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淡淡地看了一眼笑语盈盈的承倾言:“她是承言云的妹妹。”
也是徐国公唯一的女儿,晋元唯一被破例册封的郡主。
换言之,今日雷霖若是一时冲动真地揍了承倾言,哪怕就只是轻轻地碰了她一下,他都有可能无法安然地离开京都。
雷霖抓耳挠腮一阵闷哼后一下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提不起精神,恶狠狠地瞪着承倾言,似乎要在承倾言身上烧出两个洞来,他还真是拿这个承倾言没有办法,光是承言云的妹妹这一条就足以堵得他哑口无言。
虽然两家的亲事尚未确定,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如无特殊情况,雷雲是一定会嫁给承言云的,有了雷雲这层关系,他也找不出有什么理由再动承倾言。
雷雲突然开口道:“承小姐,刚才在街上的时候你明知道那农妇是为了坑你的银子,你为何还要给他们银两,一开始的时候我见你并没有要给的意思,可是后来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呢?”
雷霖眼前一亮,仿佛是抓到了承倾言的什么痛脚一般,连忙抢道:“这还能是为什么,人傻银子多呗,那些人最喜欢骗她们这种没脑子的千金小姐。”
承倾言愉悦地笑道:“三公子这话还真是一针见血呢,那你可知道京都的千金小姐加起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雷霖得意洋洋地调侃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像你们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哪里能看得出来他们那些人根本就是在骗你们,还不是人家要多少你们就给多少,我跟你说,像你们这种只知道拿银子解决问题的千金小姐我见得多了,又不止你一个。”
现在承言云和雷雲的事情暂时已经解决,所以承倾言也颇有心情的和雷霖斗着嘴,并且看着雷霖吃瘪的样子觉得特别有趣,明明比她还要大上两岁,但脾气却比她还要幼稚,不过在她面前他的确是还算个孩子。
承倾言露出惋惜状:“真是可惜了身上没有银子。”
雷霖一听就明白过来,嘴角不由戏谑上扬:“怎么,想拿银子砸我啊,看不出来你还挺凶残的。”
承倾言眉眼一弯,灿烂的笑容极为天真:“我就说三公子你聪明绝顶,这不,一听就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雷霖还微微上扬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他还是想揍承倾言,非常想。
雷霆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承倾言,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个承倾言如此有趣,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敢当着雷霖的面打趣他,别的姑娘看到雷霖不绕着路跑就不错了,她居然还能怼得雷霖哑口无言,不过传闻的牙尖嘴利嚣张跋扈倒也不全是传闻。
雷雲见雷霖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立刻道:“好了三弟,她可不是小晴。”
承倾言见雷霖一听到小晴的名字就立刻歇了脾气,眼里露出几分怀念的神情来,人也安静下来小声地叹息,承倾言不由得产生一丝好奇,这个小晴是何许人也?
雷雲口中的小晴就是雷霖在云州的未婚妻颜晴,从小和雷家兄妹一块儿长大,可以说和雷霖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两家也早早地就定下了婚事。
颜晴的父亲是云州刺史,和雷家私交甚笃,所以两家长辈对于雷霖和颜晴的交往并不反对。
就像雷霖说的,另一半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好,而这个颜晴恰恰就是他喜欢的,所以那时他才会对承倾言说那样的话。
而这个颜晴最大的本事就是“哭”,和“闹”,她当然不是真哭,而是因为雷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颜晴的眼泪,当看到其他女孩子哭的时候雷霖拍手都来不及,而只有颜晴哭,雷霖就会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承倾言微笑着看了看两姐弟,对雷雲说道:“雷姑娘刚刚是问我为何要给那农妇银子?”
雷雲神情一滞很快说道:“不错,我很好奇。”
承倾言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曾经见过那名农妇。”
承倾言回忆道:“她有一个好赌成性又嗜酒如命的丈夫,偏偏喝了酒之后又喜欢打人,旁的人呢自然是不敢打,所以那对母女便成了他眼中的活靶子,常常遭受到他的拳打脚踢甚至是被打成重伤,女儿还好一些,有那农妇护在怀里,可那农妇就…有一次若不是被我撞见她就该被活活打死了。当时我是让我的丫鬟过去替她解围的,并表示可以帮她解决她丈夫的问题。”
雷雲英气的眉毛这会儿也有些拧在一起,道:“后来呢,你帮到她了吗?不对,你帮不了她是吗?如果你真的帮了她,那今日你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再遇见她。”
其实这种事情再稀疏平常不过,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不管是什么阶级什么身份,只不过是发现和没发现的区别,高门大院里面甚至比市井小民间发生的更加不堪。
“是啊,我帮不了她。”承倾言眼里流露出嘲讽的笑意,冷漠道:“她觉得都是她自己的错,因为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没能给她的丈夫生出一个儿子来,所以她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她丈夫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伤害,而我能做的不过是给她一些银两。”
雷霖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比之前的那一掌还要重:“什么!她的那个丈夫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的妻女,虽然他妻子没能为他生个儿子,那难道女儿就不是自己的骨肉了吗?这种男人根本就不配有家,也不配有孩子!”
雷霖又怨气冲天的对着承倾言抱怨道:“你当时就应该废了那个男人!”
承倾言摇摇头目光清冷:“如果那农妇愿意她本就可以摆脱这样的日子,可她拒绝了这样的机会。如果一个人连自己都放弃自己或甘愿沉沦,那么他就该承担一切后果。”
雷霖诧异地看着承倾言,悠长地感叹道:“你太冷漠了,你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难道你看到她这样都不会产生怜悯之心吗?难道你是没有同情心的吗?”
“同情心?”承倾言勾起唇畔似笑非笑,淡淡地望了雷霖一眼,他的心脏几乎有一瞬间失去了节奏,承倾言的眼神太过美丽却让人无端感到恐惧:“她不需要我的帮助,我相信她也不需要我的同情心。”
雷霖眉头一皱显然是不认同承倾言的看法:“可你明明就有那个能力,你是徐国公府的大小姐,只要你一句话便可以直接帮她摆脱她的丈夫,你只要动动嘴皮,甚至是一个眼神,官府不会不管,你的举手之劳就能救她于水火,但你却选择了沉默。”
尽管在这个问题上承倾言已经疲于解释,但看在承言云的面子上她还是耐着性子多说了两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并不觉得自己的不作为有任何的不妥,如果对于每一个受欺凌的人我都要竭尽全力地伸出援手,那就请恕我直言,我不是救世主,我也没有一颗救困扶危的菩萨心肠。”
雷雲平静的脸上只是露出淡淡地恻隐:“三弟,承小姐说的也不无道理,看事情不能这么绝对,承小姐刚才提到她曾让自己的丫鬟去帮助过那名农妇,说明她是去了解过那名农妇的情况,可那农妇还是拒绝了承小姐的美意,我们又怎么能怪承小姐。”
对于雷雲的支持承倾言感到一丝诧异,但始终都持反对意见的雷霖还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可据我所知承小姐还是深受皇上宠爱的郡主,对处于水深火热的百姓郡主殿下就是这样的态度吗?她不需要你的帮助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不帮助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对于雷霖的指责承倾言面色柔和,可雷霖却发现承倾言的眼里根本没有一丝笑意:“谁也无法拯救他人,人只能自救。”
房间内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看似冷漠的一句话却给了所有人迎头一击,他们不能不承认承倾言说的是对的,有些时候就算你有心帮助别人,可到头来你会发现别人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帮助,甚至还会觉得你是多此一举。
雷霖若有所思地看着不同于刚才张牙舞爪像个小刺猬似的承倾言,她有不同于其他女子的铁石心肠,也有一双洞悉一切的如炬慧眼,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雷霆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浮浮沉沉,心也跟着浮动,这个承倾言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寻常女子又怎么可能来做今日这样的事,可承倾言却来了,并且理所当然。
她看待事物的方式也异于常人,就像雷霖,听到这样的事会愤怒,雷雲也会表现出不悦,而她,只是平静地看待那名妇女的行为,对她的自甘受虐毫无同情。
一个不过十五的少女,处事却像是经历过沧海桑田般通透,如果不是生性凉薄那便是看得太多也经历的太多,所以才漠不关心,而眼前的这名少女又是属于哪一种呢?
还真是个有趣的少女。
“砰!”
包间的门突然被人用力地打开,发出的巨大的碰撞声惊醒了所有人,继而一个优美又满含怨气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雷!霖!”