历各种险境,多次有性命之忧,可似乎上天垂怜他前半生的不幸,给了他后半生一点幸运一般,每次他都化险为夷。”
“他曾见过兄弟兄弟阋墙,互相攻讦最后相互残杀的惨状,也曾见过饥荒之地人们难以存活之时活人争夺食物,最终没有食物而以弱人为食,更见过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不被饿死以自身的血为乳让婴儿喝下直到血尽而亡。”
“也曾看过别人鲜衣怒马,金榜题名的喜悦之情,行黄昏之礼时的激动之心,喜得麟儿时的喜极而泣,零零总总,世间百态竟是叫他看了个遍。”
“时光一去不复返,他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了,容貌性情皆是大变,再也找不到从前的影子,只是嗜酒这一点倒仍是没变,时常喝着烈酒,以天为被地为席,这些在别人眼中有些落魄潦倒的经历,他却觉得比年少时那惨淡的人生快乐不知多少倍。”
“终于,到了知天命之年,以自己五十之龄,从前种种对他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因着落叶归根的想法,他再次回到了扬州城,只是物是人非,再没人记得他曾经过往的种种,有的只是‘乡音无改鬓毛衰’和人们‘笑问客从何处来’,然而他倒乐的自在,过得倒是洒脱随意,偶尔去做一做塾师,换得酒钱以满足口腹。”
“后来,隐隐又听得他因嗜酒被哪家家塾辞退,他又醉倒在哪条街上无人照管,或者他喝酒之后又说了什么不着调的话,等等。再后来,便再没人知道他的踪迹了。”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是是非非,我也不会对你们多言,就只有你们自己感悟吧。”韩先生脸依旧红红的,微眯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细细看去,眼眶好像有些微红,眼中好似有几丝红色的血丝。
这故事很长,等到终于讲完了,宋玉宁和宋杰宁听得入了迷,半天没有回味过来,就这样呆愣着,先生倒也没有催促他们,只静静看向了远方,似乎在怀念着什么,思索着什么,又似乎没有。
呆愣过后的两人,终于回了神,只是他们还是静默着,沉默着,竟不知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更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这种感受,怎么用言语形容这个故事。
此时此刻,对于这个故事,一切都显得有些无力,或毁誉或称赞都难以表达其千万分之一,于是他们便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确实,以他们如今的人生阅历,实在无法完全地感同身受这种故事,只可窥探其中的千万分之一。
,故事到了这里,宋玉宁和宋杰宁都知道了,这个天才的少年就是韩先生,先生他讲的是自己的故事,以第一角度,完全直观地呈现出来他的人生经历,这时候,任何安慰或表示沉痛的语言都显得太轻。
而先生这种谈笑风生的状态如今显得倒是刚刚好,既不显沉痛,又不显悲哀,因为无用。
是的,就是无用,这些陈年往事,任你在怎么追思,都已然过去了。任你如何沉痛如何悲哀,伤害已经造成了,而事情,确实已经过去了,时间流逝,往事随风,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这一段故事表达的内容实在是太宏大了,他不仅仅是对宋杰宁“人生是不是应该随别人的看法而活,应不应该追求始终与众人一致”的问题的回答,更包含了更多对人生的感悟,面对那些惨淡的往事,痛苦不堪的回忆,我们倒底应该如何去应对,去面对。
在乌云笼罩之下,如何去对待未来的新的生活,值得去深思熟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